姜沐闻言转过身。
    女孩没披外套,穿着中袖长裙,神色局促地站在两步外。
    “嗯一一”姜沐低头看了眼手机,想找借口,又放弃了,抬头注视她:“我出来透透风。”
    “餐厅暖气太足了。”汪泠月缓缓走到姜沐身旁的围栏前,跟他并排站着:“有点闷。”
    姜沐没说话。
    “你大概都不记得我了吧?”汪泠月迅速抬头偷看姜沐一眼,低头继续喃喃:“我们算是小学校友呢。”
    姜沐转回身,目光遥望露台外的花园景致,沉默地点了下头。
    “我们班同学都认识你。”
    汪泠月依旧稳不住有些发颤的噪音,语调却故作开心的回忆:“四年级运动会的时候,我跑接力赛,旁边就是你们六年级跳远的地点。
    我刚好看见你在跳远。助跑、踩踏板,飞一样地无声落进沙子里,你差一点点就跳出沙坑的范围了。”
    姜沐礼貌勾了下唇角:“是么?你还记得。”
    “当然!”汪泠月有些激动:“我……我们年级好多人认识你,不过你可能没注意过我。”
    “注意过。”姜沐侧头垂眸看向她:“你跟你同学说,我是你哥哥?”
    “啊?”汪泠月脸部温度瞬间暴涨!
    “四年级有几个小同学总是见着我就跑。”姜沐眼里掠过丝嘲讽:“我好奇追上去问了,据说汪泠月要叫哥哥教训他们,他们说她哥哥就是我。”
    汪泠月眼前一黑,没想到姜沐会把她这么多年前的黑历史挖出来!
    “是你妈妈让我这么说的!”汪泠月拒不承认年幼时的虚荣心,“阿姨说,有人欺负我的时候可以去我你……”
    姜沐轻哼一声,转身后靠在围栏,嗓音不耐:“是么。”
    汪泠月也跟着转过身,余光瞧见身旁一对情侣。
    那男人脱下外套披在女伴身上,看得她有些艳羡。
    于是,她朝掌心哈了口气,原地蹦了蹦,小声提醒:“外面有点冷……”
    她看见姜沐的外套是敞开的,要脱给她很方便。
    “餐厅里暖和。”姜沐认真提醒她离开。
    汪泠月:“……”
    “你们俩聊什么呢?”
    两位妈妈也从餐厅走出来,汪太太手里拿着女儿的外套,一出门就快步走过来,给女儿披上。
    这顿饭显然没让两个孩子的关系有什么进展,于是姜太太带着母女俩去婆婆家招待。
    雷娜热情好客,来者不拒,很快就让气氛变得活跃自在起来。
    汪太太和女儿其实都很活拨,熟悉后,两人就争着聊起上一次来德国度假遇到的趣事。
    雷娜很快发现,孙子一直很沉默,于是侧头用眼神询问儿媳妇。
    汪太太担心气氛再次冷却,脑子一转,神色担忧地问姜沐:“最近你汪叔叔跟你爸投资的游戏项目,你知道的,他们特意辟出一个新分区给新部门,员工也全部录用的新面孔。”
    姜沐抬头,没想到她会忽然提起公事,稍作犹豫,点头道:“没错,是全新团队。”
    “我真闹不懂啊!”汪太太皱眉抱怨:“这些技术员工,咱们自家公司就能调动出来的,他们不用自己公司的员工也就罢了,还完全切断那个新部门跟公司的联系,这到底要干什么?”
    姜沐从沙发上直起身,规规矩矩地回答:“创新。”
    “创新?咱们自家这么大规模的企业,就不能自己创了呀?”汪太太很严肃。
    前阵子,她为这个事跟丈夫争执过很多次,丈夫说,这是老姜总家儿子的提议,所以,她倒是真想问问姜沐的想法。
    “就是因为企业规模大,整体运作效率比小团队差,员工层级不够扁平化,层层向上的审批模式,容易扼杀创意。”
    因为是自己提出的顶目,姜沐对这件事很敏感。
    汪家是投资方,所以他态度警惕,就像当初对父亲提议时一样,认真对汪太太解释:“小团队的创新力和效率高,因为他们不需要层层审批,不需要结合企业产品风格和战略方向等因素。
    我们这个手游项目,是个很容易被潮流淘汰的商业产品,最忌讳的就是开发时间过长。
    所以我的想法,就是启用不受干扰的全新团队,先把创意十足的样品交出来。
    哪怕它成型时只有四十分,但是整体出来了,细节打磨可以挪回企业内部做,用我们自身大型团队的优势,把它打磨到九十分。
    这样就能在时效、创意和质量上,完胜那些新兴小团队,避免大企业运作模式带来的僵化劣势,从各方面抢占市场。”
    汪太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姜沐说话的神态和手势。
    等他说完后,她才点点头:“老汪说你搞的这个转型项目很有潜力,但我觉得吧,咱们都是做消费连锁起家的嘛,你们年轻人的转型方向太新奇啦,还是要稳中求胜。”
    “您说的是。”姜沐目前接手的顶目都比较激进,最怕被人称作“年轻人”,更怕投资方看他没经验就打算撤资,于是拍马屁和自我吹嘘两不误:“您和汪叔叔都久经沙场,见识比我多,肯定也见证过一些大企业从兴到衰的过程。
    很多时候,企业会陷入一个精益求精的陷阱,忘记抬头看一看市场风向,所以很多失败的企业,未必是做得不够好,而是没有及时跟紧客户需求。”
    姜沐一双浅淡的琥珀色眸子,坚定地注视汪太太,神色沉着地总结:“市场从来不讲道义,它未必会奖励努力踏实的企业,但一定会淘汰落伍的企业。”
    汪太太抬手捂嘴,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她哪里是担心投资失败,就是想试试“准女婿”的真才实学。
    果不其然,姜家出品的男人个个儿都拿的出手,尤其是这个姜沐,不论是外形还是才干,都让汪太太满意得心里藏了蜜一样。
    她转头看姜太太:“这要是我生的儿子该多好哟!”
    姜太太咧嘴一笑:“我倒是想要泠月这样的女儿,可比我家如意乖巧多了。”
    “那给你嘛!跟你换孩子,你现在就拿去!”汪太太半真半假的把身旁的女儿往姜太太那边一推,转身就对姜沐笑:“沐沐啊,快过来认识一下,我叫李慧茹,是你的新妈妈!”
    姜沐:“……”
    这女人上一秒还在谈公事,下一秒就能无缝切换回这种话题。
    小太子一时不知道怎么转换态度,整个人都石化了。
    好在雷娜及时拯救了孙子。
    她找了个由头,拉着姜沐去楼上帮忙搬东西。
    上楼后,雷娜一脸淡定的走在过道里。
    姜沐三步并两步上前,转身挡到她跟前:“我惹上麻烦了,奶奶。”
    “我看出来了。”雷娜抬头调侃:“那小姑娘长得还不错,你们姜家男人不都喜欢这种贤淑的大家闺秀吗?”
    “别开玩笑了!”姜沐皱眉:“要算账你可以去联系爷爷,我是无辜的,我妈太难缠了,你得帮帮我。”
    第72章
    “我怎么帮你?”雷娜双手抱臂,仰头看向孙子:“你们中国人对女人的要求太高了,我只是向往自由,希望保留一点个人追求,就被你爷爷抛弃了,而男人怎么样都有正当理由。显然,离过婚的罪过,全部都会压在你心爱的姑娘身上,我猜你妈不会接受她。”
    姜沐认真道:“过一会儿汪阿姨就走了,我得跟我妈摊牌。”
    “嗯哼。”雷娜对这个决定表示赞同,她倒不是对孟可青有多好的印象,只是觉得应该信任孙子的眼光,况且他已经长大了,长辈本就不该干涉孩子们的感情。
    “你可以站在你的角度,客观的告诉她,可可是怎样的人。”
    “我跟她见面不到一个小时。”雷娜耸耸肩:“我只能告诉你妈,她长得挺可爱。”
    “不。”姜沐双手合十恳求她:“你得帮我说说好话。”
    “她离过婚,恐怕这不是几句好话能让你妈释怀的事情。”雷娜对孙子无奈的摇摇头:“不管怎么说,还是试试吧,你要我说什么?”
    祖孙俩在楼上彩排了足有二十分钟,雷娜背诵了许多对那姑娘美好的描述。
    最后都没用上。
    汪太太带着女儿回酒店之后,雷娜就见证了母子俩第一次大战。
    事实上,姜沐只说了句:“我已经有心仪的女孩了,以后……”
    是的,后面的话没有说完,接下来的时间都是姜太太的个人秀。
    姜太太在激动的时候语速很惊人,语调也仿佛魔音贯穿大脑,能有效干扰对手的语言表达能力。
    从姜太太咆哮的内容中,雷娜发现儿媳妇其实早就知道了孙子的恋情,并且还知道那个姑娘离过婚。
    而这场争执过程中,姜沐只在姜太太偶尔喘息的间隙,插上过几句断断续续的字眼。
    比如:“你怎么知道她……”、“这跟她没……”、“不是……”,“等一下”……
    半个小时后,姜太太以“我没有要求她离开你,她不肯联系你说明她懂得知难而退”来做最后的总结。
    这话显然惹怒了她儿子。
    姜沐琥珀色眼瞳里仿佛燃烧着火焰,几乎失去理智地呵斥:“我会等她,不管她因为什么原因疏远我,我都会等她,大不了一辈子不结婚。”
    姜太太微微一颤,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仰头看着从未如此叛逆的儿子:“就为了那种女人,你要气死我?”
    “我希望你不要仅凭想象就给她下定论。”
    “我明白了。”姜太太脸色惨白,绝望地看着儿子嗜战的眼神,低声说:“果然儿子都是给别人生的,有了媳妇忘了娘,我早该有心里准备的。”
    姜沐皱眉:“就事论事,我只是想解决矛盾。”
    “你要解决什么矛盾?”姜太太拔高嗓音:“你如果要娶个离过婚的老女人,干脆先解决我!解决你爸爸妈妈!”
    姜沐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险些再次恶言相向。
    开口前还是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后才低哑的解释:“你都没有见过她,她才二十多岁,只是结婚早而已,闪婚闪离。人总有选择失误的时候,她很单纯,过错在对方,为什么要把离婚当成她的污点?”
    “那你又为什么非要选一个‘选择失误’过的女人?”姜太太从前觉得儿子一直很明事理,不知怎么就栽在那女人身上,变得死脑筋,“脑子烧坏了吗?妈妈了解你,你这么聪明的孩子,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就不明事理了呢?”
    姜沐垂眸冷哼了一声,缓缓挑眼看向母亲,是那种姜家男人面对挑衅时特有的凌厉目光。
    “你干什么?”
    姜太太心里一咯瞪,第一次看见儿子用这种宣战的目光注视自己,顿时觉得浑身发凉。
    姜沐薄唇紧抿,
    抬起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低声开口:“你如果真能了解我是怎么想的,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就会发现我的决定有多明智。”
    “我了解!你现在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姜太太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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