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衫衫在他胸口掐了一把,刚好掐到某颗小豆豆,掐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她才一昂下巴,“说出来怕吓死你——我那个不见踪影的祖母,其实是沙俄皇室的后代!”
    “当年十月革命后,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一家被处决,但是最小的公主安娜斯塔西亚逃了出来,隐姓埋名,还要逃避革命党人的追杀。她的其中一个后代,就是我祖母,生下我父亲后,她的身份被革命党人的后代追查到了,为了不连累祖父和父亲,她才丢下他们,独自离开了。”
    她讲得煞有介事,有名有姓、有因有果的,卫修差点就信了。
    “……怎么样?”梅衫衫自己先笑了,“小时候,看着别的小朋友有妈妈,有漂亮的衣服,我就编这个故事给自己听。”
    就像《公主日记》一样,每个平凡的小姑娘内心深处,大概都希望自己其实是个公主吧?
    卫修心里酸酸的,认真地看着她,“那种没落的皇室,当公主有什么好的?你还是当女王吧,当我一个人的女王。”
    “——就你一个人?”
    梅衫衫笑不可支,抱住他,点点头,“好吧,虽然臣民好像少了点,不过本女王也不贪心,一个就够了。”
    卫修佯瞪她,磨牙霍霍,“不然呢,你还想要几个?来一个,我弄死一个。”
    这凶巴巴的小模样太可爱,梅衫衫亲亲他,靠在他怀里笑了一会儿,赶紧推他去换衣服。
    “好了好了,快点把衣服穿好,要是冻坏了,本女王就成光杆司令啦!”
    唯一的臣民嚣张跋扈,以下犯上,把女王肆意轻薄了一番,才转身去换衣服。
    穿戴整齐出来,满室弥漫着馥郁的茶香。梅衫衫刚煮好一壶新茶,给他倒了一杯。
    卫修捧着热茶,靠在她身上,又说回卫永德的话题。
    “以大伯的城府,知道卫永言因为误会,对他心存怨愤,那么他不可能联想不到自己的坠马,恐怕跟这个弟弟脱不了干系。但是我觉得他不会声张,甚至会帮忙掩盖,而且十有八|九,会装作不知道,不会与卫永言对质。”
    见梅衫衫不解,他嗤笑一声,“多年相依为命的兄弟情,外人是很难理解的。大伯对卫永言的维护,丝毫不掺假,越是这种时候,反而越显情真意切。”
    梅衫衫蹙眉,“可是他分明……”
    “那只是为子女考虑,”卫修摇摇头,“他乐意让卫永言生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愿意保护他,包容他。即便是搅得夫妻父子离心,这么些年来,卫永言不是过得好好的吗?他一无所知,活得挺幸福的,对于大伯来说,这是最好的状况。”
    梅衫衫在心里吐槽,这不就跟养猪一样吗?只要猪不出圈,养猪人乐得它养得白白胖胖,膘肥体壮,天天一无所自地过得惬意舒畅。
    ……不不,这个比喻不恰当,卫永言要是猪,她家卫修不就成了小猪仔?划掉划掉!
    卫修不知道自己险些成了小猪,接着道,“只是大伯没想到,是卫永言自己怀疑我的血统,还怀疑到他头上了。他更没想到,郑倚菱胆大包天,送了卫永言一顶绿帽,还一戴这么多年。现在都不需要我再出手,大伯的怒火,足以把姓郑的烧得渣都不剩。”
    梅衫衫叹气。
    在唯一的亲弟弟,和子女的地位之间,卫永德企图找到一个平衡,为此不惜牺牲卫修母子。然而终究,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周、卫两家的联姻破裂,卫永言的恶劣态度,卫永德看似公正的拉偏架,这一切,都透着一股诡异。这些年来,卫修琢磨得最多的,便是这之间每个人的心思立场。
    他对卫永德心态的把握,很快得到了验证。
    卫永德人在病床上,仍然没有放弃为卫永言奔走,为了不让弟弟在法庭上被一锤定音,落下个谋害亲子的名声,他不仅日日派人来试图说服卫修,更找来了业内顶尖的律师,力图将所有的恶行钉死在郑倚菱头上。
    至于那位安井医生,卫永德当然也不会放过。查到他多次违规行医的证据,被曝光后,安井的医师执照很快被吊销,大半生的奋斗化为泡影。
    然而名誉权的案子,卫修没松口让步,只道将一切交给法律来判断。
    这个案子涉及的证据太多,又关联着一桩刑事旧案,加上社会影响很大,法院十分审慎,将审理期一再延长。
    就在这场尚未平息的风波中,备受艺术圈瞩目的a城国际艺术双年展,终于拉开了帷幕。
    开展前夜,梅衫衫才终于见到了邱楚贤,本届a城国际艺术双年展的主策展人。
    邱楚贤这个名字,在艺术界和收藏界,和卫修的舅舅周艺一样,都是权威的代表。他身为a大美术学院的客座教授,也曾为欧洲当代艺术双年展、巴塞尔艺术博览会等大型展会策展。
    此次在他手中,望梅轩获得了七个艺术家参展名额。对于每个艺术家来说,参加这个级别的双年展对在藏家圈的知名度、对身价的提升,都是不可限量的。这样梦寐以求的机会,几乎每一个名额都经过激烈的角逐,而以望梅轩成立堪堪五年的资历,竟然一口气得到了七个——
    说起来,这间小画廊,签约的艺术家,到底有没有七个,都还是个问题吧?
    其他画廊同行不免暗里嘀咕,说些酸话。
    “不就是攀上了卫少呗?邱先生和周艺是私交好友,给好友外甥的女朋友优待,呵呵呵,当我们都是傻的?没有那个金刚钻,还偏要揽瓷器活,反正等明天正式开展,全世界的媒体都在,她展出的东西拿不出手,丢脸该丢到国外去了!”
    “就是,不就是靠男人上位吗?之前靠着余家,打进了高端藏家圈子,没了余家,火速又巴上了卫少……啧啧,要我说,咱们这位望梅轩主人,手段可比郑影后厉害多了。”
    “唉哟,说到余家,也真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啊……哎你们说,梅小姐她……是不是看出来什么,才急急忙忙跟余致远离婚了?”
    “那这不就是女版陈世美?嫌贫爱富,水性杨花……”
    许多眼睛都盯着望梅轩,时刻准备着吹毛求疵,准备将梅衫衫的选择,将她的品味贬到泥里。
    梅衫衫对此心知肚明。她选择和卫修在一起,就预计到了会面临的风言风语,而当面临商业竞争,在利益的争夺面前,这些人会选择用这一点攻击她,也丝毫不奇怪。
    事实上,她很怀疑,这位邱先生,很有可能就是故意把望梅轩,把她架在火上烤。
    只是不知道,这是他本人的行为,还是出于周艺的授意?
    开展前夜的晚宴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按照惯例,今夜有一场小型慈善拍卖会。
    拍卖开始前,拍品都被布置在一个展厅中,供人浏览。策展人邱楚贤,便是在预览中低调出现的。
    “好小子,几年不见,长成大人了啊!”邱楚贤态度热情,主动和卫修打招呼,“前几天老周还说起你,拿他的美术馆博美人一笑?”
    像是没意识到那个“美人”就在眼前,他冲梅衫衫点头一笑,“梅小姐,久仰。”
    梅衫衫从来没向卫修提起过名额背后的弯弯绕绕,但是卫修关注着她的一切,加上此刻,周遭不少或直白或隐晦的目光,都在关注着他们和策展人的谈话。他只淡淡地招呼道,“邱叔,别来无恙。”
    邱楚贤高鼻深目,一头微卷的头发,书卷气很浓,又有几分艺术家的不羁,是个很有魅力的美大叔。
    察觉到梅衫衫的目光似乎相当感兴趣,卫修更不爽了,向梅衫衫介绍,“邱叔是看着我长大的,特别慈祥可亲,你不用见外,跟着我叫叔叔就行。”
    ——强调的重点是,对方是老一辈了,快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梅衫衫哭笑不得。这个“叔叔”,她还真叫不出口,只笑着点点头,谦虚道,“不敢当,我一介后辈,才是久仰您的大名了。”
    邱楚贤似乎也没有与她攀谈的意思,又转而面向卫修,“我听老周说,你也对收藏感兴趣,上回还一口气买下了一屋子的画?怎么样,”他抬臂一挥,“今天这些,有看中的没有,除了梅小姐捐的那幅?”
    今夜的拍品,都是右各界名流、各个画廊捐赠,拍卖所得收益,尽数捐给慈善机构。
    最后那句话,是认定卫修会拍梅衫衫所捐的那幅画,给她做面子了。
    ……我得罪过这位邱先生吗?
    梅衫衫不禁想。
    作者有话要说:  33:腿这么长,我们卫小鸭其实是火烈鸟吧,粉红的那种
    周伯:小猪佩奇也是粉红的哦
    谢谢胖狸花的地雷~
    抱歉宝贝们久等了,这两天工作太忙,我又双叒叕感冒了……
    ☆、lxx
    chapter 70
    周遭永远不缺窥探的目光,和竖起的耳朵。邱楚贤的话里有话, 听懂的人, 自然都心里有数。
    这种慈善拍卖, 大都是走个过场。有钱人以艺术的名义捐款,博个好品味、好名声罢了;而对于捐赠者来说, 作品排出个好价钱,能够提高艺术家的身价;拍得善款用于慈善机构, 也算帮助了有需要的群体。这就是一个三赢的局面。
    也就是说, 捐献出来的作品, 质量要求其实没那么高,至少不值得策展人特意提这么一句。
    那些认定望梅轩占走了名额的人,脑子一转, 这下愈发认为, 这应该是梅衫衫提交的展览方案让邱楚贤不满意, 却碍于情面,不能收回,只能以这种含蓄的方式,表明自己的意见。
    邱楚贤到底是什么意图, 梅衫衫暂时还猜不透,总归算不上善意就是了。
    她正在考虑要不要打个圆场,只听卫修开口问, “衫衫捐的那幅,邱叔对它有什么意见?”
    含蓄这层纸,在卫三少爷面前, 就是用来一拳捅个大窟窿的。
    梅衫衫有点想笑。
    邱楚贤明显噎了噎。
    这话没法接——他能说有意见吗?那就是半分面子都不给了,以卫三的脾气,和传闻中他对这个女朋友的宠爱,今天谁也别想下得来台,不把这场子砸了,都要算三少高抬贵手了。
    可要是说没有意见……没意见他刚才说个毛线啊?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这浑小子,还跟小时候一样浑,一点也不可爱!
    卫修还没完,他揽着梅衫衫,一昂下巴,骄傲道,“衫衫捐的这幅画,涵义深刻,邱叔光凭着扫了一眼,怕是看都没看清,没考虑好自己的意见,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就是直接开炮了,含蓄早已化为炮灰。
    邱楚贤额角青筋直暴,深吸一口气,让了一步,“你看看你,好不容易见你交个女朋友,我不过打趣一句,怎么引出这么多话来?”他佯怒道,“这是想说你邱叔老眼昏花了,是吧?”
    “哦,那是我误会了,”卫修似笑非笑,“我就说嘛,以邱叔的品位,怎么可能看不出衫衫捐的那幅画的价值?”
    ……好得很,要是看不上那幅画,就是他没品位。
    邱楚贤简直后悔跟他说话了。
    回头一定要给周艺打电话,狠狠地告他一状!
    那幅画,邱楚贤还真的没细看。
    本来就是走过场的东西,再烂也有人会出价买,很多时候还是联手为艺术家炒身价,邱楚贤十分看不上这种操纵艺术品价格的行为。而梅衫衫出画,卫三这傻小子来兜底,怎么看都属于这个套路。
    周艺让他替他看看,他可看到了,卫修对这位梅小姐的维护,比传闻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丁点不顺耳的都不能听。
    不可否认,梅小姐是美丽的,瓷器一般,纯粹剔透,有种清灵缥缈的虚无之美。然而这种美,也是脆弱的,是转瞬即逝的,往往更是浮于表面的。
    而她显然很聪明,懂得在美的保质期内,攀附有权势的男人,为自己挣得一份足以立身的地位。
    清空虚无的表象之下,是这样的世故算计,可谓是教科书式的拜金女。更何况,他还听闻过她利用权势,打压艺术家的行径。
    生于艺术世家,一生与艺术品打交道,邱楚贤是个完美主义者,对美学的追求,近乎吹毛求疵。在邱楚贤看来,她辜负了上天的赐予,玷污了美的纯粹。
    梅衫衫打死也不会想到,自己得罪邱楚贤的地方,竟然是不符合他的美学。
    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会拿毛姆的那句话,来回敬他——
    “美貌是上帝赐予的礼物,最稀少最珍贵的礼物,如果我们有幸能够拥有美貌,那就应当感恩,如果我们没有美貌,那就应当感恩拥有美貌的人给我们带来的愉悦。”
    换句话说——姐长得这么美,你闭嘴欣赏就行了,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发生了这样的小插曲,拍卖会前的预览依然按时结束,衣着光鲜的宾客们次序入场,随着拍卖师扬起小锤子,慈善拍卖会正式开始。
    首先拍卖的是几件珠宝首饰。温润的珍珠,璀璨的钻石,珠光宝气之下,富有经验的拍卖师很快将现场气氛炒得热烈。
    让人惊讶的是,坐在前排的卫修,一次牌子也没举。
    坐在他旁边的人揶揄了句,“卫少不打算拍下来,赠给佳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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