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小头领一下子就认出了她手中的虎符,正是可以调动五千铁骑军的银片虎符。当年李继勉与汉唐王联盟联姻后,留下五千铁骑军,同时留下了一半虎符给汉唐王,自己则拿走了另一半,无论是谁,只要手持半片虎符便可任意驱使铁骑军,汉唐国内的那半片现在就在他们的都指挥史聂鹏手里。
    小头领道:“李继勉明明在北方,怎么会在你手里。”
    李五道:“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话,我要见你们的都指挥史。”
    小头领被她的话噎了一下,派了一人回去通传,片刻后回来道:“都指挥史大人说了,他手里的虎符肯定是假的,李继勉大人怎么可能被抓,一定是敌人派他来动摇军心的,直接杀了不用听他胡言乱语。”士兵们立即举起长`枪向李五等人围过去。
    李五见这些士兵真要动手杀人,没想到那聂鹏居然连面都不露,难道他一点都不担心他的背后靠山真的出事了吗?
    李五带来的随从们见状纷纷拔出刀来,就要一拼,这时弓大力道:“昝泽我六那个混蛋呢,小将军性命危急,让那个混蛋出来见我!”
    弓大力的嗓音洪亮有力,极有穿透力,一出声如虎吼一般,一下子就把混乱的局势震住了。
    士兵中有沙陀人,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见我们昝泽将军。”
    弓大力冷哼一声:“我是李继勉的随从弓大力,此番跟随他来汉唐,结果半路被歹人劫了去,你们难道真要不管小将军的死活!”
    那些沙陀士兵听了,立即转身往军营中走,似是要去给首领报告,然而同时军营里又涌出一百来名汉唐兵,毫不迟疑,举兵便战。
    “都指挥使大人有命,将这十几人当场诛杀,一个不留!”
    喊杀声起,场面再次乱成一团,弓大力与十几名随从且战且退将李五保护在中间。
    李五挥刀砍死一名汉唐兵,溅得满脸鲜血,没想到这都指挥史会如此行事,连面都不见一面,话都不听她讲一句,便直接下了诛杀令,这样就算她有一肚子算计都使不出来。
    汉唐兵一个接一个倒下,而她这边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十五名随从只剩六名还活着,其中两人也已身负重伤,汉唐兵却越杀越多,密密麻麻地围成一个圈,将他们所有的退路都封住,他们就如被狼群包围着的羊群一般,毫无生还希望。
    就在这时,军营中突然涌出一队骑兵将汉唐兵围住,身上的盔甲与汉唐兵明显不明,面孔轮廓与体格也不同与汉唐人,正是沙陀铁骑军。
    “都给我住手!”铁骑军的首领开口,李五瞧了他一眼,隐约觉得面孔熟悉,就听弓大力叫道,“昝泽我六,快让他们住手,你真要弃小将军的安危于不顾吗!”
    李五再次听到弓大力叫出这个名字,刚才就觉得这名字熟悉,此时终于记起来。这人竟是当年在洛阳李宅时,李继勉带在身边的下人之一。达木赫也就是现在的李从义被提拔到禁卫军营中任职后,这个昝泽我六就代替李从义,被挑选安排到了李十一身边,负责接送他上下学以及保护他的安全。
    真没想到时隔多年会在这里见到他,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面带羞涩看见漂亮女人还会脸红的青年了,现在俨然成了一名久经沙场的铁骑军将军。
    昝泽我六低头看着弓大力道:“弓大力,你说小将军被抓了,这事是真是假?”
    弓大力道:“这种事我能骗你吗!小将军他——”
    “我六,好久不见。”李五突然插嘴喊道。
    昝泽我六疑惑地将视线转向李五,打量了她的面容几眼,突然面色一变,跳下马走到她面前,带着明显不敢相信的表情迟疑道:“小……五姑娘?”
    李五道:“是我,李继勉现在在我手里,我要见你们都指挥史,否则李继勉性命不保。”
    昝泽我六认出她后再不怀疑,厉声冲那些汉唐兵道:“还不让开!”
    “昝泽将军,都指挥使大人有命,要将这些人立即诛杀,你要违抗都指挥使大人的命令吗!所有人上,杀了他们!”
    昝泽我六道:“我看谁敢!全体铁骑军听命,保护小五姑娘!”
    局势一下子变成铁骑兵与汉唐兵对恃起来,小头领见情况不妙,又派了一人回去禀告情况。
    昝泽我六看那些汉唐兵没有胆子上前,转身向李五道:“小五姑娘,你快告诉我小将军倒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他在你手里,又怎么会性命不保?”
    昝泽我六还没理清头绪,只当李五是来求救的,没想到李五是拿李继勉的性命当筹码来谈判的可能。
    李五道:“我六,你们现在所围困的宿方城是我的地盘。只要你们撤军,我便会将李继勉完好地送回来,否则你们别想再见到他。”
    昝泽我六听得一愣,看向弓大力,后者点点头,证明她所言不虚。昝泽我六哑了哑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眼前这个女人明明是小将军的女人,她竟然擒住小将军来当筹码来谈判,这算是什么事!
    这时传信兵过来道:“都指挥使大人要见你们,进来吧。”
    在昝泽我六的压力下,都指挥史不得不接见李五等人。通过刚才发生的事,李五看出来了,虽然铁骑兵帮汉唐兵打了无数胜仗,但两军还是有隔阂的,铁骑军明显并非完全服从都指挥史的命令,而那些汉唐兵看铁骑军的表情明显既不满又畏惧,显然没少被铁骑兵欺压。
    李五等人被带到一顶军帐前,昝泽我六便要进去,被守卫拦住,道:“昝泽将军,此事跟你无关,都指挥使大人有令,只让这伙人的首领一个人进去谈判。”
    昝泽我六怒道:“怎么会跟我无关!小将军的安全是天大的事情,我必须旁听!”
    弓大力道:“就算不让昝泽将军进去,我总得进去吧,我是李继勉的随从,我清楚他的情况。”
    守卫拦着门道:“不行,只能他一人进去。”
    李五上前一步道:“我六,大力,你们让开,我一人进去。”说着直接推开帐门走了进去,昝泽我六跟弓大力想硬闯进来,立即被守卫拦住,争吵了起来。
    李五走进大帐,帐门关上,连着外面的争吵声也关在了门外。李五扫视了一眼帐内,没有见到人,犹豫地向里走了几步,边走边唤道:“都指挥使大人?”
    喊了几声没人回应,就在这时,李五感到背后似有股阴森森的视线注视着她,立即反应迅速地转身,就见一个身穿铠甲的高大男人立在她身后,脸上戴着半张黑色面具,挡住鼻唇,只露着一双眼睛看她,身上散发出阴寒气息。
    她退后一步,迟疑道:“都指挥使聂大人?”
    男人没有说话。
    李五想着这人刚才直接连面都不见,就要下令杀她,在自己帐中还戴着面具,估计也是个性情诡异的,于是道:“聂大人,我就开门见山了,我乃宿方城解理的部下,你们所仰赖的沙陀铁骑军的首领李继勉在我手里,你如果不立即下令撤军,李继勉的性命能不能保就不好说了。”
    李五说完后,等着男人回答,然而男人还是站着不说话。李五等了一会,没沉住气:“聂大人,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你们汉唐国的背后大靠山倒了吗?”
    “如果我下令撤军了,你又如何?”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十分暗哑,字词仿佛含在舌齿间,含糊不清。
    李五道:“只要你撤军,并立即退后二十里,我便会将李继勉完好地送回来。”
    “好,我答应你。”
    李五一愣,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爽快。以他刚才处事的方式,她本已经做好长时间与他谈判的准备了。
    李五道:“距离此地十里外,有一条长河,我会派人将李继勉放到船上,连人带船驶到河心,只要明日天亮之前得到你们退兵的消息,我们就会放走他,否则天亮之后立即砸穿木船,同归于尽。”
    男人道:“我要补充一个条件。”
    李五道:“你说。”
    “为防你使诈,我要你留下做质,让你的随从回去报信。”
    李五犹豫了一下,心想自己反正也不会有危险,顶多等李继勉回来后又要想办法劝他放她走,费点功夫而已,眼下解宿方城之困最重要,遂点头道:“好,我留下为质。”
    男人道:“来人。”
    门口的守卫进来道:“都指挥使大人。”
    “把她带下去关押起来!”
    “是。”
    李五被带出了军帐,弓大力与昝泽我六同时道:“情况如何?”
    李五道:“弓大力,你带着还活着的人回去报信吧,就说和解谈成,按原计划行事。”
    “老板娘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李五道:“我要留下为质,放心,我不会有事。”
    这话摆在来之前,弓大力相信,可是那都指挥史之前连面都没见就开始派兵屠杀他们,谁知道他留下她为质会不会伤害她。弓大力道:“要不我留下保护你,让你这些随从回去报信。”
    李五心想这也行,道:“那就这样吧。”
    那守卫便要将弓大力与李五一起带走关押起来,昝泽我六道:“人质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那守卫立即道:“都指挥使大人有令,这件事我们汉唐兵会负责,不需要劳烦昝泽将军。”
    昝泽我六被汉唐兵挡住,没办法,只能目送汉唐兵将两人带走,随后原地迟疑了一下,带着铁骑兵离开军帐门前。
    被押送去往关押地点的路上,弓大力突然道:“老板娘,你想知道掌柜的临行前交待的话是什么吗?”
    李五道:“是什么?”
    弓大力原本嗓门极大,此刻能将声音压得这么低也难得,附着她的耳朵道:“掌柜的让我暗中联系昝泽我六,让他另外偷偷派人明早去河边接应他。”
    李五想了想道:“掌柜的怀疑这些汉唐士兵会害他?”
    弓大力道:“可不是,我原来还觉得多此一举,可是你看我们刚来时,那都指挥使对我们的态度,直接下令诛杀,这根本就是没把掌柜的性命当回事。老板娘,一会我们一定得小心行事,我怕这个都指挥使是真动了杀心。”
    李五仔细回想琢磨,觉得的确有这个可能。而且刚才在那军帐中,那都指挥使的反应也实在太平静了。弓大力还要再说什么时,突然冲出几名汉唐兵,直接押着他就往一旁走去,弓大力奋力挣扎大骂起来,可不顶事,还是被拖走与李五分开。
    李五被单独押往一处,原以为那都指挥史要对她不利,结果那汉唐兵把她带到一间条件还算不错的军帐内,并没有将她捆绑限制自由,还送来了丰富的饭食。
    李五这下是彻底搞不懂这位都指军史大人,汉唐王的亲侄子是要干什么了。
    用完了晚饭,士兵还送来了热水给她洗漱。等得夜深躺到了柔软的床上,李五怎么也无法入睡,担心被带走的弓大力的安全,担心宿方城之困能否化解,担心李继勉能不能成功被放回,担心自己没回去十一徐叔会不会着急……
    要担心的事太多,正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心事呢,李五突然听到帐外传来一个极轻的脚步声,随即帐门被推开,那人轻手轻脚地向她床边走了过来。李五面朝里躺着,听着脚步声在自己背后停下,全身所有的肌肉都绷紧了起来,一手伸到枕头下,握住了此前藏靴筒里没被上缴的匕首,一旦那人有任何动作,她立即反击。
    然而那人走到她床边后,便只站着低头盯着她看,半天没有动作。
    李五又忍了一会,憋不住了,一个翻身从床上跳起来,拿着匕首就向那道人刺去。那人不避不让,甚至还张开双臂迎接她的飞扑一般,将她抱住,眼看匕首就要没入他的身体,一声叹息声响起,“媳妇儿,真的好想你啊!”
    手腕上的力道硬生生的偏开,匕首没有刺中,掉到地上,发出轻脆的响声。
    那人紧紧抱住李五,用强壮有力的胸膛满满实实地圈住她:“媳妇儿,想你啊,真想你啊,之前在军帐里看到你第一眼,就想这样把你抱进怀里了,永远不要再跟你分离!”
    李五疑惑道:“鹏奴?”顿了顿,迟疑道:“聂……鹏……?”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自己用词有些不准确,应该是日6q【左右】,每天都差几百一千字,我很惭愧= =
    最后收尾,时速比之前慢得太多了,跟乌龟爬没什么区别,t t
    第129章
    李五想起来,鹏奴的父亲景侯的确是姓聂的。鹏奴因为小时多病多灾, 依着民间的风俗, 只取了贱名一直没有取大名,之前被荆南王收为义子, 取名杨枭,现在看来他是换回了本姓,改了名字。
    “你来了汉唐后发生了什么?你不是被杨不疏送给徐孔当义子吗?怎么会成了他的侄子?”
    鹏奴放开李五, 转身将灯点亮,帐内一下子光亮了起来。多年未见,鹏奴身上已经看不出一点过往的青涩, 完全是一个饱经尘霜, 被战争磨出了风骨棱角的铮铮汉子了。
    “汉唐王徐孔本就是我母亲宁康公主的远房堂弟,身上也算沾了一点稀薄的李唐血脉,所以将国号定为汉唐。我也是来了汉唐后才知道,遂与他叔侄相认。”
    这徐孔的确自称有李唐皇室血统,不过这世道乱得厉害,随便拉出一个小军阀头头都声称自己是某亲王某郡王的子嗣, 所以这些冠冕堂皇的血统言论一般都一听而过, 不必太较真当回事。
    李五在此意外与鹏奴重逢既惊讶又庆幸, 忍不住捶了他胸口一下道:“你知不知道白天你差点就让你的士兵把我杀了!”
    鹏奴歉然道:“没想到会是你,后来下面人禀告说昝泽我六称你小五姑娘, 我半信半疑,将你叫入帐中,这才确认是你。”
    李五道:“那为何在帐中不认我?还要戴上面具?”
    鹏奴沉默不答, 李五却也猜到了他的心思,叹口气道:“你隐瞒身份,是想诱骗我将李继勉交到你手上,对吧。”
    鹏奴回想在三斧断山与李五一起上山去给李继勉报信时的情景,脸色阴沉了下来:“我早就想弄死他了,这次他落到我手里,是他合该命绝于此。”
    李五闻言顿了一下,并没有太惊讶,道:“可是晋李与汉唐是连盟关系,你们汉唐在南方能有现在的局面,也有沙陀铁骑军的功劳,你不怕李继勉死了,你们的靠山就倒了吗?”
    鹏奴道:“媳妇儿,你不知道汉唐国内的情形,在外人看来,李继勉留下的五千沙陀铁骑军威风无比,屡建奇功,可将来若有一日他李继勉动了坏心想占领汉唐,这些铁骑军立即会倒戈屠戮皇室。徐孔昏聩短视,只看得到眼前之利,却没想过这五千铁骑军长驻国内,充分渗透进了国家的枝脉叶络,分明是埋在汉唐国内最大的毒瘤!”
    “当然,这只是我要杀他次要的原因,媳妇儿,你心里很清楚我为什么必须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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