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默挪开了视线,压下走马观花般的回忆,压下翻江倒海般的情绪。
    陆默轻声说:“你过的好就行。”
    这是他真心的祝愿,或许祝愿是从当年分别的一开始就存在。
    余馨轻声答道:“谢谢。”
    世间有光明就有黑暗。
    有白天黑夜,就还有日落之后天黑之前的黄昏,那一刹那的岁月,是美好的。
    而经历那些,遇到了黑暗,也将会迎来黎明,拂晓,微风,旭日高升。
    晨起,八点。
    太阳光线并未太强烈,只是透过落地窗,透过柔和的纯白色纱帘懒懒地铺满房间,懒懒地爬上床,用温度和热度抚摸着床上熟睡的人。
    陆默那宁静祥和的面容,倏的睁开双眼,清冷的目光望着天地,又下意识地看了看身旁空床的位置。他媳妇不在呢。
    陆默露出轻笑,世界瞬间春暖花开。
    他看看时间,利索的起床,洗漱,换衣,下楼,准备出门前,被人叫住了。
    “陆默。”
    陆默回过头,闻着香味扑鼻的蔬菜粥,他顿了顿脚步。
    余馨说:“吃点早饭再去上班。”
    遥遥看去,桌上有着丰盛的早餐,小陆乖乖地坐在那里,当看到他时,一下蹦下了椅子,扬起笑脸唤了一声:“陆爸爸。”
    陆默勾唇一笑。
    “都说不用给我准备早饭了。”
    “不吃早饭怎么能行?”余馨说。
    陆默走向餐桌,抱了抱余向陆,将小朋友放在一旁的座位上,笑说:“我说过了,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坐下来一起吃吧,吃完再去休息一下,昨天晚上你很晚才休息的。”
    余馨笑说,扭身将筷子递了上去。
    “我会自己看着办的,总不能累垮身体,会注意的。你也一样,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吃早饭。”
    “我知道了。”
    陆默应一声,端起稀粥,夹了一块鸡蛋卷放到余向陆的嘴边,“小陆,多吃点。”
    “嗯,谢谢陆爸爸。”
    小朋友一口咬下筷子上的食物,腮帮子鼓动,发出声响,活泼的劲头让陆默扬起温和的笑容,那是独有对孩子的包容与耐心。
    余向陆感受着来自这个空间的所有温暖,欢天喜地的吃着饭。
    余馨更是安慰地看着这一切,孩子健康快乐成长,是她最大的幸福。而面对陆默,她想,她应该是感激的。
    陆默走后没多久,余馨家务收拾妥当后便投入到自己的忙碌计划中,写写画画好不刻苦,下午时分,她在这里见到了白婉婷。
    “办公恰好路过这边,来看看你。”白婉婷提着补品登门拜访。
    陆默不在家想来是去上班了,不过正好,她来找的是余馨。
    开门的是杨管家,以及跟在他身后余馨。
    上了二楼,坐在余馨的房间里。白婉婷大致扫视一眼,向阳,光线不错,衣物崭新,一切都很舒适。
    白婉婷点头道:“环境挺不错的。”
    扭过头来又笑说:“看来你的气色好了很多,都说落叶归根,伯父没有回来,真的是很令人觉得惋惜。”
    白婉婷坐在了沙发上,余馨端过来的托盘,递给白婉婷一杯咖啡。
    浓香而醇厚,余馨喜欢品尝这个味道,只是以前很少喝到了。
    余馨坐在白婉婷对面,颔首道:“多谢白小姐惦记着,我父亲既然不喜欢这里,那就不应该让他来这里,这才是对他的孝顺。”
    两人沉默了半晌。
    白婉婷主动说:“封琪琪有来过吧?”
    余馨点头说:“嗯,我有见到她,她和陆默的感情很不错。”
    “你们曾经的感情不是也很不错吗?”
    话落,白婉婷意识到自己这样说可能不太正确,便抱歉道:“不好意思,我的意思只是想说,没有什么感情是一成不变的,就像人的情绪,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你说的没错,人是善变的,人心也是难猜测的。”
    白婉婷看了余馨一眼,余馨的剪水秋眸,轻柔浅淡,在咖啡飘起的氤氲热气后,一瞬间,白婉婷似乎有看到了封琪琪的错觉。
    白婉婷轻笑,也许,余馨是可以代替封琪琪的。
    她开门见山说:“我想我的想法不难猜,你也不用猜。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我的想法。
    我不喜欢封琪琪,也觉得你的处境实在难过,所以我不想让她得逞,让她太过安稳。”
    余馨微微一笑,应了一声。
    “嗯,像你这么坦诚的人,很少见到了。”
    白婉婷说:“对待自己人,我一向是这样坦诚的。
    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会去玩虚的,都是实话实说而已,因此我也得罪不少人。
    生意场上以外,包括和封琪琪之间,我们还是有一些过节的。”
    封琪琪会和白婉婷摊牌,那是因为白婉婷的行为在一次次挑战封琪琪的底线,封琪琪为发泄自己心底的情绪不得已而为之。
    说白了,白婉婷存在她和陆默之间,就好像肉中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这一点白婉婷很清楚,所以她觉得,余馨这颗炸弹的出现,会让封琪琪再一次面临这样的困境。
    一次次的压抑把封琪琪拉入绝望的深渊,一次次消耗掉她的耐心以及对爱情的渴望,一步步摧毁她心里的爱情信念……
    因为白婉婷觉得,封琪琪没有底牌了。
    的确,封琪琪再没有多余的底牌来对抗余馨。
    这就是令人头疼的问题了。
    而封琪琪的烦躁与消耗掉的耐心是很正常的情绪。再正常不过。
    白婉婷就是想要这样的结果。想要破坏陆默和封琪琪之间的关系,只要封琪琪失去理智时不时和陆默闹腾,陆默也会对其失望。
    余馨清楚白婉婷的计划,就算白婉婷不明说,从一开始余馨也知道,而她也不得不和白婉婷合作。
    因为白婉婷说得对,她的处境堪忧,生活窘迫,但凡有一个跳板,她也要踩上去。
    人,努力活着,应了那句俗语,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白婉婷说:“孩子不是应该很需要爸爸吗?在他的成长环境里,社交环境中,陆默应该是个很好的选择,至少在我看来,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傍晚余晖洒下光阴,将白天黑夜分割成两半。
    在这不算光亮不算灰暗的空间里,余馨悠悠道:“他的确需要一个爸爸。”
    ……
    车水马龙的世界,水泥钢管的高楼大厦,穿梭其中,没有谁能轻易保持初心不变。
    咖啡厅里,陈梦画着不算浅的妆容,墨黑色的长发高高扎起盘了个头,露出光洁的额头,清冷而精致的面容。
    莹润白皙的耳垂上挂着沉重的金属耳环,一身玫红色职业小西装,看似颜色艳丽,然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然。
    这么一看,开春的江城还饱含冷意。
    应凯诚乍一见到的时候,也是意外道:“以前见你呢,都是大长发披着,今天这干练的模样,怎么着,你要当职业女强人吗?”
    陈梦凉薄的声音道:“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当生意人我还太嫩了,顶多是装装样子,外厉内荏。”
    应凯诚为陈梦有这样的认知而赞扬一声,附和道:“人啊,有时候就应该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要么通透的要么糊涂的活着。
    如果把人生搅和的一团糟,那就太愚笨了。
    最愚笨的还自负自己又如何如何,世界上,这样的人太多了。”
    “是吗?”陈梦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半的玩味与一半的冷意。
    这一桌子上的气氛,似乎因为她一个人的存在而肃穆严谨起来。
    陈梦是从董事会上下来的,虽然父亲有意培养她,可是如今公司境况令人非常头疼。
    陈梦知道其中缘故,但是不相信公司的生意会这样一落千丈。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秘书室里活动,能够非常直观看到父亲的一切行程,包括公司的计划,还有公司如今的境况。
    她不说各方面了解一清二楚,但大致情况心里有数了。
    如果不是到达一定惨烈程度,陈梦不会低头去找陆默高抬贵手,更不会约见应凯诚。也还好,应凯诚是见她的。
    陈梦说:“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交易吗?”
    应凯诚心下一跳,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陈梦清冷的视线紧紧盯着应凯诚,笑说:“你不会不知道我今天的目的吧?我承认,我威胁你,你才来的,不然你不会特意来江城一趟。”
    应凯诚放下咖啡杯,瓷器碰到瓷器而发出一声清冷的‘叮’空气瞬间又清冷了很多。
    应凯诚突然大笑出声。
    “陈梦,和你谈生意,我还真的是有点发怵。”
    “担心什么?你是生意人,我不是,所以在这领域上你是最擅长的。”
    陈梦扫视了应凯诚一眼,后者整体形象时尚、时髦,香水味飘到她跟前,流连花丛中这样的花花公子,陈梦觉得她看透了这些伪装。
    陈梦笑说:“也许我说话直了,但是不可否认,你有一定的野心,熊熊燃烧且日益增长的野心,年轻人有野心当然也是好事。”
    “都不知道你有什么根据说出这种话。”应凯诚摇摇头失笑出声。
    陈梦说:“不用急着否定,这又不是你的弱点。生意人,都是这样,唯利是图,不是一般的精明。”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以后看见你是不是得提心吊胆了?不对,我现在都害怕跟你见面了,毕竟你握着我的把柄不是吗?”
    应凯诚半开玩笑说着,他的确是有点害怕了。但是也没那么害怕,陈梦当然也知道,这个弱点要把握得当,那是可以力挽狂澜的。
    所以陈梦没有选择破釜沉舟把矛头转向封琪琪,而是和应凯诚交换条件。
    利弊之间,陈梦自然是选择对自己最有益的,如果应凯诚成功了,她保证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世上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陈梦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是关于霞都集团希望工程材料事件,陆默经手的文件,虽然这件事情陆默已经处理了,但如果运用巧妙还是可以再次利用的。
    应凯诚眉头微蹙,问道:“这件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这是内部资料的复印件,难道霞都有他们的人?如果是这样,哪里还需要他来帮忙?
    陈梦不答反问道:“你有多少把握扳倒陆默?”
    “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真实文件?”
    陈梦肯定道:“是真实的,是陆士荣给下了套。”
    应凯诚忽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你父亲和陆士荣早有合作?”
    应凯诚突然想到什么,瞳孔收缩。
    诧异道:“去年五月份星逸阁出事,是陆士荣联手你父亲暗地下手的结果?”却反被陆默将一军?后来陆默才时不时找临河的麻烦,甚至于现在大权在握更是全力对付临河?
    论资源与人脉网,临河怎么可能与霞都这种跨国集团相比拟?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如果要问应凯诚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那真是应了陈梦的话,他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陆默如果是敌人的话,当然要知己知彼,无时无刻去找寻对方的弱点,以防万一。
    “下午和我父亲谈谈?”陈梦虽说是发出了请求,但语气却说的斩钉截铁。
    应凯诚哈哈大笑说:“陈梦,你看我倒是看的挺准的,如果不是知道你的为人,还以为你对我有意思呢。”
    应凯诚呵呵一笑,玩笑一句后说:“虽然我有野心,但我面对劲敌是正大光明的争取,而不是玩什么卑劣手段。
    所以,你所说的什么毁陆默,这一点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不会听你的计划,我也不会同意。”
    应凯诚的蔑视令陈梦心起怒火。
    看来她还是错算了应凯诚,他这个人为达到目的的确是不择手段,但摆到明面上竟然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陈梦冷然道:“难道你不想扳倒陆默吗?”
    “想,当然想,做梦都想干掉陆默,干掉水老板。虽然我们是合作伙伴,但各自提防着,也是敌人,只是为了共同的利益而联手。”
    有这句话就够了。
    陈梦心里一笑。
    “经济杠杆我玩不过你,但是我知道你一定能玩的过陆默,生意上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和父亲见一面。”
    陈梦知道如果她没有和应凯诚说妥当,就像她跑去星逸阁一样见不到陆默。
    她父亲哪怕跑去应凯诚的地界一样见不到应凯诚,所以陈梦才以威胁的方式见应凯诚了。
    所有的条件,是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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