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镜也没法说拒绝的话,毕竟也是他的男二号,说不准以后还要邀他演戏,挂了电话便去接容语了。
    容语的确只背了个瘪瘪的包,上了车后就长吁短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红,去哪里都有接机的粉丝。田镜问他来b市做什么,他也不说,顾左右而言他。
    “那你定了酒店了吗?”
    “没有。”
    “……我现在很穷,只负责请你吃一顿饭。”
    “没关系,我请,我刚刚接了个戏,下月开拍,钱已经到账了,进了剧组就没有花钱的地方了,我要在这一个月里挥霍挥霍。”
    田镜便随他去了,两人找了个地方吃饭,田镜就用手机给容语定了酒店,容语特别不高兴,出了饭店还板着脸,田镜就不明白了,出人出钱的,哪里做错了?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这趟是专程来找你的。”
    容语站在街边,踢了踢鞋尖。
    “找我干嘛?”田镜还在看手机,犹豫打车回去还是去坐地铁。
    “你别看手机了成不。”
    “哦。”田镜把手机收起来,抬头看对方。
    “田导儿……田镜,你跟我好吧。”
    田镜一下没反应过来,有点儿愣地看着他。
    “我这次是认真的,不是要你潜规则,不做炮友,我想跟你谈恋爱……我杀青以后回去特别想你,我喜欢上你了。”
    容语的脸颊一点点红起来,见田镜半天不说话,急了:“我是真心的,真的是真心的,你是不是觉得我之前太轻浮了,我以后保证不那样了,我,我后悔死了。”
    容语满脸通红,并不像来开玩笑的,田镜没有这种被表白的经历,没怎么过脑子,接着之前的套路说:“可我不是gay啊。”
    容语抱着头慢慢蹲下去。
    “你怎么了?”田镜心想,这不是要哭了吧。
    “你都不愿意拿个好点儿的借口搪塞我,我是不是没希望了。”
    “好点儿的借口?不是,这不是借口啊。”
    “完了,没希望了。”
    容语原地空血,拉都拉不起来,田镜这边一筹莫展,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盛兆良也和几个人从另一家饭店出来。
    盛兆良见到田镜在路边拉扯一个青年,以为田镜是在拉喝醉的朋友,跟同行人打过招呼,正朝他走过去,就看到青年猛然站起来,一把抱住田镜,田镜呆了一会儿,伸手拍对方的背。
    盛兆良僵在原地,街边人声嘈杂,但他还是清晰地听到了那个人在对田镜说喜欢,而田镜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拍着对方的背。
    他原先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他说他会等田镜的时候,没有想过,如果田镜去爱别人了,他该怎么等。
    田镜会爱上别人吗?
    盛兆良转过身,独自走开。
    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看,他希望自己心里不要太苦闷,那样给田镜做的饭就不好吃了。
    ***
    第二天盛兆良照旧带着食材去田镜家敲门,想若无其事地继续扮巧卖乖,他担心了一阵来开门的会是别人,但还好,田镜一个人在家,见到他有一瞬间尴尬,但还是让他进去了。
    田镜把电视打开,这样能显得屋子里吵闹一些,两个人就算不说话也没什么,盛兆良颠勺摆盘,中间田镜进去两次,问他要不要帮忙,他都回绝了,田镜就靠着厨房门,想问盛兆良为为什么在颁奖典礼上说那些话,明明有更多不那么极端的方法,但他心里其实也知道,依盛兆良的性格,他多半会回答,他造成的事情,自然要由他自己来弥补。
    田镜突然觉得,他和盛兆良到今天这个地步,却也仍旧可以不说话,这么静静待一会儿的。
    那就这么待一会儿吧。
    欢快的汽水广告结束后,是更欢快的八卦主播的声音,兴致勃勃地描述昨天深夜,某狗仔博主发微博,将前几天的“盗窃剧本”事件主角郁溯,再度推上风口浪尖。
    “这位博主称,郁溯在拍摄电影《贺徊》中的一场骑马的戏时,将一名少女踏伤,造成少女终身残疾,虽然当时剧组为这次事故负了全责,但这位博主放出了当时的一段拍摄视频,郁溯在发现少女出现在前方的时候,先是出声警告其避让,在对方因为惊吓而呆愣之际,他没有采取拉缰绳减速或者转向的举动,而是伏地身体,尽量保证自己不会受伤,任由马匹在少女身上踏过,并且该博主还查出了郁溯曾经在马场受过专业训练,还以骑手身份参与过马场里盛装舞步比赛,并不是骑马新手,该博主称已经咨询了专业骑手,今天会放出关于郁溯在事发时的自保姿势的专业讲解……”
    盛兆良的动作早就停下来了,田镜垂眼盯着脚尖,没有人说话,半晌,田镜才开口道:“这是第一步,之后还会有更多。”
    盛兆良好像被这话摁了开关,重新动作起来,田镜有点儿难受:“不过我不是故意要让你在这里听到这个的。”
    “我知道,吃饭了。”
    盛兆良端了两个盘子,田镜看还有两碗米饭,就过去帮忙端,端起来才发现今天米饭多了一碗。
    “今天我可以和你一起吃饭吗?”
    “……可以。”
    盛兆良想说,他现在想要的也只有这么一顿饭了,其他人,其他事,他早就不关心了,但他担心自己这么说,反而太急于撇清,让田镜觉得他冷血。
    田镜不知道,郁溯在颁奖典礼的后台,曾经哭着问他,为什么这么对自己。
    他当时说什么来着?
    对了。
    因为我恶心你。他说了这个。
    也恶心我自己,像个傻|逼一样,做了最不该做的事,做了一切。
    对那个最好的人。
    第六十章
    郁溯成名以来,一直是走大屏幕路线的,粉丝覆盖面并不广,而这一周以来的连续曝光,恐怕是他职业生涯中,唯一一次知名度爆表的经验。
    自从第一个八卦博主曝光了那桩马匹踩踏事件之后,郁溯的各种经历都被翻了出来,当然这是造势,让一切消息的公布都循序渐进,显得不那么像人为。
    郁溯的经济污点,在美国的那几年为了得到机会做过多少隐秘的事情,甚至去年曾经在网上爆出的不雅视频,也再度有人提起。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郁溯的公司根本来不及发通稿,下一件需要解释的事情又冒了出来,所以他们查消息源头也手忙脚乱,布控施压也手忙脚乱,过去一周杜敏昭才接到电话,希望商议此事。
    杜敏昭挡了,奈何郁溯身上发生的事情已经不仅仅损害他自己的利益,他的公司他的投资人他的代言商,一串人被拖下水,所以找到源头后,那边很强硬,杜敏昭有点儿吃力,把电话打给了田镜。
    “没关系,你要是被吵得厉害,就把手机关机,座机拔线,该怎么继续怎么继续。”
    “小哥,是这样的,虽说我收钱办事,但现在该放的料也都放得差不多了,我也不能为了你这一单生意,以后什么生意都做不成了呀。”
    田镜在电话这边默了一阵,将腹稿打好。
    “收钱办事吗?当时听了我的消息后,你可是打算从我手上买消息的。”
    “咳,但是……”
    “不要但是了,你不就是担心他们施压吗?我既然说过停手或者继续都由我说了算,你还不相信我能控制?最晚明天,他们就不会再给你打电话了。”
    田镜挂掉电话,舒了口气,他虽然有底气,但表现得有底气还是生手,不知道能不能稳住杜敏昭。
    杜敏昭见好就收也合理,毕竟田镜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做做流量算了,犯不着得罪太多人。田镜当然也能想到这点,他早就为此做好准备了。
    他去监狱见董亚楠,为的就是这个。
    所谓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董亚楠虽然被搞进了监狱,但在外面的势力并不会那么快瓦解,何况他可能比任何人都了解郁溯,郁溯在美国的那段时间的所有黑底,也只有他知道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个人是极其有缘的。
    田镜给董亚楠的人打电话,传达了杜敏昭那边的情况,董亚楠毕竟人在牢里,这波动作不能太张扬,所以也愿意由田镜出面,田镜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方法跟进,他只知道,会比自己能动用的所有力量更有效,也更残忍。
    田镜时常会想,他为了报复郁溯,和那么邪恶的人联手,自己以后会后悔吗?
    但后来又想,就算后悔,也是以后的事了。说到底,恐怕连盛兆良都不知道他有多恨郁溯,或者说,在深入调查郁溯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会那么恨一个人。
    不过这些他都不会让盛兆良知道。
    #
    最近盛兆良经常来家里给他做饭,两个人的关系有了很大的缓和,盛兆良如果不忙,就会和他一起吃,餐桌上他们就聊些电影相关的事,便不会冷场了,毕竟电影是聊不完的。盛兆良一直有些沉闷的脸色也越来越好了,偶尔会露出田镜熟悉的傲慢神情,评价田镜喜欢的某部电影虚有其表,田镜被他说得没法反驳,埋头吃饭,他又像犯了错,小心翼翼地找补。
    唯一不和谐的因素大概就是容语了。田镜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子整天嚷嚷着真心,好像强调真意田镜就必须接受,田镜烦不胜烦,但面对之前轻佻的容语,他还能强硬拒绝,眼下的容语话稍微说重点,就要漏气,田镜只能应付着。
    但其实田镜自己知道,他有那么一点动摇。
    他想知道,被一个人喜欢,那么热烈直白地喜欢,会不会比喜欢别人轻松一些。
    “你在看什么?”
    盛兆良的声音打断了田镜,田镜回过神来,发现盛兆良正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刚刚洗过碗,自己站在阳台上看夕阳,看着看着就走神了。
    “噢,看夕阳……”田镜随手指窗外,随即愣了一下,太阳落山很快,眼前连半片晚霞都找不见了,只有偏红的夜空,田镜记得长辈说过,晚上天空发红的话,第二天会是个阴天。
    不知怎么的,田镜的心情突然坠了下来。
    “那我就先走了,你等会儿稍微运动下,不要积食。”盛兆良温声细语的,他过去哪里会这样说话?田镜怀疑他可能在一个月前都不知道“积食”是什么意思。
    “盛兆良。”
    盛兆良在门边准备换鞋,停了下来,扭回头看着田镜。
    田镜站在阳台上,夏夜有一点儿珍贵的风,吹着他的头发,盛兆良这个角度,看到他的侧面,很单薄,哪怕现在,盛兆良也时常会觉得惊痛,田镜变得太多了,自己能一眼认出他,却还是要花好久,再一眼一眼地去认出他。
    “你说。”
    “我如果不能爱你了怎么办?”
    阳台外面其实是有点吵的,宠物狗追逐打闹,蝉鸣不休,但盛兆良却觉得四周寂静,好像空气都被抽掉了,任何摩擦都发不出声音。
    好像枯槁的植物,任何一阵微风都会让它消散。
    “你这段时间对我很好,我以前说恨你,但现在不恨了,我对你感情真深啊,你轻声讲话,我就觉得你其实是个好人,你一哭,我就觉得原谅你也没什么,我原谅你了,盛兆良。”
    这本来是盛兆良等了很久的回答,但他现在什么知觉都没有。
    “我也想着,要是我还是喜欢你,觉得没有你不行的话,以前那些话就都不作数了,可想是这么想,我还是没办法想象现在这个温柔的,全心全意的你和我在一起,是什么样子的,我总觉得我们不会有未来……谁的一生中都会喜欢不止一个人吧,你也是,小白也是,还有容语,更不要提帆帆了,盛兆良,我现在,想试试去喜欢别人,因为我觉得,我可能不会再喜欢你了。”
    盛兆良在沙发上坐下来,他很沉默,好像被夜色浸染了一样。他想问田镜,是打算尝试容语吗?但也明白这不是重点,田镜只是没办法找回当初的感觉了,也许就像他不再对郁溯有感觉一样,田镜也对自己没感觉了。
    他一瞬间有很多想说的,什么都好,他和田镜有共同的话题,有电影,有很多回忆,总有,总有美好的回忆,他以后会珍惜他,对他好,他会爱他一辈子,他们可以再尝试一次,他们可以在一起。
    但是最后他什么都说不出来,过去是田镜追着他跑,现在他转身了,田镜如果留在原地,甚至田镜要逃开,他都可以一直追,永远不停歇地追下去,但是如果田镜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盛兆良坐在沙发上,好像再也站不起来了,他最后只能用风一吹就会消散的声音说:“可是我没有你不行。”
    田镜如果不能爱他了,他怎么办啊,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以前也说我没有你不行……都会好的,你一定会遇到比我更好的更适合你的人,我不想耽误你,我恨过你,原谅了你,给你造成过伤害,但是我也爱过你,盛兆良,其实就在几天前,我还会因为你对我小声说话,感到高兴,但这样委屈求全的你,不像盛兆良了,你可是能把整个剧组开掉,把制片人揍到住院的超级问题青年啊,我觉得,说到底都是恋爱,任何恋爱,好聚好散都是最好的结果。”
    盛兆良低着头,使劲摇了摇头:“最好的结果是在一起,最好的结果是,我还有你。”
    田镜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闭了嘴,其实多说无益,他是在刚刚走神的某一个瞬间想通的,等盛兆良想通,也应该是在未来的某个瞬间,他只是希望那个瞬间快点来,他希望盛兆良以后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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