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棠绘
    撕心裂肺的一声提醒,一切只发生在片刻,让人预料不及。
    小厮咬牙,目中恨意明显,但从他眉目间的神色可看出,他的这个行为只是临时起意,而更多的却是一时之冲动。
    晏祁是何等人,无论是从前还是如今,经历过的生死搏斗又何止是这种程度,他不过是占了些近距离的便宜罢了。
    事实上晏祁从未对任何生人放下戒心,他拔下珠钗那一刻她便就有了反应。
    尖利的钗头在距离她脖颈半分时便再也无法前进,她眼神一凝,露出几分戾气来,左手如电,钳制住那小厮的手腕。
    “啊…”衿儿疼的扭曲了神色,此时他被反扭在地,好像要扭碎筋骨的力道让他下意识去顺着她的力想减轻痛苦,身子疼的直颤。
    “妻主,你没事吧?”楚言清几乎是下一刻就扑进她的怀里,慌了阵脚,不住看她的脖颈,晏祁顺势松了扭着那小厮的手,睨了疼的抽搐的小厮,手绕到自家夫郎背后揽住,眸中冷意慢慢柔和下来:“没事。”
    楚言清完全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一遍,确定她真的没事才轻呼出口气,这一平静下来就是一阵后怕,不免就想起地上的小厮。
    “你想干什么?”楚言清厉声冷喝,眸中冷意涟涟,气势摄人,全然没了平日的温顺模样,此时的他,像一只被触了逆鳞一般,这幅样子,她还是头一次见。
    这幅样子落在晏祁眼里,让她怔了怔,眉目间便盈出些柔和神色来。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楚言清虽说性情温和,却也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从未失去自己的傲气,只是在从前的日子被他深深埋在心底,可谁要触碰了他的逆鳞,他便不会怯懦,当初护着晏其琛,同田眉儿对上的时候是这样,如今换做晏祁,也是这样。
    满身气势,无不是为她。
    晏祁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伸手揉了揉他的软发,微微前进半步,不着痕迹的将他护住,此时那名叫衿儿的小厮已经抬起头来了,目光却是愤懑怨恨:“像她这样自私卑鄙的人,她凭什么活着!”
    “衿儿?”
    两人的声音在同一刻响起,一个怨毒,一个惊讶。
    晏祁挑眉,对上他怨憎的眼,心中好像隐隐明白了什么。
    “妻主她才不是这样的人!你…”
    楚言清出言反驳,想为她辩解什么却慢慢怔住了,她从前中毒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知道,他从未怪过她,可棠绘呢?楚言清的脑海里闪过一道苦苦哀求的狼狈身影,心头万千复杂:“棠…棠绘哥哥…他…还好吗…”
    “虚情假意,我们公子不需要你来关心,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衿耳朵的眼眶慢慢红了,眼里再次闪过一抹狠戾,暴起而动,再次捡起落在一旁的钗子刺她:“我要你给公子陪葬!”
    早在他眸中有异色之时晏祁就有了防备,出手挡住狠狠扑上来的衿儿,侧身将楚言清护住,挥出去的拳头却迟疑了一下,化拳为掌,将他推开,但这一下的手下留情换来了手背上一道血痕。
    “他怎么了?”她看也没看自己的伤口,而是蹙眉问那小厮,棠绘这个名字,一直被提起,可她现在,却半点没有了一点记忆,晏祁心中莫名升起几分酸涩之意,让她一下有些在意起来。
    “是你害的公子,是你…公子他…他快没命了…”衿儿哭着,本就是一时之勇,缓过来的他一下子就崩溃了:“他们…都不给…不给公子请大夫……”
    他哭的凄惨,说的断断续续的,可晏祁听明白了,楚言清更是变了脸色:“杨昕怎么这样…”半晌他又顿住了。
    确实,在棠绘这件事上,无论是晏祁还是楚言清,都是最没资格说什么的,是晏祁将他送给了杨昕,造成了他的悲惨,而楚言清是晏祁的正夫从根本上来说,两人原就是情敌。
    “妻主…”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晏祁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应了一声:“我一会找个大夫来,你在侧门等着,带他去给棠回来看诊。”说完向隐匿在暗处的鸣乘示意。
    这是晏祁唯一能为他做的,她自然是不可能进内宅见棠绘的,先不说这是在国公府,而棠绘如今已是杨昕的男人,况且,晏祁已经有了楚言清。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绝情也罢,她已经没了立场,也没有心意去关注别的男人,更何况,她现在什么也记不起,一切都是徒劳。
    将陪伴自己长大的第一个男人送给了别人,晏祁自己都送给自己一个“渣”字,可心底却是存了疑惑。
    衿儿惊讶的看着她,半晌冷哼了一声,一副“你就是个伪君子”的表情,却没拒绝,不至于想起了什么,看了看晏祁身旁的楚言清,到底还是没说什么,爬起来便急匆匆的走了。
    “妻主,你别在意,衿儿只是护主…”楚言清见她不说话,柔声说着,晏祁回过神来,便是摇头:“我没生气。”见他有些不解,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我在想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妻主,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你一定是有苦衷的。”
    他坚定的神色落在她眼里,引的晏祁一阵怔愣,随即淡淡的笑了,她自己知道这些以后都开始怀疑自己,他却信她。
    “为什么信我?我将棠绘都送给了别人,还是那样一个人物…呵。”她握住他的冰凉的手,忍不住蹙眉,将他的手放进自己的袖子捂热,漫不经心的问他。
    “妻主,你是大晏的骄傲,是我的依靠,从前你的“不好”只是因为中了毒,这不是你的错,记忆可以没有,人可以被控制,可从前性情人品不会变,妻主在我眼里,是最好的。”他回答的毫不迟疑,黑曜石般清亮的凤眼盈满了坚定和骄傲,以她为骄傲。
    晏祁给他捂手的手一顿:“嗯。”这个世上,也只有他会把她当骄傲了吧。
    这厢楚言清说完这一席话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双颊飞上两朵红云,又忍不住用目光偷瞄晏祁,他…他好像在坦…坦露心意诶,妻主听见了没有…她会怎么想呢…可她都没什么表情诶……
    晏祁抬头看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纠结难安的样子,小脸儿皱成一团,别样可爱,她觉着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怎么了?”
    “你都没有反应…阿……”正纠结的楚言清下意识就把自己所想说出来,像是抱怨,其实更多的是撒娇意味,反应过来之后,他更是羞的抬不起头来,却又有些期待着她的回答。
    反应?要什么反应?晏祁有些茫然,她一贯没什么表情,也习惯了将心事感觉掩藏,可看着有些失落的他,还是来了一句:“说的好。”
    一句话说完,整个世界都沉默了。
    半晌,楚言清率先笑出声来,明艳的笑容,含羞娇俏的样子,无不让人心神一动,毫无疑问,楚言清是极美的,而此时的他,更是动人心魄,让人有种想把他珍藏起来,独自占有,不让别人看见的冲动。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是她一人,正院门口的沈居也是如此,她无意出来醒酒,却撞见了这一幕,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但到底是抑制不住满心的苦涩和…妒忌…
    晏祁的脸色也柔和下来,唇畔染了些清浅笑意,伸手将落到他发上的枯叶拈下来,便感觉到有人,斜眼看过去之后动作更是没停,反而更慢下来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这一个动作拉的更近,他的鼻间盈满了她身上的味道,让他再一次红了脸。
    他这边的场景很美丽,可那边人的心情就不是那么美丽了。
    沈居指尖攥的发白,脸色更是难看,她如何看不见晏祁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表情,可又有什么办法?半晌,她才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外面冷,回去吧。”两人便又回到宴席,凭着晏祁的身份,自是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席,见她和楚言清一道儿,纷纷投来暧昧的目光,晏祁径直无视了个干净,重新坐下,却免不了被晏泠打趣,她深深的看着晏泠温和的笑容,撇过头只当没听见,此时宴会也已经到了尾声,酒足饭饱,众人又说了些吉祥话,这才散了宴。
    此时也不过是傍晚,王府的马车行在街道上,一路都是畅通无阻,楚言清则是昏昏欲睡的靠在晏祁怀里,像一只安静的小猫,让人心软。
    晏祁伸手将他散在耳前的头发拂在耳后,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此时她的神色有多柔和,半晌,晏祁敲了上车壁,刚想说什么却听见车外面一阵哭喊声,凄厉悲怆,她不由蹙眉,怀里的楚言清也因此彻底醒了过来:“妻主…外面怎么了?”
    第50章 卖身葬母
    明显的争吵声隔着锦帘也十分清晰,晏祁见他已经醒了便也没说什么,鸣乘的声音适时的从车帘外传来:“主子,前头堵了群人,好像是有个男子在卖身葬母…”鸣乘站在车沿上打探着,半晌才不确定的说道。
    楚言清闻言又想去看看,却碍于“男子不得抛头露面”的男诫才待到了现在,晏祁自然将他那点小心思看的一清二楚,便顺势挑开了帘子,将街前的情状露出来。
    只见一穿孝衣的男子卑微的伏在地上,身前放着白纸黑字的“卖身葬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柔弱的气质让人心生怜惜之意,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场面倒是热闹。
    晏祁平静的看着那单薄纤细的身影,此时的楚言清却已是蹙紧了眉头,同情之意满满,晏祁瞥了他一眼,破天荒的主动开了口,引得楚言清侧目。
    “去买下他。”
    鸣乘愣了一下,再三看了看晏祁,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她并没有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任何情绪,便俯身应了,心里却犯了嘀咕,就主子现在这种性格,什么时候会主动管这种闲事?
    难不成是看上了这个男人?这是鸣乘此时心中唯一的想法。
    楚言清也是诧异万分,却没多想,只想着是她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而晏祁接下来的话无疑也证实了他的想法。
    “我记得你身边只有一个小厮吧,让他也跟着你,多一个人,我也好放心。”
    “谢谢妻主~”他欢喜的应声,眼角眉梢盈满了浓浓的幸福之色。
    晏祁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便也被鸣乘听见了,这才恍然大悟,屁颠屁颠的跑去买人了。
    不出多时,鸣乘便领着那男子过来了,也怪庆王府的马车太过显眼,二人这这一举动便引得无数人指指点点,少有的目光透过帘子落到了楚言清身上,还未看清便被晏祁放了帘子,得到了一束冰冷的目光,一时也是懵圈。
    “你同他驾车,回府再说。”晏祁一声令下,鸣乘也只好应了,却忍不住偷偷看一旁的男子,神色有些不自在,在大晏,男女九岁不同席,而照主子的意思,他们必然要一同坐于车沿了,鸣乘看着安静垂首的柔弱男子,耳根有些发红:“走吧。”
    那男子的神色也颇有些不自在,但总体上没多大反应,安安静静的坐上了车,鸣乘不自在的撇开脸,驱马而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府,让下人将东西收拾好,晏祁两人便回了房间,晏其琛已经在新来的奶爹哄声中在里间睡熟了,楚言清细心的为他掖了掖被角,脸上漾起温柔慈爱的笑容,正被侧目看过来的晏祁看了个一清二楚,清俊的面容带着如水的温柔,让她心口一窒,移不开眼。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热切,引得出楚言清回过头来,两人目光相接,他“唰”的一下红了脸,像一枝含羞欲绽的花骨朵,散发着青涩而又娇艳的气息。
    屋子里的气氛渐渐暧昧起来,楚言清在她热切的目光下更是愈发的手足无措。
    “主子,您带回来的人已经梳洗好了,您看是不是要让他进来?”容烟的声音从门在远远传来,不甚清晰却也轻易将这一室的暧昧气息打搅的一干二净,晏祁不由蹙了蹙眉,神色却慢慢平静下来,又恢复了一贯的面不改色:“让他进来。”
    说着自然的上前牵过楚言清的手,声音柔了几分:“去看看你的人吧。”
    楚言清原有些莫名失落的心情在她牵起他的手那一刻又重新变得欢欣起来,乖乖的点头:“好。”
    两人从内室走出来,便见容烟掩门出去了,只剩一人,垂首安静立在厅中。
    “宿宣,过来见过少君。”晏祁同楚言清坐下,这才缓缓开口唤了他的名字,面上看不出喜怒。
    “属下宿宣,见过楚少君。”盈盈福礼,气质温和出众,可不就是晏祁手下的神医宿宣。
    “妻主?”楚言清疑惑的看着朝她恭敬行礼的男人,忍不住侧目去看晏祁,一颗心却一下子忐忑起来,妻主…认识他?这下又想起她今晚遇见宿宣时的异常反应,楚言清的心思一下子就朝着坏地方想去,但片刻就被他自己否定了,他相信她。
    晏祁没看出他心中的百转千回,但也看出了他的疑惑:“宿宣是我手下一名医者,医术倒也出众,我想让他待在你身边。”
    “医者…”楚言清下意识跟着喃喃念道,半晌却突然抬起头急切的问:“那他可以帮你吗?”
    这话问的有些隐晦,晏祁却听明白了。
    她愣了愣,接着眼底愈发柔和,他听到宿宣的身份,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能不能帮她,帮她解毒。
    “嗯。”
    此时的楚言清则想起了晏祁所说的可以为她解毒的大夫,心中好像明白了什么,一切都不言而喻。
    “谢谢你!”楚言清慢慢躬下身子,朝着眼前的宿宣鞠了一个躬,再抬首,眼底满是真挚的谢意,宿宣何时见过这样的人,一时有些呆愣,他也医治过许多达官贵人,可身居高位的人大多气势凛人,没有一个像他今日所见的他这般诚恳,低姿态。
    “我…少君折煞属下了……”饶是宿宣这般见惯风雨的人也慌了手脚,忙将楚言清扶起,不住朝着他回礼。
    “傻瓜。”他的行为也让晏祁怔了怔,接着也反应过来了,脸色愈发柔和,看着手足无措的宿宣,也道了句“有劳。”手上却捏了捏楚言清的脸,其中的宠溺意味,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宿宣呆呆的看着相处温馨的两人,眼底闪过浓浓的羡慕,他也是极有眼色之人,见此场景,便行了礼退了,正巧遇见给出楚言清送补身子的药,扶枝看见陌生人,有些惊讶,却又摸不准那人的身份,便只是点了点头,才敲门进去了,而宿宣却慢慢停下了步子,若有所思。
    第51章 补药
    当宿宣告诉晏祁,楚言清的汤药可能有问题的时候,晏祁的脸色可谓是差到了极点。
    “昨夜我遇见了给少君送药的小厮,便察觉到药里有一味叫’什乌’的药材,什乌虽说是补药,但药性却十分烈,按理说少君的药本是温补,这物根本不能出现在这里…”
    “服用了会怎么样?”她的神色很平静,但眼里深处的阴翳之色却愈发浓重。
    “两种药力冲撞,则会抵消,既起不到调理身子的作用,反而会虚耗元气,拖垮身子。”
    “嗯。”晏祁应了一声,扶着椅子的手攥的发白,良久才缓缓睁眼,情绪渐平,看向宿宣:“你知道怎么做吧?”
    “是。”调和药力,他还是会的。
    应了一声,宿宣熟练的从袖子里拿出针包,半跪在晏祁身前,开始了今日的诊脉施针。
    “属下之后会用针将您的几个大穴封住,从而为您逼出神虚散的药力,再加以控制毒素。”宿宣取出一枚药丸让她服下,简单的将他要做的告诉晏祁:“过程可能会有有些痛苦,还请主子忍住。”
    “嗯。”晏祁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心思明显不在这里。
    宿宣说完,别也不再多话,聚精会神的在晏祁身上下针,随着他的动作,晏祁的身体也慢慢有了动静,堵塞,疼痛,胀意,有如潮水般从身体各处席卷上脑海,心头,仿佛要将身子炸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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