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在人人网上搜索过喻冬的名字。虽然找出几个同名同姓的人,但没有一位是他思念的喻冬。
    登录外网寻找喻冬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他不知道喻冬是否会给自己起一个洋气的英文名,总之无论怎么搜索,都找不到和喻冬有关的信息。
    张敬说他入了魔障,或者又被什么心愿未了的殉情男鬼上了身。
    宋丰丰不吭声,就是笑笑。
    他仍旧人缘好,仍旧擅长踢球,仍旧会收到情书。他总会客客气气退回给对方,没人再陪着他折一只温柔小巧的纸船,将爱的心意放入水中了。
    吴曈唯恐天下不乱,还隔三差五给他介绍白净脸皮的瘦高个小青年,宋丰丰尴尬坏了。“像喻冬啊。”吴曈总这样说,“你试试吧。”
    “不像,一点都不像。”宋丰丰甚至不用看照片,不用看任何社交圈上的图片,立刻就能回答。
    结果是得知吴曈居然在外面认识这么多妖妖娆娆的小姐妹,郑随波勃然大怒,吴曈手忙脚乱解释了很久,之后再不敢乱来。
    时间过得又漫长,又快。宋丰丰大三下半学期的时候,开始要考虑就业问题了。他趁着暑假,不着急回家,先穿上正装钻进各种招聘会里取经。
    这天他刚刚观摩完一场招聘,偷偷把自己的简历也一起塞到了hr手里,出了会场就接到了宋英雄的电话。
    宋英雄出海回来不久,听声音心急火燎的。
    “周妈中风了你知道吗!”他的大嗓门震得宋丰丰耳朵疼,“宝仔一直在门口叫,七叔七婶才发现的!”
    宋丰丰吓坏了:“现在呢?”
    “发现得很及时,现在人已经醒了。”宋英雄说,“喻冬也在,守了好几天。”
    宋丰丰在会场门口一下站定了。
    “什么?”他的声音在发抖,“谁?”
    “喻冬。”宋英雄大声说,“你的好朋友喻冬!你忘记了?他偷偷跑了,你不是还哭过?”
    宋丰丰无暇顾及宋英雄怎么知道自己哭过了。他很快挂了电话,立刻回到学校,冲进宿舍里一阵乱翻。
    “怎么了?”舍友从上铺探出头,“明天你们足球队不是聚餐搞活动吗?”
    宋丰丰把必要的证件和钱包装进包里,转头就跨出了宿舍:“我现在回家。”
    第55章
    已经过了暑期学生回家的高峰期,车票并不难买。但宋丰丰买不到更快一些的车次,最后上了一辆绿皮火车。
    绿皮火车慢悠悠,臭烘烘。他坐在两节车厢之间,列车运行时发出的声音很刺耳。宋丰丰靠在椅背上打瞌睡,半梦半醒中恍惚想起以前似乎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因为喻冬说想他,所以他选择了立刻回家。那时候一趟车不过数小时,比现在短得多。他下午出发,晚上回到了兴安街,但喻冬睡着了,手机也关机,他叫不醒。
    宋丰丰啃着手里的面包片,盯着窗外流泻而过的葱郁绿色。
    喻冬也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一个人跑到别的城市看他比赛,却因为进不了体育场,在大铁门外站了一下午,最后连饭都没吃上,又回去了。
    宋丰丰总觉得,当时多傻啊,什么都没考虑,想见一个人就即刻去见了。哪怕只有一面,见了也是好的。他回去继续比赛的时候,一颗心还跳个不停,高兴极了——那时候还不确定是因为什么而高兴,但那种欢喜的感觉,却真真实实留在了身体和记忆里。
    现在也是一样的。
    他想念喻冬,想见他,想和他说话,想问一些问题,甚至还想抱抱他。喻冬的头发应该仍然还是软的,也仍旧是白皙脸皮,很容易因为自己的一句两句话而窜起薄薄的红。他看自己的眼睛里总带着不自知的笑意,一些无聊至极的话也能让他笑个半天。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勾起自己手指的时候,喻冬还会露出有些紧张又有些得意的笑,嘴角会勾起来,眼角会弯一点。
    但已经过去三年了。宋丰丰数着手指。
    喻冬变了吗?他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徒然心生怯意。
    在车上吃了几桶方便面,睡了几觉之后,宋丰丰振作精神:还有几个小时就到了。但在即将进入省内时,车却停了下来。
    台风过境,全线列车临时停运。
    他们被迫在一个小站里下车,等待通知。
    宋丰丰开手机流量看新闻,发现台风昨天刚刚扫荡过他的家乡,现在正不断北上,强度渐渐减弱了。
    等待太煎熬了,他坐立不安,干脆给张敬拨了个电话。
    “你回到家没有?”宋丰丰开门见山,“你知道喻冬回来了吗?”
    张敬不好回答宋丰丰这个问题,“呃”了半天。
    本来这一年的暑假他是打算和关初阳一起再去北京找宋丰丰玩的。行程都规划好了,但快要放假的时候,他却突然改变了计划,临时取消这次的北京之行。
    “张敬?”宋丰丰在电话那头又问,“信号不好吗?听到我说话没有?我被困在……”
    关初阳看看张敬,然后转头用看好戏的神情盯着坐在两人对面的青年。
    青年脸庞白净,眉眼清秀,此时正因为张敬和关初阳的眼神而紧紧抿嘴,皱眉露出紧张神情。他眼下带着淡淡的黑眼圈,因为额发落下的阴影,而显得愈加憔悴和疲惫。
    “你说喻冬啊……”张敬把声音拖长,“他就坐在我和初阳对面。”
    青年闭了闭眼睛,随即气冲冲在桌下提了他一脚:“张敬!”
    张敬躲得很快:“我靠喻冬,你这个踹人的习惯怎么不改啊?你跟黑丰一样的,不高兴就踹人。”
    宋丰丰攥着手机,一脸茫然地站在火车站的窗边。
    小站面积不大,干净整洁。狭长的玻璃窗上蒙着一层薄薄灰尘,但日光强烈,仍旧照了进来,把宋丰丰半边身都晒得暖烘烘的。
    “谁在你前面?”宋丰丰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你见到他了?”
    “喻冬,我说的就是喻冬。”张敬强调,“你朝思暮想的喻冬。”
    喻冬略略低头,威胁似的压低了声音:“够了!”
    张敬看着喻冬,对手机说:“你想跟他说话吗?”
    喻冬立刻摇头,宋丰丰在电话的另一侧,突然也沉默了。
    喻冬愣了一下,盯着张敬的手机。
    张敬以为信号不好,干脆把手机放在桌上开了免提,冲着手机喂喂两声。
    宋丰丰的声音带着犹豫和紧张传出来:“真的假的?你没骗我?”
    张敬眨了眨眼。
    喻冬紧紧盯着手机。关初阳忍不住了,推了他一下:“你说句话啊。”
    “……不。”喻冬突然伸出手,将通话挂断了,“还不是时候。”
    张敬和关初阳齐齐叹了一声:“你啊。”
    “黑丰是因为知道你回家了,所以才会突然赶回来的。”张敬告诉喻冬,“从北京回到这里有多远你不知道?他这个暑假本来是不打算回家的,都是因为你。”
    张敬按出通讯录,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喻冬。
    “这个傻子去北京读了三年,连手机号码都没换过,旧号新号都用。他旧号已经没人打了,但他还是每个月都交费,就是怕你想找他找不到。”
    喻冬看着屏幕上那十一个自己始终没忘记过的数字。
    “黑丰人很直很傻,他没有放弃过你的。”张敬说,“但再傻的人也会伤心,你不能这样。”
    喻冬又摇了摇头。
    “你不需要担心你爸爸了。他现在没时间去管你和黑丰的事情。”张敬压低了声音,“我们挖的那个坑,他半只脚已经踏进去了,不是吗?”
    电话被挂断之后,宋丰丰很快又给张敬回拨了过去,但这一次没有人接听。
    他在窗子前走来走去,一直想着张敬说的话。喻冬回来了,喻冬就坐在他面前。
    也就是说,喻冬和张敬联系过了,而且正在见面——但张敬没有跟自己说过哪怕一个字!
    宋丰丰烦躁不安地挠头发。
    张敬去了上海读书之后,如鱼得水,大二的时候就跟关初阳联合起来编写程序,整合大学城里各个重点高校的学科资源,建立了学科互助平台。平台甫一出现,立刻大受欢迎,不仅给跨校选修的人提供了可靠的参考,不少人也热衷于在平台上分享自己的学习方法和申请国外学校的经验。
    今年开始,关初阳在平台上增加了社交功能。建立在学科互助基础上的社交功能非常受欢迎,但偶尔张敬和关初阳也会跟他抱怨,不少人开始在上面买卖答案甚至进行一些违规交易。
    宋丰丰很喜欢听他俩跟自己聊这些事情。这对他来说是非常非常新鲜的。
    关初阳负责的社交功能上线之后,张敬和她更加忙碌,跟宋丰丰聊天闲扯的时间也减少了。这个社交功能的背后似乎联系着无数用户数据,宋丰丰并不太理解,但张敬说过,数据在未来几年里会越来越重要,无论是用户还是资源,都可以化为数据,进行再利用。
    “我们在研究智能手机端的平台功能了。”张敬曾经说过,他们得到了某些技术授权。
    这些事情,宋丰丰听过也就算了,他不会记得很清楚,只知道张敬和关初阳现在都投身到了有趣的事业里。
    关于事业的问题,张敬知道他兴趣不大,也听不明白,所以每次讲的时候只讲些有意思的地方。宋丰丰从没想过,张敬居然会在喻冬这件事情上隐瞒自己。
    在身边的所有人之中,只有张敬是最明白他和喻冬的感情的。
    宋丰丰越想越气,眼看火车还是没有启程的打算,他又抓起手机,准备给张敬去个电话臭骂一顿,再问他要喻冬的联系方式。
    才刚打开通讯记录,突然就有来电。
    是一个他不认得的陌生号码。
    宋丰丰呆了好一会儿,急急忙忙推开手机:“喂?”
    那头没有任何声音,但听到细细的呼吸,还有海浪翻卷的声音。
    宋丰丰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喻冬?”
    喻冬已经很久没听到过宋丰丰的声音了。
    但很奇怪,在宋丰丰开口的时候,他立刻就确认,宋丰丰的声音是没有过变化的。
    他之前跟张敬和关初阳见面,就在教堂对面的小餐吧里,能看到海的地方。
    再小的城市,在这样的时代里,三年也足够在角落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教堂面前的小广场缩小了,绕着广场一圈建起了不少店铺,形成了一条小小的步行街。海滩变窄了,沙子似乎也没有那么白了,有铺子一年四季都在卖烟花。教堂里的老神父换了一个人,外墙也粉刷过了,新得有几分陌生。
    不变的也唯有山和海,还有道路旁一年年开花的凤凰木了。
    喻冬在海滩上走来走去,最后站定了,小心给宋丰丰拨电话。
    他甚至不敢出声,他太害怕了。即便张敬反复说过无数次,宋丰丰没有任何变化,可他还是害怕:他因为多年前的幼稚和思虑不周,对宋丰丰怀着难言的歉意。
    宋丰丰又喊了他一声:“喻冬。”
    这次不是询问了,而是实实在在的确认。
    “我知道是你。”
    喻冬生硬地回答:“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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