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冬回他一句话:你以为拍戏吗?
    回复了宋丰丰的信息之后,喻冬把手机揣进口袋,等待着家中的大铁门打开。
    院子里的陈设变了,花木也换了几种。喻冬淡淡看了几眼,脸上神情丝毫不变。
    来迎接他的是喻唯英。
    喻唯英两年前跟各方面条件都很合适的女人结婚了,但一年多之后很快又协议离婚,现在一个人在外面住。喻冬和他偶尔会使用邮件来往。
    喻乔山公司新项目的事情,就是喻唯英透露给了喻冬。
    喻冬不太明白喻唯英在想什么,但至少在现阶段,喻唯英和他都有一个趋同的目标:给喻乔山一点儿教训。
    但两人想要的结果不一样。喻冬知道,喻唯英能给自己的帮助也到此为止,不会再有了。他想夺回原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喻唯英想从喻乔山那里得到肯定,收获更多利益。他们是各取所需。
    三年不见,喻唯英和之前相比有了些明显的变化。他仍旧瘦削,但五官愈发单薄冷漠了,鼻梁上的眼镜换了个样式,瞧着比之前还要让人不舒服。
    喻冬知道这种不舒服的样板是什么人。
    喻唯英成了一个更年轻的喻乔山。
    两人沉默进了房,喻乔山在书房里等待喻冬。走到一半,喻唯英突然转身看着他。
    “你想要的除了那家广告公司,还有没有别的?”
    喻冬很平静地看着他:“没有。”
    喻唯英不得不再一次提醒他:“实际上那家公司也不是你妈妈的。它是喻乔山出资,挂在你妈妈名下的而已。”
    喻冬笑了:“所有法律上的手续和证明都齐全,它确实属于我妈妈。”
    “道理不是这样讲的。”喻唯英看着他。
    喻冬很清楚喻唯英为什么会突然紧张起这个小公司。它盈利能力不够,只是因为属于企业宣传线的一部分,所以一直在运行,没有被合并。
    更重要的是,现在它是由喻唯英来管理的。
    “说句实话,如果我们真的一条条讲道理,那么我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喻冬说得很慢,很沉稳,“如果你和喻乔山也是讲道理的人,你和你妈妈也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我的家里。”
    喻唯英的眼神一下就冷了。
    “谁都喜欢讲道理。”喻冬走过他的身边,“我们各有各的道理,没什么可讲的,浪费时间。”
    他推开了喻乔山书房的门。
    喻乔山喜欢抽烟,书房里随时都萦绕着烟气。
    喻冬恰恰讨厌这一点。他和母亲一样闻不了烟味,容易咳嗽。看到他进来,喻乔山摁灭了手里的香烟,把窗户打开,空调调成换气模式。
    父子两人好几年没见了,见了却也没什么话可讲。喻唯英站在门边,保持沉默。
    喻冬一直没坐下,喻乔山则靠在自己的办公椅上,眉头深深皱起。
    人一旦上了年纪,很容易就显得老。喻乔山有了白发,脸上的皱纹一条叠着一条,消除不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声音低沉疲倦,“说实话吧,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喻冬本来是想跟他好好聊聊的。但这个问题一问出来,他突然失去了和喻乔山深入交谈的所有兴致。
    这是浪费时间。
    “你想要和解也可以,但是我有一个先行条件。”喻冬言简意赅,“把妈妈的公司给我。”
    喻乔山吃了一惊:“那家公司?就那家小广告公司?”
    喻冬点点头。
    喻乔山没有立刻相信。这个条件在他看来实在是太小、太小了。
    “如果想要公司,我随时都可以给你。”喻乔山又气恼,又无奈,“你何必要这样搞……你知不知道现在的项目已经完全停滞?这是关系到公司未来五年发展的重要项目,不能出错!你这样一搞……你……唉!”
    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想要,不就是一份文件的事情?何必呢,喻冬?”
    喻乔山完全忘记了这个公司现在是由喻唯英代为管理的。或许他记得,但他不在意。喻唯英的沉默没有一丝变化,只是嘴角抿得更紧了。
    “我就这个要求。你们什么时候拟好文件,我们就什么时候答应庭外和解。”喻冬说,“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喻乔山一下就站了起来:“等等!那官司呢?这个侵权案子呢?这么大的影响你打算怎么解决!”
    喻冬惊讶极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喻乔山终于怒了,狠狠拍在桌上:“什么叫和你没关系!这不是你搞出来的?!这不是喻家的公司?!你脑子是不是被那个流氓带坏了,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
    “我搞出来的?”喻冬不由得笑了,“侵权是客观存在的,什么叫我搞出来?就算我没有发现,总有一天也会被人知道。你应该庆幸今天捅出这件事情的人不是你的竞争对手而是我。”
    喻乔山气得直抖。
    “还有问题吗?”喻冬又问。
    “……不要跟我们争这两个专利。”喻乔山恶狠狠地瞪着喻冬,“让你的朋友退出竞争!”
    喻冬摇摇头。
    喻乔山已经怒到说不出话。
    “我只是投资,所有公司运营的决策我都不参与的。”喻冬笑了笑,“我完全信任张敬,尊重他的一切决定。不好意思,这个忙我确实帮不了。”
    他完全堵死了喻乔山争夺专利的可能性。
    由于长期的侵占使用,喻乔山在老教授后人那边的信用值已经降至零。而张敬又是喻冬牵的线,他们会考虑谁,一目了然。
    喻乔山也曾经想过,张敬的公司很小,他完全可以用他们不可能给得起的钱来购买专利的使用权,但他没想到,对方却一口拒绝,丝毫不留余地。
    钱没用,人情也没有用,直接在台面上进行竞争,喻乔山的公司信用不佳,绝对是落于下风的。
    他对这一切的不满和困惑最终全都转为了需要立刻发泄到喻冬身上的怒气。
    砚台被抓起来了,喻乔山朝着喻冬扔过去,破口大吼:“白眼狼!滚!”
    喻冬躲开了。砚台在地上碎成几片,彻底没了形状。
    喻唯英吓了一大跳,连忙跑过去,拦在喻乔山和喻冬之间:“爸!”
    “一周吧,给喻总一周时间。”喻冬用脚把砚台的碎片拨到一旁,“一周之后如果我的条件没办法满足,那我们只好法庭见。”
    他没有再逗留,将喻唯英和喻乔山留在书房里,自己走了出去。
    “爸,别生气。”喻唯英找出药丸子放在桌上,以备不时之需。
    喻冬走了,喻乔山的怒火渐渐平息,满目凄然。
    喻冬没有叫他一声“爸爸”。他喊的是“喻总”。
    这太可笑了。喻乔山抓住喻唯英的手臂,还未开口,却茫然起来。他不知道事情在哪里出了错,但他现在也只有喻唯英一个孩子可以依赖了。
    “我以前是做错了……但我不是已经补偿了吗?”喻乔山问他,“唯英,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他为什么恨我?”
    喻唯英愣了一下,嘴巴张了张,最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摇了摇头,满脸关切。
    “爸爸,你先别生气,我来吧。他的要求我们可以都答应,先把影响降到最小。”他说,“你放心,我可以处理的。”
    下楼的时候,喻冬看到保姆和喻唯英的母亲都站在楼下,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怎么又吵架了?”女人小声地问,“你爸爸身体不好,别……”
    “阿姨。”喻冬打断了他的话,“谢谢你上次借我手机。”
    女人已经忘了这件事,看着喻冬,脸色茫然。
    “我到时候会回来搬家,把我和我妈妈的东西都带走。”喻冬说,“如果没必要,以后你不会再见到我了。”
    他走出大门,快步下了楼阶。花园里的柳树摇摇摆摆,茶树也摇摇摆摆。
    喻冬出奇的轻松愉快。
    他知道喻乔山会答应的。这是实打实的丑闻,直接威胁到企业信用,喻乔山是个有脑子的商人,他懂得权衡。
    经过这样一趟,喻乔山应该明白,不可能再指望自己什么了。他会愈发信任喻唯英,依赖他,甚至把所有事业都交给他去打理。
    喻冬心想这样正好,他们至此才是真正的各取所需。
    下山的时候,他觉得异常轻松愉快。路上熟悉不熟悉的一切,都变得可亲可爱起来。
    旧伤和不愿回看的记忆都抛在身后了。他的爱人在前路等他。
    他们会一起消化所有的事情,处理它,再平静地讲述它。
    穿过别墅区的物业值班处,喻冬加快了脚步,他看到宋丰丰了。
    宋丰丰正看着手机,现在距离他和喻冬约定的一个小时还差十几分钟。
    正要让服务员给他的咖啡续杯,抬头却看到喻冬就站在自己面前,有点儿气喘。
    “这么快?”宋丰丰一下就站了起来。
    喻冬脸颊泛红,眼神明亮,看到他站起来,自己倒先笑了。
    “抱我。”他跟宋丰丰说。
    宋丰丰毫不犹豫,张开手臂就把他抱在自己怀里。
    咖啡厅的侍应才刚走出来又缩了回去。
    “这么开心?”宋丰丰也和他一样高兴,“那亲一下?”
    喻冬把他放开了。
    “好吧,这是在外面……”
    没等他说完,喻冬揽着他脖子就吻了上去。
    还没到一周,喻冬就接到了喻唯英的联络。
    手续正在办理,流程正在进行。喻冬的要求得到了满足。
    喻唯英自己也觉得喻冬想要的太少太少了,他不由得反复确认:“你确定就要这个?真的?”
    喻冬感觉自己和喻唯英的脑子不在同一个频道上,根本没办法聊。
    “恭喜你。”他对喻唯英说,“你现在是他唯一的儿子了。”
    为表诚恳,喻冬给了他一个建议:“我妈妈以前还在的时候他立过一个遗嘱,你可以找机会偷偷看一看。”
    喻唯英在那头没有出声。
    宋丰丰在厨房里煲汤,听到喻冬的话,从门边探出个脑袋来:“你们不打算争家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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