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李崇和张氏之间的故事要比李莞所想的要复杂的多啊。
    “她没同意。她爹娘同意了。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同意也没用啊。”李崇在讲述这段历史的时候,倒是没有刻意美化过自己。
    李莞简直要被李崇讲述的这段颠覆三观的往事给憋出内伤来,上一世她没有过多关注李崇和张氏之间的故事,李崇死了以后,她越发没了靠山,在宋家年复一年的过日子,而这一世她和李崇的关系变好了,也没有宋家那些琐事缠身,自然有时间想想李崇和张氏,凭着李崇对张氏的感情,李莞曾在脑中想象过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样子,可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到他们竟然是这样一种开场模式。
    张氏嫁给李崇的时候,不喜欢他,甚至把第一次提亲的队伍都给赶出去了,要知道,这可是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气的,绣姐儿当时跟保定王家定亲时,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愿意,她也没敢把王家的提亲队伍轰出去啊,所以当年的张氏到底是有多讨厌李崇,才会做到如此地步。
    怀抱着美好幻想,李莞又问:“那我娘嫁给你之后,是不是就发现你的好,继而喜欢上你?”
    李莞满怀期待的看着李崇,李崇犹豫片刻后,才果断摇头:“没有。”
    李莞扶额叹息:“爹。你这样说的话,我都没法往下接了。我难得问一回你们的事情,你就算不说你们有多相爱,至少也别这么直白嘛。”
    不怪李莞受不了,因为今天李崇所说的事情太出乎她的意料了,说了半天,难道他就是想告诉自己的女儿,她的父亲和母亲并不是因为相爱才在一起的,而是她娘不愿意嫁,她爹利用老丈人和老丈母娘对自己的喜爱,把她娘强娶回家的?
    这像话吗?
    李崇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哪儿说错了,依旧坚持己见:
    “我说的都是事实啊,你不是说想听的嘛。”
    李莞气结,她是想听没错,可她没想这样的结果嘛。这下好了,他几句话的功夫,就把李莞脑中所有的幻想全都搅和破灭了。
    李莞把手拢入袖子里,埋头往前走,一副气呼呼的样子,李崇紧随其后,问她怎么回事,李莞懒得理他,忽然眼前人影一闪而过,李莞只觉得手臂被人往后一扯,身子往后退去,这一退不打紧,只见一锅子滚烫的水浇在刚才李莞站立的地方,李莞看了看把她拉走的李崇,心有余悸。
    李崇也是愤怒极了,往那泼水之人看去,刚要理论,就见那泼水之人把水盆往地上一扔,从身后掏出一把匕首,人群里又走出两个凶神恶煞的人,一共三个人往李崇和李莞这里扑过来,李崇赶紧拉着李莞转身就跑,却还是被那三人纠缠围住。
    李崇把李莞护在身后,怒目斥道:“你们什么人?大庭广众还想杀人不成?”
    那几个地痞并不想跟李崇废话,直接回了一句:“哼,有人要买你们的命,对不住了。”
    说完就扑上来就跟他扭打在一起,李崇是个书生,哪是这些人的对手,一会儿就给人放倒在地,那个拿匕首的要去刺李崇,李莞从地上捡了一根烧火棍就冲上前去救李崇,那人被李莞偷袭,敲打到一边,李莞趁势过去扶李崇起来,想拉着李崇赶紧跑,这时候她多后悔没让阿成他们驾车跟着,至少有个帮手,父女俩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一道戏谑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大庭广众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要玩儿命的话,有本事过来跟小爷打。”
    地痞们回头,就看见一黝黑的俊秀少年牵着马从人群中走来,李莞把脸上挂彩的李崇扶起来,探头看了一眼,那牵马的少年她认识,不是崔槐又会是谁?他穿着便服,手里还牵着马,看着就像是陌上少年郎般,没什么杀伤力的样子,地痞们对视一眼,凶狠道:
    “没你的事儿,滚。”
    崔槐把马的缰绳交到一旁一个看热闹的大婶手里,一边把衣摆撩起来塞入腰带,一边把宽大的袖口绑起来,一副管定了这桩闲事的样子。
    第95章
    那三个地痞互相对视一眼, 为首那个拿匕首的对旁边的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一同往崔槐面前冲过去,崔槐一个闪身便把两人的攻势分开, 然后一拳一脚的分开回击,几个回合下来,两人就给他打得爬不起来, 为首那人见情况不妙, 恶向胆边生,操着匕首就转身往李莞和李崇这边折过来, 李莞吓了一跳,拉着李崇往后躲,可慌乱间,父女俩没找准方向, 被一个卖香炉的摊位给挡住了去路,眼看那个地痞手上的匕首就要刺在李崇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 崔槐一个鹞子翻身飞过来, 将那地痞手里的匕首抓住, 一掰扯匕首就到了崔槐手里, 另一只手揪住那人衣领一个抱腰摔就将之擒住,掰着那人手腕听到那人的哀嚎声,崔槐问道:“谁让你们来杀人的?说!”
    那人的手给崔槐掰在身后, 痛的直叫:“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我不知道他是谁, 我们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的。”
    崔槐手里越发用力:“哼,现在不说,等到了锦衣卫诏狱里头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那些地痞听崔槐提到了锦衣卫诏狱,顿时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他们确实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只想干票大的,然后潜逃出城逍遥个一年半载再回来,却没想到会遇到个硬茬儿,这下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人群后又来几个骑马的年轻人,看样子跟崔槐认识,其中一个对崔槐问:“怎么回事?”
    崔槐把人从地上揪起来,那几个人下马来接,崔槐指着这三人道:“当街谋杀朝廷命官,狗胆包天,全都得抓回去审审。”
    那些原本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抓人的锦衣卫听到‘朝廷命官’四个字时,神色一凛,往狼狈的李家父女看去,李崇这阵子在京城的风头很劲,倒还真有人把他给认出来了。
    “是御史台的李大人,去年新科状元。”
    崔槐的同伴全都下马,隔着人群对李崇拱了拱手,然后将那三个不住喊冤的地痞用随行锁链给锁了起来,拴在马后面带走。
    崔槐来到惊魂未定的李崇和李莞面前,问道:“你们没事吧?”
    李莞摇头:“没事,幸好你及时赶到,要不然我和我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不是崔槐,他们父女俩今天不说全都没命吧,但肯定会见血受伤。
    “你们认识?不管如何,今日多谢这位大人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我们父女没齿难忘。”
    李崇先前听说他是锦衣卫的人,觉得有些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便拱手作揖,先道谢再说。
    崔槐赶忙上前扶住李崇,说道:
    “姑……呃,李大人莫要见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任谁遇到这样的恶事都会出手的。”
    崔槐开口想要叫李崇姑父,但想起来崔氏如今已经不是他的夫人,所以这姑父自然也不能喊了。
    李莞在旁边见李崇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不禁提醒他道:
    “爹,你不认识他了。崔槐啊。从前他还去咱们家住过好些时日呢。”
    崔槐在李家小住的时候,李崇还没怎么清醒,成天醉醺醺的,约莫已经忘记崔槐这个人了。
    经由李莞提醒之下,李崇才猛然想起眼前这黝黑的少年郎是谁,怪道刚才觉得这人眼熟,原来是他。许是太过惊讶,李崇一时竟忘了礼数,直言道:
    “你怎么黑成这样?”
    崔槐满头黑线,想起自己从崔家出来以后第一次遇见李莞,她也是这么说的,这么一看,还真是亲父女两个。但他也知自己如今的形象比之从前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见过他的人摸不觉得奇怪的,所以李崇这般问,崔槐倒也不介意,抓着后脑,难为情的说道:
    “风吹日晒,可不就这样了嘛。”
    目光往一旁李莞看去,只见李莞正抿着唇,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模样,崔槐对她无语了,经历了刚才的凶险,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也是佩服。
    李莞低头掩唇发笑的时候,看见崔槐脚旁有血迹,顺着血迹往上看,只见崔槐一直捏着右手,李莞惊呼:“崔槐,你受伤了。”
    李崇这也想起来先前崔槐救人的时候,好像就是用手抓住了那人的匕首,可不就得受伤了嘛。
    想到这孩子因为自己受伤,李崇百般愧疚,拉起崔槐的手观望,嘴里念叨着:“这可如何是好,走走走,随我去医馆包扎。”
    崔槐被李崇拉着往前走,一直喊着‘我没事’,但李崇却充耳不闻,崔槐往李莞递去目光求助,李莞也觉得崔槐的伤势要包扎一下,便由着李崇将他拉走,而她则转身去把崔槐的马给牵着,跟在李崇他们身后往医馆去。
    崔槐被李崇按着在医馆里面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幸好只是皮外伤,包扎的时候,李崇就陪在崔槐身旁,关切的问他疼不疼,看见崔槐皱个眉头,李崇都恨不得上去给他吹吹,弄得崔槐很不好意思,频频向李莞求助,李莞也是无奈,李崇这人本来就心好,对要杀他的崔氏,他都肯放她一条生路,更别说崔槐为救他受伤了,关心一点也是正常的。
    趁着大夫给崔槐包扎的时候,李崇就简易问了问崔槐为什么要弃文从武,崔槐倒是没隐瞒,将崔家一些秘密的家事也都说与李崇听了,使得李崇听了唏嘘不已。
    清河崔氏百年之家,免不了会生出一些蠹虫烂枝,崔槐生在崔家也是无奈,所以尽管李崇对崔家的人如今没什么好感,却对崔槐有些另眼相看的意思。又问了崔槐在锦衣卫的情况,听的连连点头,颇为赞赏之色。
    “不管怎么说,今日都要多谢你,若非你仗义出手,我们父女必遭横难。”
    崔槐包扎完了手以后,还亲自送李崇和李莞回到李家门前,李崇握着崔槐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再次道谢。
    这一路上,崔槐已经不记得李崇对自己道过多少次谢了,听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李伯父千万别往心里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还有今晚那几个袭击你们的人,我回去之后,定会严加审问,看他们的样子并不像是什么专业杀手,反而更像街边的地痞流氓,关键是幕后之人。李伯父确定自己没有招惹这些人的麻烦吗?”
    崔槐本来称呼李崇为李大人,可这一路护送下来,李崇就让崔槐改口叫他李伯父,虽然不喜崔家,但崔槐这个孩子如今在李崇眼中还是很不错的。
    仔细回想之后,李崇摇头:“确定没有。不怕贤侄笑话,若是两年前贤侄这般问我,我还不敢肯定,毕竟从前的风评不太好,但来了京城以后,我以少沾酒类,这样的人更是没有接触过,一时还真想不出来,到底跟谁有这般深仇大恨,让他要买凶杀人。”
    “如此,那好吧。其他的交给我去审问好了,等有了结果,定会告知李伯父知晓的。这段时间,你们出门的时候,多带几个护院,千万别再入今日这般,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崔槐叮嘱李崇道。
    李崇接受这个建议:“贤侄放心,今日情况特殊,不会再有下次了。夜已深,贤侄又有伤在身,要我说的话,便在这里住一晚,明日我也好提醒贤侄换药什么的。”
    先前谈话时,李崇知道崔槐现今一个人住在京城,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有些不放心。
    崔槐倒是很想留下,往李莞看去一眼,若是李莞也开口留他,说不定他还真会留下也说不定,可李莞只在那边笑,就是不开口,崔槐只能谢绝李崇好意,一再保证自己会及时换药。
    “那贤侄务必当心,我们……”
    李崇要与崔槐道别,崔槐赶忙抬手对李崇说道:
    “伯父且慢,我还有些话想要跟菀姐儿说。”
    崔槐突然指了指李莞,李崇和李莞均是一愣,李崇对李莞递去一抹‘他要跟你说什么’的眼神,李莞回他一记‘我怎么知道’的眼神,父女俩眼神交流一瞬后,李崇便点了点头,率先上了李家门前的石阶,站在门内等候。
    李莞和崔槐站在李家门前的石狮子旁,李莞问道:
    “你想与我说什么?”
    先前李崇在场的时候,崔槐倒还觉得有好多话想要跟李莞说,可如今就他和李莞两人,他竟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支支吾吾好一阵儿才问道:
    “那个,我姑姑的事儿,实在抱歉。”
    崔槐虽然离家在外,但对崔家的事情自然也知晓,怎么也没有想到崔家和李家之间,竟还有那样一桩理不清的公案在,以至于崔槐一直觉得自己跟李莞沾亲带故,挺有机会,可崔氏这么一闹,似乎把他的机会也给打飞掉了,所以现在,他特别迫切的想要知道李莞对崔家,最主要对他是什么看法。
    李莞看着崔槐脸上露出愧疚的神情,不免爽快一笑,说道:
    “她是她,你是你,你有什么好道歉的。今儿我还没谢你救了我和我爹呢。”
    见李莞不介怀,崔槐就心里就松了口气,然后又不知道说什么了,李莞等了他好一会儿,崔槐才又开口问道:
    “你三月里该及笄了吧。”
    李莞点头:“是啊。怎么了?”
    隐隐觉得崔槐的表情不对劲,他不会是……喜欢自己吧?
    第96章
    李莞将这个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被吓到了, 崔槐怎么会喜欢她呢?他不是一直说她性子野,没有女人味吗?会不会是自己误会了?可看他现在这害羞的神情,李莞深深的觉得自己并没有误会。
    只见崔槐犹豫了好长时间, 才从衣襟里取出一只盒子,当着李莞的面将盒子打开,盒子里放着一根做工精良, 金灿灿的蝶翅簪子, 崔槐把簪子从盒子里拿出来,想要替李莞戴上, 李莞猛地回神,拦住了他,问道:
    “你,你干什么?”
    崔槐比了比手里的簪子, 说道:“替你插上啊。”
    李莞眨巴两下眼睛,委婉的跟崔槐说道:“那个……簪子不能乱送。”
    崔槐脸上一红, 但很快便恢复过来:“我没有乱送, 只是送给你而已。”
    这话说的, 意思已经很分明了。李莞愣在当场, 一时间竟然说不出其他什么话来,因为冲击太大了,从来都没有想过崔槐对自己会是男女之情, 不管在哪一世,在男女之事上李莞都没什么经验,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才不至于伤了崔槐的心。
    崔槐看李莞面露惊讶, 便猜到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垂眸思虑片刻后,把簪子重新放回盒子里,然后连簪子带盒子一并塞到了李莞手中,说道:
    “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从我第一次看见你,就知道你跟别的姑娘不一样,你有自己的想法和做事准则,我也不是那种迂腐之人,我觉得我们很像,我能理解你,你也能理解我,我觉得跟你这样的姑娘过日子,将来肯定很有意思。”
    崔槐连珠炮般把这一长串话全都说完,不等李莞回答,他又继续:
    “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要你现在就回答我,只是想让你好好想想我说的那些话,咱俩确实挺合适的。若是你愿意的话,等你及笄之后,我就让家里来提亲。那今天就这样,你好好考虑。今天袭击你和伯父那些人我会好好审问,一定把幕后之人给你们问出来,你就放心好了。我先走了。过几天来找你。”
    崔槐把自己要说的话全都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紧张的情绪跃然于面,不敢再继续待下去,说完这些话以后,就急急转身,对着站在门后等待的李崇一揖到底,然后便翻身上了马。
    李莞一直关注崔槐到他离开燕子巷口,低头看着手里的盒子,依旧觉得难以置信。
    “人都走了,还站着干嘛?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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