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需要割肉放血的时候,他不想承认,自己只是不想要除了他以外的人伤害她,就算是伤害,也只能是他给予她。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从不和她说话。
    她偶尔被仆人搀着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他会站在楼上偷偷看她。
    她的身体变得非常虚弱,就算是走路,也需要别人搀扶。
    当他外出回来,看到姜苏正在被仆人捏着脸强灌粥时,他勃然大怒!当即叫人把那个服侍了他多年的仆人拖下去活活打死。
    他看着姜苏泪汪汪的看着他,心疼的厉害。
    那时他就应该警惕的。
    可他没有。
    他走过去,把姜苏身上的狼狈都收拾干净,然后把她抱到床上。
    姜苏像是害怕极了,紧紧地抱着他不肯松手,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窝在他的怀里,默默地哭。
    他心里驻扎的防线被姜苏的眼泪冲垮。
    他抱着她躺在床上,紧紧地抱着她。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却无力阻止,也不想阻止。
    后来他检查她的身上,才发现她身上到处都是青紫,在他不肯去见她的那些时间,她不知道受了多少侮辱虐待,那样骄傲的人,怎么承受这样的屈辱,可即便是他每日来割肉放血,她也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什么。
    他心里更疼,恨不得把那虐待她的仆人从土里挖出来鞭尸。
    那个晚上是他第一次失控,他胡乱的亲着她,爱怜地吻过她身上每一片青紫,最后把她按在床上,一次又一次不知满足的索要,他叫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他逃避过。
    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到了她的身边。
    他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姜离是爱极了他。
    以至于爱到能够原谅他给予她的所有的伤害。
    她会搂着他的脖子甜甜的叫他阿秦,会记住他所有的喜好和厌恶的东西,喜欢窝在他的怀里在院子里晒太阳,用头顶蹭着他的下巴,最后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会冲他撒娇,让他在外面买她以前最爱吃的点心回来,但是一大半的点心都会被她喂进他的嘴里。
    而他,因为对她的愧疚,加倍的对她好,无论她提出无理的要求他都会尽所能的去满足她。
    他不得不承认,他爱上了姜离,甚至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的,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陷得很深了,他开始害怕有一天会失去姜离,他每晚都会抱着姜苏睡觉,甚至想要姜离生下他的孩子,除了炼丹,他无时无刻的想要和她待在一起,哪怕只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也会觉得异常满足。
    可他越爱姜苏,追求长生的欲望就越强烈。
    他知道姜苏是不会老的,可他却一日一日的在老去,他开始产生恐惧,害怕有一天醒来,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已经老了,而姜苏还是那样年轻,也许她会厌弃他,最终离开他。
    他无法忍受自己和她的分离。
    他要即便是死亡,也无法把他和她分开。
    可最后,死亡还是分开了他们。
    而且比他预计的时间,要快得多。
    姜离把刀插进他胸口的时候,瞬间就穿透了他的心脏,他只来得及抬眼看了她一眼,震惊的、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而她眼睛里是全然的冷漠,短刀插入、拔出,有血溅出来,他看着她,她眼睛一眨也不眨,残酷又冷漠,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连一眼都没有回头看,只留给他一个冷酷绝情的背影。
    这绝对是一个噩梦。
    魏秦从梦中惊醒,胸口仿佛还残留着痛感。
    他睁开眼,姜苏还在他怀里。
    他缓缓松了口气,然后更加用力的抱紧她,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
    ——
    姜苏清醒过来,就看到男人弯着腰站在她面前,她低头一看,就看到男人把针头从她的手臂中抽出来,不知道给她注射了什么东西进去,她手腕上妖管局的银色手环已经被取走了。
    姜苏冷静的抬眼看他。
    眼前是一张并不全然陌生的脸。
    她曾经看过他的照片。
    妖管局的现任局长——魏秦。
    “醒了?”魏秦把针管随手丢到床头柜边上的垃圾桶里,然后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看着姜苏。
    姜苏平静的看着他。
    魏秦也注视着她:“我是叫你姜离呢,还是叫你现在的名字?”
    “你是......晏秦?”姜苏看着他问。
    她昨天陷入昏迷前,就听到他叫她阿离。
    那个名字,只有一个人这么叫过。
    而在那之后,她就没有再叫姜离这个名字了。
    魏秦说:“我真意外,你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姜苏讥诮的扯动嘴角:“我记性一向很好,连你的仆人的名字我都记得呢。”
    那个女人,叫惠娘,长得还不错,心却狠毒。因为嫉恨,惠娘在魏秦不在的时候常常会虐待她,在她的身上留下一些伤,那时她的自我修复能力虽然受到影响,但是那样程度的针孔、掐痕和用竹板抽出来的痕迹用不了一天就会消散,所以她才敢那么肆无忌惮,而后来被晏秦发现的那些痕迹,其实都是姜苏自己想办法弄出来的。
    那个惠娘带过来的精致的吃食,全都进了她自己的嘴里,吃不完的就倒掉也绝对不会给姜苏吃一口,而姜苏就被她喂一些冷掉的馒头,馊掉的粥,甚至连这些东西,也不会让她吃饱,姜苏从来没有吃饱过,饿到头昏眼花,好像胃都在烧,她胖起来不容易,但是瘦起来却很快,常常渴的不行,那个女人也不会给她水喝。
    她还记得有一天,有一个上山砍柴的小男孩儿无意间闯进来,她那时渴的不行了,要他喂点水给她喝,好不容易才解了渴,对那小男孩儿十分感激。那小男孩儿穿得破破烂烂,却是个心善的,后来常常偷偷溜进来给她水喝,有一次被惠娘撞见了,把水给泼了,拽着那个小男孩儿出了院子,打骂了他一顿,让他再也不要过来。
    然后一回头就开始折磨辱骂她,骂的可真难听,说她是只狐狸精,连这么小的孩子也要勾引。
    她越是平静,惠娘就越是气急败坏,惠娘越是气急败坏,就会往死里折磨她。
    惠娘知道她死不了,就越是肆无忌惮。
    而后来那个小男孩儿再也没有出现过。
    晏秦回来的那天,她听到他的脚步声,所以故意用言语激怒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果然受不了激,端着那只粥碗强行喂她,她挣扎,粥洒的到处都是,脸上、身上狼狈不堪。
    晏秦就是那时候进的屋子。
    他勃然大怒。
    一脚就把那个女仆人踹翻在地。
    她什么话都没说,一身狼狈,泪眼汪汪的看着晏秦。
    她当时瘦的厉害,眼睛都大的可怜,就算没有眼泪,也够可怜的了。
    当她看到晏秦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愧疚和心疼时,她就知道,她一定会赢的。
    之后晏秦帮她换好衣服,然后抱着她在院子里看着那个仆人被活活打死的时候,她看的眼睛一眨不眨,那个女人一开始还能说话,一直在求饶,求晏秦看在她伺候他多年的份上饶过她这一次,可是晏秦面无表情,一直没有喊停,直到那个女人的肉都被打烂,早已说不出话来,地上流了很多血,她怨恨地看着姜苏,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魏秦脸色微微一僵,然后他问:“所以你从来没有原谅过我,对吗?”
    姜苏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杀死他了。
    要想轮回,就得过奈何桥,要过奈何桥就得喝孟婆汤。
    喝了孟婆汤,前世爱恨皆化作云烟。
    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晏秦而是另外一个人,可是他却有晏秦的记忆。
    就算是想要储存记忆,那也是生者才能做到的事。
    除非魏秦第一次投胎时,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没有喝下那碗孟婆汤。
    魏秦没有正面回答姜苏这个问题,他喃喃说道:“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一世又一世的轮回,我不是每一世的运气都那么好,可以找到我的记忆,可是只要我找到自己的记忆,就没有一次放弃找你。可是一百年又一百年无数个百年过去了,一直到现在,我才找到你。”
    他说:“我只是想问你一句当初我没来得及问的话。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他死后变成孤魂野鬼,不知道姜苏做了什么,他怎么也没办法离开那个院子,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尸体被山里的野兽撕咬。
    可是那么多年,他都没有能问姜苏一句:为什么?
    姜苏看着他笑了,那笑却带着讥讽:“背叛你?蓄意接近我的人是你,背叛我的人也是你,把我囚禁起来让我受尽屈辱折磨的还是你。你现在却说我背叛你?晏秦,我只后悔,杀掉你之后没有让你魂飞魄散。”
    “你的确是该后悔。”男人被姜苏这番话说的神色异常冰冷:“因为这次我不会再被你骗了。我再也不会给你逃跑的机会,你这漫长的一生,都只能陪在我身边。”
    他说完,又讥讽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人能够抵挡住长生的欲望。你那个仆人,不也在我许诺他长生之后毫不犹豫的背叛了你吗?还有翟靳聿,不也是毫不犹豫就放弃了你?”
    他说:“为什么过了那么多年,你都不长一点记性?”
    姜苏冷冷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魏秦俯身下来,轻抚她的脸颊,深邃的眼眸中爱恨交缠:“我要长生。也要你。”
    他说完直起身来,说了句“该吃早饭了。”然后就走出去,过了一会儿,推了一辆餐车进来,过来把姜苏从床上扶起来,用枕头托住她的后背让她坐在床上,他端着碗,坐在床边上,一口一口的喂给姜苏。
    他喂一口,姜苏就吃一口,没有任何反抗。
    她现在手脚都动不了,如果不吃就只能饿着。
    魏秦眼神放柔了,却想到当年她就是装成这副乖顺的样子让他渐渐放松警惕的,眼神又变的冰冷起来。
    姜苏只当什么都看不见,只是一口一口的吃东西,还吃的很香。
    “我要喝水。”她要求的理直气壮。
    魏秦也一点都不难为她,就倒了水喂给她,只是一边喂一边说:“你还是没变,永远都不会让自己吃亏。”
    姜苏喝饱了水,然后嘲讽道:“那你最好不要再找一个那样的仆人来看管我。”
    魏秦把水放回餐车,然后看着姜苏说:“我没想过要折磨你。”
    他也从来没想过那个在他面前温柔如水的女仆人会那么狠毒。
    姜苏淡淡地说:“也许你觉得被囚禁失去自由,连走路都必须要人扶,每天被割肉放血,都不算是折磨吧。如果不是你把我关起来,对我不闻不问,弃之如敝履,你的仆人又怎么敢那么肆意的折磨我?大概是她的针没有扎在你的身上你不知道有多疼吧,手指那么长的针,从指甲里扎进去——”
    “别说了。”魏秦皱着眉打断她,不想再听下去。
    姜苏就真的不再往下说。
    她只是看不惯魏秦这故作深情的样子。
    她如果爱一个人,就会舍不得他受一点点伤,更别说亲自割他的肉放他的血。
    她那时瘦的厉害,饿的几乎脱了相,他只要稍微留心,就应该知道她过的并不好。
    可他却还是等她故意设计才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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