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还是下了聘。”沈潘抽了抽嘴角。
    “你错了。下聘的可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
    “自然是上官清颜。”
    “我不懂。”
    “不懂就算了。总会知道的。”上官清颜神神在在。丝毫不理会他的问题。
    “你和我三叔做了什么交易?”沈潘眼睛眨也不眨。换了个问题。
    “交易吗?”上官清颜喃喃。手一顿,苦笑一声。“不是交易。”
    “不是交易?”
    “一根绳上的蚂蚱罢了。”上官清颜轻叹一声。“你三叔背后那位心宽气广,是有大作为的。我们这等宵小,只是利益所趋。还够不到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沈潘觉得上官清颜这几日的话一日比一日难懂。
    “你不懂,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懂。沈兄弟。莫要问了。”上官清颜叹一声。“你日后,也是要有大作为的。莫被这些利欲熏心的事情污了你至真至诚的纯良本性。”
    “要什么大作为?我所求的,左不过是平安。”沈潘却是嗤笑一声。“我看别庄里出了几个黑麻雀,可是李家小姐的?”
    “是。”上官清颜点点头,缓缓道。“沈兄弟若是要离开,便不必记挂我。李家暗卫能护我周全。”
    “你怎么知道我要离开。”沈潘闷声道。沈清前几日来找他。他暂且放心不下这里才没离开。今日里派人来催了两道,倒是非走不可了。
    “你知道暗卫的事情,暗卫又如何不知道你的事情?我虽然是个废人。左不过还有人能当我的耳鼻眼。”
    …………
    郊外的宁静感染不了这偌大的盛都城。
    沈潘看着自己的画像还挂在城墙上的时候,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身下的汗血马打了个鼻响。倒是乖极了。
    那画像,要是能认出他来。他不姓沈!
    不信归不信。沈潘还是老远下了马,乖乖从城门口过了。
    “站住。站住。”还没有到门口。沈潘就被个远远跑来的小兵喝住。
    沈潘脸一肃,心里咯噔一声。涅紧了鞭子站在马旁。
    “身高九尺,体胖魁梧。”来的小兵眼睛一眯。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沈潘。“兄弟从哪儿来?家在何处呀?”
    “作甚问你爷爷?”沈潘沉着脸,鼻子里粗鲁吭一声。看也不看个子小小的小兵。
    “例行公事。还请行个方便。”小兵倒是不惧,还敢上前一步来,被汗血宝马喷了一响鼻。
    “行方便?”沈潘看着无甚动静的城楼,心倒是落下来些。扫了眼旁边不远处正细眼看他们,还神情戏谑的官兵更是不屑一笑。活像个盛都里不可一世的二世祖。
    “行你奶奶的方便。张甲,你说替老子们守城楼便算了。你四处捣乱,出了篓子谁帮爷补?”沈潘还没说什么,就从楼上下来个守门将。
    老远地巴巴对着沈潘稽首。“沈公子,这疾风可骑顺溜了?玉世子派人传了信。您要是回来了,烦请将他的汗血宝马送回文渊侯府。世子等着好久了。”那守门将狠狠推开守城小兵。谄媚道。
    “送回去?”沈潘将他们的动作看在眼底。戏谑打量了眼气得铁青的小兵,冷硬的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丝笑来。看着有些阴阳怪气的。“劳烦去跟玉世子回一声。他的疾风可不已经不认识他了。还要回去作甚?真的舍不得,去我府上找我便是。”
    说完不再管那二位。飞身上马,径直离去。端的是嚣张又跋扈。
    “我也知道你们身上压着案子难办。”那守门将摸了摸鼻子。瞪了眼旁边的小兵。
    “你有眼不识泰山,连着马都认不出来吗?。惹了这群小祖宗们,莫说你们头儿,连老子都得倒霉。”守门将气愤地整了整自己身上的军服,气急败坏地大吼。
    那小兵不理会守门小将,抬起头来,脸上倒是平静。看着沈潘快速消失的背影摇了摇头。
    那凶手只是个泥腿子,不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
    沈潘一口气回了靖国公府。从后门连马带人进去,回了静清院。
    静清院里倒还是老样子。院子里十八般兵器锃亮地立在院子里。屋门紧闭,没有因为主人的离去起了半分尘埃。
    “谁?”沈潘还没进去,就直直看着屋顶一处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握起鞭子,喊了一声。
    “哎,老了老了。大少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知武以后可没饭吃了。”房顶上知武笑盈盈地看着他。
    “作甚?”沈潘面不改色。进了门,将手里的那散养在院子里。栓也不栓。
    疾风与他混了个把月,倒是乖顺了很多。
    “这马。”知武却是被马吸引了注意力。
    “我的。别乱动。”沈潘皱皱眉。瞥他一眼。“你来这儿所为何事?”
    “哦。”知武摸了摸鼻子。笑得蔫坏蔫坏的。“公子让您去静安院一趟。孙家小少爷也在。”
    沈潘扔了马鞭,衣服都没换。直冲冲往静安院跑。
    他上次已经交代过孙子锐。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莫来这儿找自己。如今找上门来定然不是小事。
    “什么时候来的?”沈潘眼睛微沉。粗黑的眉毛拧着。沉声问跟着的知武。
    “有两天了。”
    “一直没走?”
    “一直没走。”
    沈潘一愣。飞身上围墙,直接飞檐走壁。去了往静安院赶。孙子锐哪里会有什么鸟事?他怕的是凤连。
    静安院被尽是些常青松柏树。绿意盎然。一块深碧将那偌大的院子遮得严严实实。不到几息之间,沈潘轻而易举地凭着以往的感觉找到了内院。
    “从天上看你三叔的院子如何?”刚落下,就看到屋门大开,他三叔懒洋洋地坐在屋子里朝他道。
    “密不透风。”沈潘耿直回答。
    方才绿树上几个人影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若不是认得是他。箭镞齐发,插翅也难飞。
    “孙子锐呢?”沈潘四扫了个遍,沉声问沈清。
    “回书院了吧。”沈清聊聊道。招了招手,让他进去。
    “你可有什么话与我说呀?”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和煦温暖。手里握着盏青瓷杯,时不时地将盖子扣在杯碗上发出叮的脆响声。
    “什么?”沈潘一愣。本就不安的心变得更加忐忑。
    “我问你可有话说?”沈清眼里静若深渊,沉沉的,却没有来地让沈潘心里一紧。
    “上官家与李家要结亲了。上官清颜说不是他下的聘。”沈潘讷讷低声。有些心虚。
    “沈潘。”沈清忽然尖叫一声。“嘭”的一声。将手里的青瓷杯狠狠摔在地上。
    热水夹杂着碎瓷片迸溅开来。有些直直地飞在沈潘身上,将地上弄得泥泞一片。
    “我说你。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沈清愠怒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眼梢好好吊起,因着皱着的细眉,笑得有些狰狞。
    沈潘从没看过这样的沈清。
    他三叔从来都是和煦秀雅的。便是小时他做错了事。也是阴笑着,让知武第二天把他一顿好揍。
    他从不知,沈清生气的时候会是这个样子。
    可沈潘却不知道,到底自己做了什么,能让他恼怒如斯?
    沈潘脸色平静。站着看着比自己还矮一头的三叔。闷声道。“没有。”
    第32章 风吹
    “没有?”沈清气极反笑。点点头。冷冷看了眼沈潘。“孙连是谁?”
    沈潘乍一听到孙连,愕然抬头。这才明白过来。想必他三叔已然猜出了凤连的身份。
    “表弟。”沈潘叹口气。颓然低头。膝盖弯下,噗通一声,跪在了地板上。“这件事,与您,与靖国公府没关系。沈潘在的一日,定会护你们周全。”
    “拿什么护,拿什么护?”沈清气急,一脚踹在沈潘身上。“你个没脑子不管不顾的东西。”
    这一脚可是用了劲儿的。沈潘动也不动,由着他踢。
    “拿命护。”沈潘直勾勾盯着沈清,眼睛瞪得圆圆的。“我答应让他回去。”
    “你有几条命?”沈清咬着牙,恨恨道。“这是株连九族的罪。”
    “三叔。”沈潘一动不动。“您莫拿株连九族来压我。咱们姓沈的,株连九族的罪做的少吗?我当初让他信我。我便不能负他。侄儿心意已决。您若是想未雨绸缪,为三婶尽早除掉他。尽管踏着潘儿的尸体来。若果,三叔你也信我。我必不叫你们刀剑相向。”
    沈潘身姿挺拔。一动不动跪在淌着茶水的地板上。面色不改。没了往日里不羁,唯剩俊透的肃然。
    再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宁国和烈国,大怨深仇,已成定局。此刻凤连暴露了,无论如何,也没有放过他的理由。
    可那又如何?当年他们国不成国,家没了家。他认国,国可认得他?他爹被那利欲熏心的人害死,他娘,他三叔。他们靖国公府,在勾心斗角里沦为政治的牺牲品。
    他恨,他怒,他怨。他后悔,他觉得不值。
    为了个世家横行无忌的国,为了那些不把百姓当人看的畜生们。为了山河万里,留下的却是满目疮痍。为了帮他们吸干百姓的最后一块血皮?
    不是他不要他的国,是他的国,早已经被蛀空,成了渣滓们的安乐窝。
    那年他匆忙奔逃,看到的是什么?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世家狗羹值千金,是贱民一文不名,只得惨死街头。
    他从不是烈国人。可于理,凤连仁者仁,他是苍生的希望。于情,上一世凤连用他,信他,让他能戎马生涯,让他能手刃仇家,让他死得还算有那么点价值。
    便是让他如今用自己的命逼的是他三叔。
    “三叔,我求你。我用这条命换他。”他说。“侄儿不能让他死。”
    长头重重磕在地上。咚地一声,震得地板震颤。沈清的脸色褪了方才的红,又染上没了血色的苍白。
    他一言不发,抿着嘴角。一双明冽的眼睛死死盯着固执的侄儿。静静地听沈潘说完。
    “我若是不杀他,放虎归山。他日他死灰复燃。第一个要取的项上人头就该是明琛。”沈清喃喃。一双拳头握了松,松了握。
    “你当真以为。你这条命,三叔有多稀罕?养你十几载,只有你欠我的,哪里有我欠你的!”沈清讽刺笑笑。苍白如纸的脸上,艳红的眼角格外的引人怜惜。“你却还想逼我?”
    “不想逼三叔。”沈潘缓缓闭上眼睛。“要么我和他一块死,要么我和他一块活。”
    “黄泉路上,也能容我对他说一句,对不住。”
    ………………

章节目录

这是用臣换来的江山(重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新御书屋只为原作者九秋黄叶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九秋黄叶并收藏这是用臣换来的江山(重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