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就不是范送了,你也不是沈潘了。”凤连拈起一粒棋子,轻轻笑道。
    “他不该这样。”沈潘恨恨道。
    “你若这样想,便辜负了他一番心意。”
    “我领了他的心意不成吗?他何苦要这样?”
    “你知道他的心意?”凤连手上顿了顿。古怪说道。
    “他还能有啥心意?”沈潘粗声粗气道。“若是知他这样报恩。我当初死也不把他送回书院里。”
    “哎。”凤连摇摇头。随意落下一子。喟叹一声。“还是高看你了。”
    “为何你平日里还算聪明,在这上边却如此木讷?”凤连低喃一声。苦笑着。瞥了窗边的茶花一眼。
    茶花开得艳丽端庄。他的主人却已然好久没再出现了。
    倒不知沈潘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
    ………………
    春天还未过去。
    沈潘忽然被沈清急急忙忙叫了去。
    春暮残红遍地,孙子锐再来的时候,静清院的那几盆花已然开败了,留下锈色的花托在枝上颇为碍眼。
    “怎就不收拾一下?浪费我这几盆花。”孙子锐瞪大眼睛。头痛地望着那几盆不成样子的花儿。
    “本该收拾的。花开堪折直须折。等着它们烂在花枝上实在没什么雅意。”凤连神神在在摇摇头,幽幽道。
    “那怎么还这样了?”孙子锐咬着唇颇有些心疼。这是范送送他的,让他帮着养的。看着凋敝成这样不免心塞。
    “它开了花立于枝头,我日日看着欢喜。”凤连抬手示意孙子锐坐。
    因着凤连在静清院长住,回来的张氏索性替他把客房收拾了一番。如今这里俨然比沈潘的卧房要齐全多了。
    吃穿用度什么的,也是按着沈潘该有的分例拨。
    也就是凤连有了分例沈潘才知道原来自己的院子走账是走的沈清那边而非靖国公府!
    想他活了那么多年,还一直以为自己被二叔克扣用度。谁知道他们早已经秘密分了家。
    也不怪沈潘不知。该是有意瞒着的。不然沈潘也不会还住在靖国公府。
    这其中猫腻文章沈潘倒是不想管。
    反正有他三叔在,总不用他操心。
    总之,凤连如今住在他的院子里,倒是暂时安定了下来。
    孙子锐在沈潘这儿哪里客气过?便是凤连的院子不也还是沈潘的地界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还气愤地敲了敲桌子。
    “欢喜便罢了,怎么糟蹋成那样?”孙子锐对着那茶花叹气。苦着脸道。
    “我欢喜他,想要一日日见它。哪里忍心把它摘下来?”凤连仍然风轻云淡。为差点要跳脚的孙子锐添了杯茶。
    “你不是说了。花开堪折直须折?你这不是在搪塞我?”孙子锐皱了皱眉,深吸口气。饶是如此,那一张稚嫩的脸还是被气得通红。
    “我是说了。可我那是对你说的。对我自己来说,那茶花我欢喜得很。我舍不得摘它,它错过了花期,我可不就只能对着那残红落叶流泪了?”凤连说着伤心,面上却笑眯眯的。眼里和煦,垂了眼添了丝狡黠。
    “你想说什么?”孙子锐听到这儿反倒是不怒了。桌子一拍,微微眯了眼,精明冷笑。
    “我想说什么不是已然说了?”凤连笑看着忽然变脸的孙子锐。
    就知道这孩子是个伶俐的,没有他老大那么傻。果然一点就透。
    “那茶花真正的主人已然没事了?”凤连满意点点头。幽幽一叹。“总算是回过魂了?”
    “你。”孙子锐脸色一僵。收了防备。讪讪低下头,不好意思道。“你如何知道?”
    “我怎么也与你相处些时日,我如何不知道?”凤连悠悠然。轻喝了口茶。
    “那。我老大。”孙子锐脸色猛地一白。忽然抬起头来,神情仓惶。
    “他就是个木头,你管他作甚?”凤连拿茶杯的手一顿,想着那个呆板的人就免不了叹气。
    “我哪里能不管。”孙子锐却有些怏怏。
    “那边等着它们烂在枝头?”凤连笑笑。指了指门外。
    “也,也没有那么凄惨吧。”孙子锐结巴道。手不自觉地抓紧自己的衣角。清凌凌的眼里满是迷茫。
    “若是有呢?”凤连淡淡道。“等着落地成空,他一辈子把你当最信任的人。到时候你们各自娶妻生子,分道扬镳。”
    凤连忽然愣了愣,拧着眉毛。手指轻轻敲打在松木桌面上。
    “这样。不是挺好?”孙子锐,呆呆望着他。“他心里没我。便是有,也只会把我当兄弟。能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不恨吗?不苦吗?”凤连声音低沉。“凭什么,要你如此,他却当个局外人?”
    “因为,是我喜欢他呀?”孙子锐笑笑。白润的脸上没了血色,怅然若失道。“我又有什么理由去让他烦扰?君子之交淡如水。淡着,淡着。至少,他能一辈子和我当兄弟。”
    “也许吧。”凤连捏紧了拳头。
    说来说去,到底是舍不得。
    “却还是想提点你一句。”凤连垂下眼睛喃喃道。“若有机会。别让他糊糊涂涂一辈子。不公平。”
    第43章 文清
    “上官家的次子死了?”沈潘皱眉。一声惊诧打破了静安院里的寂静。
    沈潘被知武匆匆叫来还不觉什么,却不曾想是因为这。
    “嗯。”沈清微不可见点点头。对着沈潘看上看下。不知在思索什么。
    “那又如何?”沈潘抽了抽嘴角。“上官清颜已然回去了。明玦当初以上官世子的身份求娶李小姐的时候,便未把话说死。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如今慢慢露头不是更好?”
    “若是此时露头,那就替人背了锅了。”沈清冷笑一声。颇为懒散地敲了敲自己的头。
    他正躺在院子里的藤萝架下边晒太阳。缎面的袍子松松垮垮系在身上,隐隐约约显出白皙纤侬的身段来。
    “啥?”沈潘愣愣神。
    “哎。”沈清叹了口气,倒是挺耐心。“这时候谁希望他死?”
    “一个小孩子。谁会希望他死?”
    “多了去了。”沈清瞥他一眼。
    想着沈潘能开个窍?沈清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救了。
    “二皇子当日被折辱,吊在城楼上那么久可不是白吊的。虽说具体缘由因着顾全到李家那位嫡女的名声给瞒了下来。可盛都城里大大小小的世家们哪个不知道他被人欺负如斯地步?颜面扫地是小,失节是大。”沈清慢悠悠道,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给自己增添烦恼,等他想出来还不如自己说了。
    “这与那上官家的次子有何关系?”
    “关系大了。你觉得李家那位是个看重名声的?”沈清挑挑眉。不等沈潘回他继续说道,“那女人是真真儿厉害的。上官家的次子只要捏在她手里。晾她怎么诋毁明玦,明玦都不敢吭声。别忘了。外人都以为上官世子生死不明。那位次子,可才是主角。李荷衣再怎么诋毁,哪里有二皇子偷梁换柱,骗婚□□良家妇女来的严重?有了次子作证,那女人怕是能让明玦生不如死。若是让盛都城里人知道明玦是如此品行不端,奸佞妄为。他的路也算是走到头了。”
    “这么惨?”沈潘神色一凛。
    “还有更惨的。”沈清笑笑。阳光照过紫藤萝花架的光影投下来,将他俊透的脸上撒下斑驳。“上官娘娘为何能答应上他的船?”
    “十有八九呀,是托他照拂这位小皇子。”
    “那他怎么会杀了他?”沈潘拧着眉喃喃道。
    那人诡谲狡诈。不知道有多精明谨慎。又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为什么不会?那位上官次子若是不袭了爵位,又没死。那位上官娘娘又怎么会死心塌地地帮着二皇子?”沈清聊聊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上官娘娘有自己的儿子,不为自己儿子谋筹,又干嘛要为别人出尽气力不讨好?
    “那往日还。”沈潘一愣。这儿子一直都在,上官娘娘怎么会变个态度?
    “往日是往日。你还不明白吗?上官娘娘看中的是上官家的爵位。”沈清坐起来,笑盈盈地敲着沈潘的头。
    上官娘娘的这个孩子太小了。跟着母族根系庞大的三皇子比不了。和谨小慎微十几年不动声色的二皇子更比不了。她自己又只是个旁系的庶女,没甚根基,请不动上官家的人为她一搏。与其进这腥风血雨的局势,跟着担惊受怕。还不如让他儿子当个安逸世家家主。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这买卖不赔。
    “哦。”沈潘任他敲打。点点头。耸了耸肩膀。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沈清看他这么平淡的回应撇撇嘴。一屁股又坐回榻上,继续晒太阳。
    “。。。。。。。”
    “毕竟。到底是谁下的手。也没人告诉咱们啊。”沈清幽幽道。
    “你这话是何意?”沈潘一愣。
    “方才不是说了?想杀他的,不止一个。”
    “还有谁?”
    “你就不能用你没什么弯弯绕绕的脑子想想?你说还有谁?”沈清白了他一眼。
    “李荷衣?”沈潘皱眉。
    杀了那孩子对二皇子有利有弊。拿捏的好,自己不仅能全身而退,过段日子平息了热度,当个笑话被人取笑几回就没什么事了。谁也不知道那时候他到底怀了什么心思。
    可若是拿捏不好。被上官娘娘兔子急了咬人。拼着和他鱼死网破。
    那就,算他倒霉。
    可这对上官家的当家可不一样。
    哎。二皇子担忧的事情那娘们儿会想不到?杀了人,来个祸水东引。别管是谁杀的,只要让上官娘娘相信是二皇子杀的。再添把火。定然又让明玦鸡飞蛋打。
    沈潘坐在凳子上思忖。越想越觉得,这事情像是李荷衣做的。
    “不知道。”沈清有些迟疑看着他。“若真是他们。那么那对夫妻,可就,太让人惊艳了。”
    “我如今看着他们,就觉得,当日上官清颜告诉我们的借力打力,是个权宜之计。”上官清颜仰着头。院子上空天高云淡,春日来,白云薄透,似孤影,像波涛。云卷云舒,变化无常。就像是他们未来的命运。
    “或许吧。”沈潘凝神看他。
    世家们的力量到底不是他们能够估量的。想李荷衣一个世家小姐都敢将二皇子吊在城头。那皇权在世家面前又想什么?
    “可我宁愿相信。”沈清闭上安静。沉沉道。“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帮他们一把了。”
    “不用。已经有人顺水推舟了。”头顶传来明琛的声音。
    沈清霍地睁眼就看到明琛笑吟吟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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