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丰年顿时便怂了,她即便是见过各式各样的他,但是穿朝服的样子也很少见到。那种感觉,却像是与她相隔云端,遥遥不可期。
    她不晓得陛下看见她没,反正人家却是十分冷淡的并不曾搭理她。
    任丰年有些难过起来,提着裙摆便要进去。
    然而这趟她连殿门都进不去,只被拦在外头说要通报才能进。
    任丰年抿了唇,勉强道:“那便进去通报一声。”
    不成想,那宫人回来,却是极恭谨的对她道:“娘娘,陛下尚且有政务要处理,还请您先回宫罢,您看这早上头多凉,可莫要冻着了啊。”
    任丰年看他道:“麻烦公公再进去通报一声,便说本宫有要事……求见陛下。”
    那内侍本也是有头有脸的,寻常宫妃见了他,还要叫贴身丫鬟送点心银子,不求讨好,起码不能得罪了。只任丰年可不管这一套,她是陛下的心肝肉,任谁也不敢叫她不爽。
    故而那内侍又没脾气地点点头,再进了里头,不一会儿又出来了,只含腰道:“周公公请您进去。”
    任丰年总算舒了一口气,学着娘亲露出个得体的笑容来,莲步轻移地进去了。
    周正德却不在,是几个宫女服侍的她,又在昨日的位置上摆了茶水,和几样清素的点心。
    任丰年坐在上面,也不好拉人说话,只默默的吃着茶水,等着里头叫她进去。
    她只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体,能叫她忽然待她这般冷淡,就连襄妃都见……就是不肯理她。
    然而任丰年这趟,又一次坐了冷板凳。直到中午,陛下也不曾露面,更遑论同她说上哪怕一句话了。
    她越坐,眼圈越红,终于忍不住想哭鼻子。
    但任丰年告诉自己不许哭,直挺挺起身,勉强对宫人道:“既陛下不见本宫,那也罢了。”说着便带了宫人走出殿去,迎着阳光,眼泪水哗哗哗不要钱似的流。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陛下说他没有感想,叫我别再采访他。
    作者:被伤到小心肝了!
    作者:生气了我!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宫里最近谣言四起。先是宝妃被拒在紫宸殿外,再是她红着眼睛出来。实在是非常带劲的一条八卦了, 被人传的绘声绘色的。
    甚么宝妃眼睛都哭瞎了, 硬是叫陛下赶了出来,眼见便失了宠。还有甚么宝妃被陛下呵斥了, 整个紫宸殿都听见了,她是被架着出去的, 丝履都掉了一只云云。
    任丰年:“…………”
    有心人都在盘算, 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体?
    莫不是宝妃做了什么,叫陛下厌弃了?这倒是有可能。毕竟从前陛下可是把她当心肝肉捧着的, 现下却舍得叫人哭着走掉,实在是很奇怪。但说是失宠, 陛下也不曾召幸过旁的妃子啊。
    当然,除了襄妃偶有出入。
    故而大家又把耳朵竖向襄妃那头, 大多数人都认为, 大约是襄妃使了甚么手段,使得陛下厌弃了宝妃,转而信重她。故而一时间, 襄妃宫门前门庭若市, 许多妃嫔皆想着去探听消息。
    任丰年当日回宫, 哭完之后便有些蔫巴,蜷缩在床上有些心累。
    阿莲上前服侍她洗漱, 见任丰年满脸不乐的样子,也垂了头不说话,只道:“娘娘, 该洗漱了。”
    任丰年满脸幽怨,乖乖坐起身,叫她服侍。她看阿莲的面孔,勉强算得上清秀,但却有种镇定淡然的气场。任丰年无意识的拿脸蹭蹭她的手背,嘴上咕哝道:“为甚么不见我呢……”
    阿莲给她蹭得手一僵,挺着脊背道:“娘娘不若去问问襄妃,或许她会有答案。”
    任丰年的杏眼亮了亮,又耷拉着肩膀道:“她能同我说么?”她与襄妃的关系,还真是不太好,虽也算不上彼此仇视,但同路人也并无区别了罢。
    阿莲给她卸下头饰,语声缓缓道:“娘娘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那日在紫宸殿里,以襄妃娘娘的样子来看,必是晓得些甚么的。”
    任丰年抿嘴,勉强道:“那、那好吧,我明儿个去她那头,让下头先去襄妃宫里报个信。”
    阿莲才露出一个淡笑,点头说好。
    任丰年觉得可伤心了,从前叫她小心肝肉,现在理都不理她,实在是很过分了。想着想着,她便瞌睡地睡着了,把脑袋歪在枕头上,睡得香香甜甜美滋滋。
    第二日是个艳阳天,任丰年将将醒来,便想起昨日种种,顿时面上的表情又怪异起来,仿佛头顶了一片黯淡的乌云,轰隆隆便要下起大雨来。
    婉清侍奉在先,一群宫女鱼贯而入,手里捧着任丰年洗漱用的东西。任丰年没什么表情,心里边想着事体,边有些紧张。
    她完全不晓得见了襄妃应当说些甚么啊!她这趟是有求于人吧,总要摆出个姿态来罢。但她又觉得淡淡不爽,襄妃一瞧便是不肯告诉她的样子,再去套话仿佛显得很愚蠢的样子。
    任丰年想七想八的,又味同嚼蜡的吃完了早膳,一张小脸莫名萎靡着,像是霜打的茄子,伶仃一人委屈极了。她自小到大也很少也这样的感觉,像是给人遗弃在一旁了似的,提不起劲。
    只叫她再去陛下那头,她肯定是不愿意了。毕竟他都那样了,对她这般冷漠,她也不肯再往他跟前凑。故而她倒是宁可去问问襄妃,不论好坏,总算也得知晓发生了甚么。
    因着她是去求人的,故而今儿个任丰年选的裙子鞋子,皆是日常端重的样子,既不显得太过,也不会叫人觉着轻视。
    一身妃色暗纹云锦宫裙,腰线处做了宽大的样式,走起路来婷婷袅袅,隐约显得腰细,袖子共有三层,每层都镶了莲纹的边,再缝上了一粒粒的小水晶,显得很是活泼。高底的鞋选了双蝴蝶样式的,左右脚各占半边翅,并拢在一块儿既显秀气又很端庄。
    任丰年的头饰选了一套木质嵌黄玉的。像是金丝黄玉这样贵重的玉,本就不适合同金银嵌在一道,这样反倒失了文雅之感。这套黄玉首饰雕琢的很细腻,一只只精美小巧的南瓜缀在簪子上头,饱满圆润像极了大丰收。任丰年今次竖的发髻本就是以圆润为形的,现下更是显得生动灵巧。
    她打扮完了,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还算满意,便扶着阿莲的手出了宫门。
    襄妃一早便在怡宁殿里头等着她了,四周还坐着几个妃嫔。
    任丰年对她一笑道:“襄妃姐姐好兴致。”
    襄妃正吃着宫人递上来的手剥瓜子,闻言抬起头一笑道:“不若妹妹兴致好。”
    任丰年这身衣裳,并非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反倒更像是前朝的款式。若是过于丰满,或是太过瘦削的女人穿着,便显不出最美的曲线来,但穿在她的身上,便是纤秾适度,精致服帖的,一举一动皆是娇气明媚的样子。
    任丰年对坐下来,抓了把瓜子嗑着,倒先不进入正题,坐在一边听着几个妃子闲聊。
    任丰年发觉,其实她们聊的内容也不算太无聊,皆是些八卦内容比如某美人其实是某嫔的表亲,但她们见面从来装作不熟的样子,缘由便是家族内部搞了些分裂,某嫔的爹妈私吞过某美人母亲的嫁妆……之类比较琐碎的八卦。
    襄妃倒是心情不错,头上斜斜插了一根缀白玉的步摇,一身素淡的藕荷色衣裳,清雅端庄的很。她转头,只见任丰年面前的瓜子壳,都堆成小山高了,而她还在面不改色的嗑着,顿时面色便难言起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几个嫔妃皆零零散散告退了,只剩任丰年和襄妃相对而坐。
    任丰年擦了手,慢条斯理的吃了口茶水,对襄妃缓缓笑道:“姐姐知晓,我今儿个为何来找你罢。”
    襄妃看着她,清雅的面容上尽是从容,柔声道:“自然。”
    襄妃吃了口茶,又笑道:“宝妃妹妹觉得,你现在过得如何?”
    任丰年看着她,压下心中疑惑,道:“还成……罢。”
    襄妃淡然道:“这样便好了,你不该奢求太多。”
    任丰年道:“你不愿告诉我便罢了。”
    襄妃走到瓷瓶前,玉手轻轻抚摸雪白的花瓣,回头一笑道:“你且回去罢。”
    “这件事,整个后宫也只有我晓得。这是我与陛下之间的秘密,你以为他会告诉你么?”
    襄妃笑起来像池子里的睡莲,悠悠缓缓,却有种淡然仙气的美,知性又温和,偏偏她的眼里却是清冷的,看向任丰年的眼神也丝毫不在意。
    任丰年揪着手里的丝帕,面上毫无痕迹,有些莫名其妙道:“不说就不说嘛,那便算啦……”又看着襄妃垂眸一笑,满脸坦然的样子,仿佛自己只是随口问些不相干的话。
    她说着把手藏进袖子里,对着襄妃道:“那我告辞了。”
    襄妃并不在意她的语气,颔首送客。
    任丰年出了殿,垂下袖子,露出微微颤抖的指尖。
    阿莲有些担忧她,扶着她的肩膀轻声道:“娘娘……襄妃娘娘她……”
    任丰年摇摇头,觉得有些晕眩,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只坐上轿撵,目色放空的看着前方碧蓝的天空。
    作者有话要说:  襄妃:要做好一个妖艳贱|货的本分才行啊!
    作者:??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天上下起大雨,任丰年有些担心外头的海棠树。她下了轿撵, 便提着裙摆要去院子里头瞧。
    后头的婉清吓得面色都变了, 提着伞上前道:“娘娘便是要去,也要带着伞, 淋了雨可不是玩笑的。”
    任丰年拿了油纸伞,对她们道:“不准跟着, 若我见了一并发落。”
    她就是不喜欢叫人跟着, 四下都是叫人心安的雨声,还是一个人舒服。
    任丰年拐进院子, 很快便随手把伞丢在一边了。她踏着湿润的青石板,也不顾裙摆脏污, 坐在花树下,洁白的手掌里手里躺着一片片柔嫩的花瓣。雨水贴着湿淋淋的黑发流下面颊, 她不觉得冷, 只觉得空寂无畏。
    任丰年当晚回了宫,便发起高烧。她面色通红的躺在床上,手脚却冰凉的几乎战栗起来, 明明被窝这么温暖, 她却只觉得冷, 脑袋疼的要命,整个身子都在沉沉下坠, 可怕的麻木。
    她听见身边有来来回回走路的声音,即便极其小心,但衣料摩擦的琐碎声还是叫她心烦。任丰年绷紧了身上的骨肉, 烦躁得恨不得从驱壳里逃脱出去,喉咙里发出沉沉的呼吸声音。
    她仿佛感觉到,有一双冰凉的手,在轻轻抚摸她的面颊,很柔和清爽的感觉。
    但却叫她觉得十分可恨。
    牙齿咯吱咯吱的把整块皮肉都咬出鲜血,顺着手背流到她的舌尖,缓缓流到喉咙里,又涩又锈的味道。她别过脸去,埋在枕头里,继续沉沉的睡着。
    但她叫她觉得不舒服的是,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唤她,孜孜不倦的引导她,叫她醒过来啊,醒过来便有好吃的,有话本子看,饼饼也在等着她……
    任丰年的呼吸蓦地沉重起来,仿佛是一整块被扎的刀痕累累的木料,粗糙凌乱极了。
    她动了动手指,把眼睛睁开一道缝隙,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
    男人的脸在她面前清晰起来,英挺的五官,寡淡漠然的眉眼,和无色的薄唇。他用略带冰凉的大手,轻轻抚摸她的面颊,一双深邃的黑眸平和看着她,但并不说话。
    任丰年又闭上眼,仿佛沉沉昏睡过去,纤弱病态的侧脸映照在夕阳下,仿佛并无声息。
    这一下闭起眼,她却真的昏沉的睡着了。
    梦里她穿着织金的华服,层层叠叠的裙摆逶迤在泥地里,她终于支撑不下,勉强喘息着靠在树干边,手腕上的一对玉镯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能听见鸟儿在山林间啾啾歌唱,柳树曼妙随风起舞,碧蓝的天空里有团洁白柔软的云朵,一切都是静谧安心的。她慢慢倒在树下,发丝凄美凌乱,感受到血液汩汩温热流出,闭着眼安逸的感受精力的流逝。
    任丰年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还黑沉沉的。她没什么力气,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透支了一般,心里无所求,也没有欲望。
    她下意识的回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想起那些事情,仿佛也并没有什么感想。
    “大小姐,您总算醒了。”任丰年闻见热腾腾的米香味。
    她面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是念珠的面孔,清秀温和的样子,仿佛能包容她一切的任性。
    任丰年拉着念珠的手,终于觉得眼里有些干涩起来,她抿嘴道:“念、念珠?”
    念珠温柔点头道:“大小姐,是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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