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务给他端来了热茶,“徐大人,喝口热茶吧。”
    他端起茶来,小啜了一口,望向窗外沉默不语。
    半晌,他唤来了底下的属官,道:“我记得有件案子,涉事之人还没有定罪,传我的意思,将他放了。”
    散值后,青辰去了一个地方,她在那用五十两买了间小宅子,已经付了定金。今日是正式交银拿契的日子。
    自升任四品官员,有了更多的俸禄和赏银后,青辰就开始寻找新的宅子了。
    一方面,她想让父亲住得好一点,另一方面,她一个四品官员若是还住在原来那间简陋的小屋子里,未免让人觉得她有故作清贫、沽名钓誉之嫌。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她便决定换间宅子。
    她要买的这间小宅子没什么特别的,普普通通的小院,几间小屋。
    它唯一特别之处,是离宋越的府邸比较近。
    京城那么大,宅子选在哪里,于她来说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只因心里都是宋越,她便很就决定了在宋府附近挑宅子。选定了适合的宅子后,她也没有告诉他,原打算等搬了家,再请他这个邻居到家里吃顿饭的。她猜想,他一定会很惊讶。
    可是现在,明湘因为她出了事,青辰心里很愧疚,所以这宅子她不打算自己住了,要送给明湘。明湘很快就要进徐府做妾了,家里就只剩下年迈的父母,如今他们若能搬到新宅子里,青辰也算对他们有个交待。
    与宋越做邻居的愿望,也只能就此终止。
    青辰想,也许这就是天意。老天根本没打算让他们做邻居,甚至是,没打算让他们两个身份相差太大的人走到一起。
    在今日与宋越说完话后,她更加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不肯见她,却不说原因,只是就这样疏远了,她束手无策。
    ……
    很快,青辰就到了双方约定的交易地点,在一条新宅子所在的小巷里。
    当初看宅子的时候,她没有亮出官籍,想着卖宅子的也不过是普通人家,并不打算以自己的身份去压人,也没有怎么还价。今日过来交银子拿房契,她也只穿了身普通的常服,买宅子的五十两银子用个小包袱装着,挎在身侧。
    此时已是黄昏,四下没什么人。青辰等了一会儿,到了约定的时辰,卖宅子的人却是还没有出现。她正有些纳闷,这时,不知打哪儿忽然窜出四个男人来。
    他们脸上蒙着黑布,仅漏出两只眼睛,其中两人的手里拿着刀,另两个人则提着木棍。他们逼近了她,眼里露出了凶光,显然不怀好意。
    “把银子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们对你不客气!”其中一个拿刀的人说道。
    他说话的时候,闪着寒光的刀已是亮到了她眼前。
    与此同时,持棍的两个人很快上前,按住了她的肩膀和胳膊,剩下的一人很是俐落地抢下挎在她身侧的包袱。
    青辰始料未及,心头猛然一惊。她自知以女人的身份无论如何也敌不过他们,不想再因挣扎而吃了亏,便冷静下来道:“银子给你们,我的朋友很快就来了,你们快跑吧。”
    四个蒙面人夺过了她的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银子,正因抢劫顺利而要高兴离去,其中的一个人却是忽然道:“你们看,这小子的模样生得真俊,就他这样的,我想怎么也能卖个三五百两。兄弟们,咱们索性干一票大的!”
    青辰一听不妙,眉头一皱转身就想逃,不想却是被人一下就抓了回来。
    “放开我!”她挣扎喊叫,却被人死死捂住了嘴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巷口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身影。
    夕阳弥散,勾勒出来人的高大而健硕的身躯,他的逸脸很是冷漠。
    “放开她。”
    是陆慎云。
    第125章
    他走过来,手抚到腰侧,慢慢拔出了绣春刀。
    四个歹人被他的气势震了一下,略有些退缩,但到底不甘心即将到手的肥肉,于是带头的人喊了一声:“兄弟们,一起上!”
    这些人心一横,便齐齐上阵,手执刀棍与陆慎云搏斗了起来。
    陆慎云是锦衣卫指挥使,大明第一猛将,当年的武状元,本来也不将他们四个人放在眼里。任凭他们手执刀棍无情挥砍,只不一会儿的功夫,还是被打得节节败退。
    几个亡命之徒被利欲熏了心,变得愈发凶狠,其中一人见敌不过陆慎云,便转向了青辰,想要对她动手。
    陆慎云一看形势不对,在抵挡三个人夹攻的同时,奋力挡到了青辰面前。结果他到底还是没有那人的刀快,不慎之下被砍伤了胳膊。
    青辰怔了一下,喊了声:“陆慎云!”
    “别怕。”他很快安慰道,然后猛然转过头再次面对四人。
    这一次,他心中的怒火似乎被激发了,一招一式、一拳一脚因而更加狠利不留情面。
    绣春刀长而微弯,在夕阳下泛着寒光,被他使得出神入化,刀影倥偬。他受伤的手臂却是一直在流血,鲜红的液体一滴滴被甩到地上,就像绽放的红梅。
    四人被打得落花流水,一看形势不对便想要逃跑。陆慎云眼疾手快,一下便捉住了挎着青辰包袱的那人,以绣春刀抵住了他的脖子。
    其他的三人却是头也不回地跑了。
    陆慎云从那人手中夺回青辰的包袱,交回青辰手里,“拿着。”
    “你受伤了。”她结果包袱,却是紧张地里面取出帕子,捂住他正流血的手臂。
    他眨了一下眼,看着她淡淡道:“你没事吧?”
    青辰摇摇头,“我没事。”
    被制伏的那人见两人正说话,忽然间以胳膊肘去狠狠顶了一下陆慎云受伤的手臂,陆慎云痛得闷哼了一声,以另一只胳膊勒住了他的喉咙。
    “老实点。”他微有些愠怒道。
    青辰见他的手臂被那样撞了一下,只看着都为他感到疼。她蹙了蹙眉,小心翼翼地以帕子去擦他的血,“很疼吧?我帮你包一下。”
    他却是摇了摇头,“这人不老实,我先将他带回镇抚司衙门。你回家去吧,小心点。”
    “我陪你一起去。”青辰也摇摇头,“要是路上生了什么变,也好有个照应。”
    对于这个提议,陆慎云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他只是将那人的双臂反扣住,踢了下那人的小腿,“走!”
    青辰很快跟上。
    当人两人将那人扭送回到北衙时,天已经黑了。星子在天边渐次闪烁,月光浅淡。
    副指挥使黄瑜见到青辰跟陆慎云在一起,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随即,转过脸很快偷偷笑了笑。
    “你干什么?”陆慎云见他这副模样,冷冷问道。
    他却是立刻严肃起来,“没什么。”
    说话间,这才留意到陆慎云的伤口,“你竟然受伤了?!”
    他跟陆慎云认识的这么多年间,陆慎云受伤的次数屈指可数,巧的是,其中两次都还跟眼前这位沈大人有关。
    缘分这东西,真是挺有意思的。
    黄瑜忽然想到宋越带沈青辰来北衙的那天,对陆慎云的评价,她说的是“萍水相逢”。他还就不信了,这两人能只是萍水相逢这么简单?
    青辰着急地问:“黄大人,不知衙门里可有药么?我想给陆大人上点药,再包扎一下。”
    黄瑜是个识趣的人,有药也说没药,“哎呀,这还真是不太巧,衙门里的金创药正好都用完了。我看他这血流成这样,还是赶紧去找家医馆治一治吧。沈大人见谅,这衙门里有些事需得我处理,劳烦你陪陆大人去一下……”
    “好。”青辰二话不说便答应了,然后抬头望陆慎云,“那我们快走吧。”
    陆慎云原本是瞪着黄瑜的,这会把目光挪回了青辰的身上,然后沉默地点了点头。
    等两人转身离开镇抚司衙门是,黄瑜看着他们的背影,小声嘟囔道:“瞪什么瞪,就你耿直,老子骗他也是为了你好,傻子才说衙门里什么药都有呢。”
    陆慎云似乎听到了什么,转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闭上了嘴,谄笑着比了个“慢走不送”的手势。
    天黑了,路上行人寥寥。
    大步行走的陆慎云被青辰一下拉住了,“你就一点也不疼吗?你的血一直在流。”
    说着,她以帕子草草帮他包扎了一下,先止一下血。
    陆慎云没有说话,只是任她为自己料理伤口。
    夜风轻拂,带着丝丝凉意,街边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月光落在青辰的脸上,照得她的肌肤白皙透亮,唇色是淡淡地红。
    “好了。”她包好后,抬起头看他,“我们快去找医馆吧。”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却是没有一家医馆还开门,后来他们就去了程奕的医馆,那儿大门却也是紧闭着。大门上贴了张字条:大夫出外赚钱,一月后归。青辰,需要什么开门自取。你有钥匙。
    以前,青辰送老爹过来医馆看病,经常会不确定时间,程奕有时候会出去买药,怕她来了在外面站着,便给了她一把钥匙,好让他们可以在屋里等。
    青辰犹豫片刻,取出钥匙,开了门。
    “你先坐一下,我去拿药。”
    她说罢,先点了灯,然后去程奕的药匣子里找药。还好,程奕没有将这些都带走,剩下的金创药也足够。
    然后,她又烧了些热水,将水倒进了木盆里端到桌前,又去拿了块干净的干布,动作干脆俐落。
    陆慎云坐着,静静地看着她为自己忙前忙后,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半年前,他就是在这间医馆见到了她第一眼,她也是这样忙碌地救回了他的一条命。
    从此,情根种下,缘分在冥冥中开始深深浅浅地牵扯。
    青辰准备好了这些东西,先帮陆慎云卷起了袖子,然后以干布浸湿了热水,为他擦去伤口周围的血渍。
    她的动作很轻柔,边擦边有些紧张地看他,“疼吗?”
    陆慎云很干脆地摇摇头。
    青辰忽然想起,那时自己为他取箭的时候,一点麻药都没有,刀直接刺入他的大腿,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坚韧、刚毅、冷淡、沉默寡言,陆慎云就是这样一个人。
    而这么一个人,竟有一天也会对她表白,说出“我养你,照顾你一辈子”这样的话。
    她还记得,那天大雪纷飞,他披着黑色的披风,脖子上围着毛皮围领,雪光下的面孔很是俊逸,也很是执着。
    思绪飘散,青辰却没注意到,她已经用布巾擦到他伤口好几个来回了。
    不过陆慎云的胳膊还是那么伸着,任她怎么弄疼他,他也依旧不吭一声。
    青辰终是反应了过来,看到干布擦出了他更多的血,她霍地收回手,“对不起。我……走神了。你怎么也不说话。”
    “我不疼。”
    青辰抿了抿嘴,把布投入水中,然后取了药,为他一点点上药。
    还好,伤口虽划得长,但不是很深。她的动作很轻,边上药边有些自责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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