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你的事!”他青辰调职的把事情一口气说了一遍,连气都怎么喘
    青辰听了整个人都怔住了,目光失焦地望着前方,“他要我去云南……”
    “我说,你们师生二人这是怎么了?你可是与你的老师生了什么矛盾?只他向来不是个小性的人,不过性子有点倔罢了,这一次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若真是你做了什么错事,便赶紧好好跟他认个错,让他不要将你弄到云南去。”
    赵其然的话在耳边响着,青辰的脑海中却是已浮现出与宋越相处的种种场景,一出出,一幕幕,既真切又模糊,既像昨天才发生的,却又感觉是那么的遥远。
    让人觉得恍如隔世。
    云南……
    见她出了神,赵其然急道:“想什么呢,照我说的去做啊。”
    “没什么。”她摇着头淡淡道,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既然老师让我去,那我便去吧,他举荐我去,定有他的道理。”
    离开京城,远离朝堂纷争,到云南为一方百姓做些实事,这样其实也挺好的。去年重阳,她才许下做个好官的愿望,如今老天便要给她机会去实现了。他想让她走,那她就走吧。
    赵其然听了一愣,“沈青辰,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那个地方又远又穷,蛮子和白莲教的人那么多,你去那做什么?我告诉你,上一任元江知府就是被白莲教的人打死的。换了别人,宁愿留在京城做个七品小官,也不愿意去那里的。你年纪轻轻的,已是詹事府少詹事,陪着太子,何必到那种地方去……”
    沉默片刻,青辰开口道:“青辰谢谢赵大人的提醒,我都明白。”
    “明白你还坚持去?!”赵其然气不打一处来道,“我说你们师生二人怎么都这么轴,这么拗,就不能心平气和坐一起好好说么。”
    “老师他太忙了。”青辰淡淡道,随即低头看了眼案头上的文件,“赵大人,我要调职了,这里还有好些事情需要处理……我就不多留大人了。”
    “好好好,我走。你们一个两个都这样,我懒得管了我!”赵其然接连说服师生二人无果,有点累了,只青辰刚说完,他便甩了下衣袖,起身就走。
    青辰坐在书案前,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白色的光线落在她的身上,让她看上去神情黯然。
    随即,她像宋越一样低下头,继续处理手中的公务。
    赵其然不明白,当一个人不想说理由时,即使是面对面坐着,也是相顾无言。
    散值后,宋越正要出大明门,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陆慎云站到了他的面前。
    “陆大人找我有事吗?”
    “你为什么要让她走?”
    第128章
    宋越看着他,淡淡问:“我不太明白,陆大人指的是?”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陆慎云道,“沈青辰。”
    “原来是她啊。”宋越嘴角微微一弯,“陆大人怕是误会了,我不是让她走,我只是举荐她到云南去任元江知府罢了。怎么,陆大人以为她不能胜任吗?”
    此时,夕阳将尽,暮色就要降临。最后一抹阳光落在两人的身上,宋越穿着绯袍,陆慎云穿着玄袍,二人相对,绯玄分明。两道高大的身影斜斜落在千步廊的石板路上。
    “能不能胜任,我不管。”陆慎云冷着一张脸,薄唇很快地张合,“那是云南,又远又乱,你不能让她去。”
    宋越却是勾了勾嘴角,轻轻拂了一下袖,“她跟你我一样,都是大明官员。正是因为那处起了乱子,更需要她去镇守一方安宁,保护当地的百姓。这才是我们的职责,不是吗?”
    陆慎云直直地看着他的眸子,言简意赅道:“你就一点也不心疼?”
    春风吹过,卷起两人的袍角。
    空中,有杏花的花瓣飘舞零落。
    静默片刻,宋越水波不兴地回道:“是人,就总要成长的。到地方历练个三年五载,也不坏,对她而言是好事。”
    “这些话,是说给你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我听的?”陆慎云直白问道。
    宋越微微抿了下唇,“陆大人性子淡漠,向来是独来独往的,与陆大人你相识多年,倒少见你这么关心过谁。如何此番对我那学生却这般在意了?”
    “她救过我。”
    “哦,是了,我记得你们是有这么一层关系。”宋越说着,看向他的手臂,“我还听说,前些日子你还出手救过她?陆大人是我大明第一武将,没想到对付几个蟊贼竟也负了伤。看来,这报恩之心不可谓不急切,只是到她到云南元江任知府,是皇上……”
    不等他说完,陆慎云就打断了他,“你还欠我一个人情。现在,我要你还给我。”
    陆慎云不说,宋越都差点忘了,那会明湘被带到北镇抚司衙门,他带着青辰去要过人,为此而欠下陆慎云一个人情。彼时陆慎云没有露面,只派黄瑜与他说了一句,这个人情,待他日有需要了,他自会去向他讨要的。
    他很清楚,以陆慎云的性格,是断不会来向他讨这个人情的。没想到时过境迁,为了青辰,他竟真的开了口。
    他们几个人之间的牵扯和羁绊,还真是有点意思。
    “那陆大人希望,我如何还这个人情呢?”宋越问。
    “你是朝中最聪明的人,我知道你能想出很多法子。”陆慎云微微抿了抿嘴,“求阁老,别让青辰去云南。”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向来沉稳镇定,冷漠淡然。可没有人知道,在听到她要去云南的消息时,他的心里是如何的紧张与慌乱。他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长远旅途的舟车劳累,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应付得了那边的一切,可他知道,他无法忍受与她相隔天涯的感觉。
    车马太远,信件太慢,这一别,没准就是永远。
    “办不到。”对着陆慎云讨要人情却说出一个“求”字,宋越却果断而坚决道,“抱歉了陆大人,此事我不无法答应你。欠你的这个人情,只能日后再还了。”
    对于这个答案,陆慎云既意外,也不意外。因为宋越这个人,他还是了解的。
    聪明的人,自然很难容得别人说服,在行事之前,早已有了他的打算。可他也知道他们这些读书人向来是重视承诺的,没想到,宋越拒绝得一点也不犹豫。
    他沉默片刻,看着他道:“阁老自小熟读孔孟,为人处事遵循仁义之道。难道因为此事,要违背自己的处世原则吗?”
    他知道,在宋越这个才子面前,他这个不会说话的人之言有多么苍白无力。但他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可以说服他。
    宋越却只是笑了笑,“陆大人难道还看不透,在这朝廷里,早就不讲什么仁义了。”
    他继续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陆大人也要与我一样与时俱进,不要讲什么是非,只讲利弊才是。我那学生到了云南,做得好了对她有益,对朝廷有益,对我,对你,也都没有坏处。如此,何乐而不为呢,你说是不是?”
    原则?在这惶惶乱世里,面对着一个一把火烧了他全家的人,还奢谈什么原则。
    “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你。”陆慎云知道多说无用,也便不说了,只问:“你要她什么时候走?”
    “三天以后。”宋越看了看即将暗下来的天空,“不过今天很快就要过完了。陆大人若舍不得我那学生,不如还是趁早去见见吧。我还有事,告辞了。”
    说着,他拂了下衣袖,径自从陆慎云身边走过。
    “你会送她吗?”
    宋越的背影稍稍顿了一下,“朝中事务繁忙,我走不开。陆大人若方便的话,倒可以替我送送。多谢。”
    说罢,他便揭帘上了马车。
    陆慎云站在原地,眯着眼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是夜,徐斯临独自在书房内坐着。
    下午的时候,他也得到了青辰要赴云南的消息。
    此刻的他沉默不语,脑子里想的一直是这件事。
    云南?宋越竟举荐她去云南?
    他不明白,他们师徒二人不是已经两情相悦了么?既是两情相悦,如何竟舍得相隔天涯?难道,青辰喜欢宋越,只是她的单相思而已?
    可他了解青辰的性子,她不是个主动的人,再加上心里藏着一个杀头的秘密,她就更不可能与宋越主动表白情感。
    那宋越究竟是……徐斯临越想,越有些想不明白。杯子端在手中,里面的酒半天也没被饮下。
    烛火轻摇,照在他年轻俊逸的五官上,光影流动间,勾出一张雕琢般的脸。
    扪心自问,他自然是很舍不得青辰走的,他无比希望她留在京城,留在他可以看见她的地方。可是,眼下的这个局势对他来说,好像也并不是太坏。因为宋越伤了青辰的心。
    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立刻想到要去找徐延,让他出面保青辰留下。可后来仔细一想,他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虽然青辰离开了京城,但这是宋越一手造成的,她会很清楚地记得,她所喜欢的人是如何狠心地伤了她的心。
    离开了也好,见不到,在时间的冲刷下,心灰意冷的她也许慢慢就会把宋越忘了。而在这一段时间里,他正好可以把精力集中在自己的仕途上,倚靠徐党尽快地往上走。
    等到她把宋越忘记了,他再把她弄回来。
    到了那个时候,他也便不再是现在的徐斯临了。
    这般想着,徐斯临喝掉了杯中的酒,辣辣的,如刀一般剐着喉咙。此前他也已经喝了很多杯了,头正开始有些隐隐作痛。
    青辰要走了,明湘只怕还不知道,他得告诉她一声。她若有想对青辰说的话,他可以带她转达。
    这般想着,他站起来,披了披风,去了明湘的院子。
    明湘的屋里,点着一盏孤灯,烛泪在静静地流淌着。她有些木然地坐在几前。
    见到徐斯临来了,她抬起眼,看了看他。
    他的身上弥漫着一股酒味,门打开风吹进屋里的时候,她就闻到了。他是喝了酒来的。
    “用过膳了吗?”徐斯临坐到明湘的对面,问。
    她点了点头。
    “我来是想告诉你。”徐斯临的脸上已经有些泛红,脖子上的筋条也有些浮起,“青辰就要到云南去了。”
    话音落,明湘一时有些怔住了,秀美的双眸轻轻一眨。
    云南?
    她虽没有离开过京城,但也听说过那个地方。它山长水远,让人一别就是万里。
    她原以为在失贞的那一刻,此生与青辰哥无缘已是最坏的时刻了,没想到更坏的还在后面,她甚至就要连青辰哥的面都见不着了。
    青辰哥就要去云南了,留在京城里的,只有破败的她。
    “他还会回来吗?”望着烛光想了很久,她有些黯然地开口。
    徐斯临理解她的心情,一直沉默地陪着她,直到酒劲渐渐上头了。他揉了揉眉骨,呼吸变得有些沉重,“你说什么?”
    看他的模样,明湘却是不再问了。
    回来或是不回来,对于她来说,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分别。她已经是个失贞的人,是别人府邸里的小妾了,心里如何还能再有痴念?
    明湘不再说话,只心中思绪繁杂,有些沉闷而绝望的感觉。
    烛火静静地燃烧着,窗外浮云流动,月光漠然地落到了池塘里。
    不知过了多久,徐斯临的意识渐渐涣散了,头一沉,趴到了桌上。明湘理完了思绪,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半晌,她叫了一声:“徐……斯临。”
    这一声,轻轻的,带着女人天生的柔和和纯净。它轻易地就穿透了他的耳膜,进入了他昏暗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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