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惊诧出声。
    “芃芃是巫族人,秦家人不可能是巫族,甚至和巫族不共戴天,那她所传承的血脉,只能是李淑。已经有一个李淑在齐国皇族之中,你认为,李淑容得下柳诗韵吗?哪怕李淑容得下,也只是想把她培养成为自己在宫中的心腹,她绝不会让柳诗韵诞下皇子威胁到她。而柳诗韵这样的人,她甘于屈居人下?”
    秦书淮心中有无数条线,如今终于梳理清楚。
    江春想了想:“所以,太后有问题,您早已知晓?”
    秦书淮点点头,却也没多言。
    李淑有没有问题,已经不是当务之急,毕竟一直以来,做事的都不是李淑。他之前一直在猜想,李淑蛰伏这么多年,必然有爪牙在外,爪牙到底是谁,如今一切却是明晰起来。
    他该感谢赵钰,如果不是赵钰以为他一无所知,透漏了张瑛是巫族之事,用来让他自乱阵脚,他可能至今仍旧不知道,张瑛和李淑之间的关系。
    他想了想,站起身来,往外走去了。
    “王爷去做什么?”
    江春有些迷惑,秦书淮张口道:“找陛下。”
    秦书淮到达宫里时,秦铭正在练字。
    比起一年前,他长高了许多,但却一直是那副孩童天真模样。
    秦书淮到了宫里时,他听得通报,放下笔来,抬眼看向秦书淮。
    “摄政王来了。”
    他这句话说得很平静,仿佛早就知晓似的。
    秦书淮心中一凛,秦芃有多疼爱秦铭,他是知晓的。
    她以前疼赵钰,赵钰背叛了他。
    后来她疼秦铭,如果秦铭也背叛她……
    秦书淮心中首先想的,便是秦芃若是知道,该多难过啊。
    秦铭看秦书淮面色不善,却也没有觉得害怕,他摆了摆手,让众人下去,随后模仿着大人的样子,同秦书淮道:“摄政王,坐。”
    说着,他便想去给秦书淮倒茶,却在提起茶壶时,手不住颤抖。
    这时候,秦书淮才确定,这的确,也只是个孩子。
    秦书淮抬手,从秦铭手中接过茶壶,给秦铭倒茶,平静开口:“陛下怕什么?”
    “我怕,”秦铭艰难笑了笑:“摄政王杀我。”
    “陛下说笑了,微臣怎敢?”
    “我听说,世族如今已经联手,集结二十万兵马,时刻准备勤王护驾。”
    听到这话,秦书淮脸色变了。秦铭哪怕聪慧,毕竟也只是个孩童,不可能有这样的消息,这样的消息,必定是李淑的。
    而秦铭告诉秦书淮,这就是一种投诚的暗示!
    秦书淮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看面前少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道:“我还听说,摄政王已经在北方备兵,调动了兵马而来。”
    这些话秦铭都说得很淡定。
    他如今已经年近十一,对于皇室中人,秦书淮从来不敢以年龄去衡量他们能做什么。
    毕竟当年他和赵芃谋划着走出冷宫时,也年仅九岁。
    “陛下为何告诉我这些?”
    秦书淮不解,秦铭没有看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茶。
    “姐姐对我很好。”他慢慢开口:“比母亲好。母亲心里只有仇恨,她把巫族死了的所有人的怨恨都背负在了自己身上。可我不一样,”秦铭抬头看秦书淮,眼里有了茫然:“我是巫族人,可我也是秦家人,更重要的是,我是皇帝。我得保护我的臣民,保护这个国家。我不希望它毁掉,更不想让它毁在我的手里。”
    秦书淮静静听着,看秦铭脸上露出笑容:“我这样说话,其实很危险,我想当皇帝,不知摄政王,是怎么想的?”
    “我二十岁南归齐国,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秦书淮说了个不相关的话题,秦铭有些迷茫,摇了摇头,听秦书淮继续道:“那时候,我想着,我终于能带着我爱的人离开皇室,到了南齐,我想买个院子,和我妻子生几个孩子,在皇室泽被下,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这话让秦铭有些诧异:“那你……为何会当摄政王呢?”
    “她死了。”秦书淮苦涩笑开:“因为我没有能力,害死了她。为了给她报仇,一路走到今天,成了摄政王。”
    “所以,”秦书淮眼里全是诚恳:“如果陛下真有当帝王的心,也有帝王应有的仁德,就如您的父亲一样,那臣万分欣喜。臣希望陛下能成为一代明君,待陛下成年之日,臣便带着我爱的人,东山归隐。”
    “你爱的人,”秦铭忍不住笑了:“是我姐姐吗?”
    “是啊。”
    秦书淮笑了:“我如今只有一个愿望,娶她回家,白头偕老。”
    秦铭头一次这样和秦书淮谈话,觉得十分新奇。他还想再问有关秦芃的具体事宜,却又觉得不是时机,只能憋着自己的好奇,继续道:“我能不能请您答应我一件事?”
    “嗯。”
    秦书淮点点头,丝毫不将秦铭当做一个孩子,郑重道:“您说。”
    “我知道,赵钰将我姐带走了,我可以帮你找到我姐,但是,以后,请你留我母亲一条性命。”
    “你就知道我会赢?”
    秦书淮忍不住笑了:“陛下对我未免太有信心。”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赢,”秦铭努力压抑着眼中的挣扎,抬眼看向秦书淮:“可是朕容不得你输。”
    他用了“朕”,秦书淮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张开广袖,恭敬朝着秦铭行了个礼。
    “臣遵旨。”
    秦铭看着他泰然自若的态度,终于松了口气。
    “我曾暗中听母后和张瑛说过,泉城县令是张瑛的学生,已经给赵钰们准备好了新的身份和通关文牒。”
    “我看过泉城的位置,从宣京水路往下游去,大概一天半的时间即可抵达,若我没猜错,他们大概会在泉州停下,换了身份后,再离开南齐。”
    有了这条线索,若秦书淮再抓不到人,那就是他的问题了。
    秦书淮点点头,道谢之后,恭敬退下。
    刚走出宫中,他便直接同身后江春道:“点人随我去泉城!”
    第一百零四章
    秦书淮追往泉城路上时,秦芃慢慢醒了过来。
    她听到周边有水声,感觉自己身子有些重,旁边有微弱的灯火,秦芃转过头来,看见赵钰坐在一旁,正耐心煮着茶。
    他穿着紫色的外衫,散了发冠,墨发散披在身后,同身后衣服一样铺在地面上。他的神色平静又从容。和秦书淮那股子从内而外散发着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不一样,赵钰的气质极其温和,仿佛哪家世家公子,温润如玉。
    “阿钰 ?”
    秦芃试探性唤了一声,她眼前还有些重影,不是很看得清赵钰的模样。赵钰闻得呼唤,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走到秦芃边上,将她扶了坐了起来。
    他将枕头放到她身后,让她垫着,温和道:“好些了吗?”
    秦芃的视线渐渐清晰,然而却仍旧觉得浑身瘫软无力,她冷了神色:“你给我吃了什么?”
    “一些软筋散,没多大的事儿。”
    赵钰平静开口,又道:“饿吗?我让人端些吃的进来。”
    说完,不等秦芃回答,他抬手击掌,叫人端了东西进来。
    端来的是肉粥,赵钰给秦芃喂粥,秦芃的确觉得有些饿了,她张嘴温顺吃着,赵钰看她吃着东西,仿佛是小动物一般,不由得弯起了嘴角。
    秦芃迅速喝完粥,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继续追问道:“如今到哪里了?”
    “这你不用管。”
    赵钰将碗放到一旁,又给她喂了水。
    随后用帕子细细给她擦了唇边的水渍,从旁边去翻找话本子,轻柔道:“我给你买了许多话本,你想要听什么故事,我给你念吧?”
    “我不用听话本子,你送我回去。你如今带我回北燕也没用,阿钰,”她皱起眉头:“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哪怕撞得头破血流,那你也得让她走。”
    听了这话,赵钰笑了笑,眼中带了宠溺:“姐,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天真。”
    秦芃眉头皱得更深,赵钰抬手抚开她的眉心,叹息道:“别皱眉,会老的。”
    “你已经大了我这么多,”他神色里带了苦涩:“别老得太快。”
    秦芃心里有些酸楚,这毕竟是她家人。哪怕她恼怒他的擅作主张,但却也有几分力不从心的无可奈何。
    可是她心知自己必然是要回去的,便转过头看向外面道:“你是走水路回北燕?”
    “嗯。”
    “南齐每一段水路都查得极严,你如何躲开秦书淮?”
    “这个,”赵钰收了笑容,面色平淡:“姐姐不用担心。”
    秦芃还想套话说几句,赵钰却仿佛是早已猜透她的心思一般。任她问什么,都打着太极。
    没有多久到了夜里,船撞上了什么硬物,秦芃意识到是船靠岸了,她忙调整了笑容道:“阿钰,这软筋散让我怪不舒服的,不如解了吧?”
    “姐姐忍一忍吧,”赵钰眼里带了怜惜,却是毫不犹豫拒绝:“很快回北燕了。”
    “我保证我不跑。”
    秦芃信誓旦旦,赵钰眼中却是了然:“姐姐,别糊弄我。”
    秦芃:“……”
    她的信誉已经低成这样了吗?
    最后,秦芃只能挣扎着道:“就算你不看在我的面上,那你也要想想,一路上我这么软着,你们带着人,看上去也形迹可疑啊。”
    “这个,不用担心。”
    赵钰笑弯了眉眼,这时柏淮捧着一件斗篷进来,赵钰从柏淮手中拿过斗篷,抖开之后,系在了秦芃身上,而后抬手替她带上帽子。
    “靠岸了?”赵钰瞧着面前被黑色斗篷衬得肤色如雪的秦芃,却是问身后的柏淮。
    柏淮平静道:“靠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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