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坐在宝座上,手臂靠在把手上,修长的手指托着腮,看着下手的尼楚贺,心里百转,面上却显得非常散漫。
    而这种散漫,其实也代表了一种不尊敬。
    而尼楚贺也在看着云舒,眼中有愧疚,有怀念、有追忆,还有纵容。
    而似乎是被她的这种眼神所激怒,云舒慢慢坐直了身体,终于开了口。
    “我娘和我说起过您,形容词千篇一律,如果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大概只有“极好”能概括了;若是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大概就是——母亲。
    她大概也想让我们像她一样爱你、尊敬你,可惜,她不知道,她说的越多,我越是讨厌你,或者说厌恶。
    我那被您洗脑的娘,或许已经忘了自己亲娘是什么样了。
    但我想,应该没有一个母亲,会忍心十几年对心爱的女儿不闻不问。
    说实话,你由着松克里过来恶心我,这倒让我松了一口气。
    至少我证实了在你眼里,我和我娘,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有用,一个没用的区别罢了。
    所以,收起你眼中那些让我厌恶的情绪,我也希望,我们之间,只是长白萨满和内政执事的交集。”
    哪怕是说着厌恶,云舒的声音也不带一点情绪脸上也是面无表情,但她的手却紧紧的抓着座椅的把手,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不经意发现这一幕的尼楚贺心中微微一笑,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没有爱就没有恨,心中有恨,就证明还没忘了爱。
    最残忍的不是恨着对方,而是“过此相逢陌路人”。
    虽然这几句话形容她和萨伊萨并不合适,但感情许多种,也脱不开爱恨情仇这个圈子。
    她如今已经见识过了萨伊萨的本事,发现除了照祂说的去做,她其实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哪怕她有一点出格的地方,都可能成为把柄,因为她的对手根本不是人。
    她所有的不甘和怨恨,都在对萨伊萨敞开心扉的时候消失了。
    因为没有用的东西不必存在。
    而等这些情绪消失后,她也发现了自己以前的愚蠢。
    是她的自作聪明导致了卓博喇库宜尔哈的命运发生了偏差,也导致松克里对她的嫉妒和怨恨。
    而她们,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某些暗中推手的棋子,从而引发了以后一系列的差错,差点坏了神灵的安排。
    若不是眼前这个“外来之魂”的到来,金家血脉就断绝了。
    尼楚贺不知道这个“外来之魂”是不是神灵安排的,也不知道她能带领长白村走到哪个地步。
    这些都不是她需要关心的。
    她只需要知道,萨伊萨宜尔哈会按着既定的命运走完她的一生,真龙也会因她而到来。
    她只需要将她当成真正的萨伊萨宜尔哈就成了。
    这个萨伊萨宜尔哈是她好姐妹吉勒塔吉勒塔的外孙女,是她视为女儿的卓博喇库宜尔哈的孩子,是她感到愧疚一生的人。
    她必须对她好。
    尼楚贺眼中的伤心丝毫不做假,水漾一般的眼睛心疼的看着云舒。
    “孩子,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之所以想见你一面,就是为了告诉你,我想放弃萨满学徒之位,我会做好这个内政执事。”
    尼楚贺说完,低下头,似乎在等待着云舒的裁决。
    而云舒看着这样的尼楚贺,心中倒有几分佩服。
    若是不知道尼楚贺的底细,只看这外表温柔内心刚毅的模样,谁都会认为咄咄逼人的她还是那个大反派。
    不过从尼楚贺和祂的角度看,她这挖墙角的,真算不上什么好人。
    不过不得不说,尼楚贺真是个做大事的。
    为了取信她,居然连萨满学徒之位都能说不要就不要,这样的敌人,倒值得她重视了。
    不过她若是不学巫术,怎么发现自己身上的不寻常,怎么产生怀疑,怎么狗咬狗呢?
    “请内政执事大人不要侮辱我的人格,我和你之间,是私怨,不涉及长白之事。
    每一个萨满学徒都是为了我们长白村积蓄力量,并不是你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我既然继承了金家遗愿,我就是一位守山人,我会做我该做的,我希望尼楚贺大人,也做自己该做的。”
    尼楚贺猛的抬头,看着云舒的眼神明亮的像是天上的星星,仿佛在为她骄傲一般。
    云舒撇过头,脸上带着不愉,却还有点躲闪和害羞。
    尼楚贺再次低下头,“我相信长白村一定会在萨满大人的带领下越来越好。”
    之后,两人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般,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固。
    云舒似乎不习惯这样的安静,她咳了咳,“若是尼楚贺大人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去休息了。”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大壮和小壮想来也睡了。
    尼楚贺抬起头,有些踟蹰,不到到底开了口。“还有一件事,本不是我管辖的范围,不过涉及我的家人,希望萨满大人示下。”
    云舒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一直被关在祠堂地牢里的松克里等人。
    什么线索都没有到手,怎么示下,杀了他们都是便宜他们。
    然后尼楚贺就见云舒脸上本来已经暖化的表情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尼楚贺大人,你逾越了,这事归刑堂处理。不过涉及多部族人,处理结果会由本座和十二执事共通商议和决定,到时候尼楚贺大人也有选择权。”
    尼楚贺的眼神明显一黯,然后对云舒拱拱手,“松克里确实是罪有应得,我也无从辩解。不过我恳请萨满大人见她一面,松克里有话对萨满大人说。”
    云舒忍不住露出一个讽刺笑容,“我明明下令不允许任何人接触那些罪人,没想到尼楚贺大人人缘还挺广。既然你知道她想见我,干嘛不直接叫你烧个口信?”
    说着,云舒露出一个恶意的笑,“怎么,是你那儿媳妇不信你?还是她以为她的花言巧语能让我放了她这个杀母仇人?”
    尼楚贺脸色顿时一变,“大祭时我的确曾见过松克里,但并无旁人违背萨满大人的命令,请萨满大人责罚。”
    云舒冷笑一声,“族人们刚刚挑选出的内政执事,一夜都没过,就被我责罚了,十二执事还有什么威严管理长白村诸事宜,那我又何必废除我金家世代沿袭的尊主之位。
    松克里要见我,可以,就明天吧,我亲自去地牢见她。
    我也想知道,我们长白守山人可从来不分什么男人、女人,为什么到了我娘她们这一辈,有的性格多愁善感,有的手段阴狠恶毒,有的只看到自家的那一亩三分地,还有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云舒看着尼楚贺,“您说,是人性生来如此,还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尼楚贺心中一惊,果然,当初金阿林察觉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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