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侑一走,萧氏顿时瘫倒在椅子上。
    “阿娘,您怎么了?”萧宓紧张地过去给她把脉。
    萧氏抓住她的手臂用力拧了一下,流着泪虎着脸道:“你这不听话的小妮子,秦王殿下有什么不好的!竟然要抗旨拒婚,家里人的脑袋你根本不当回事是不是?”
    萧宓这才明白,萧氏是真的被她吓到了,不由心中十分歉疚。在她看来,暂时不接旨这件事根本不会产生什么可怕的后果。
    按照她原本计划的做法,是要进宫让柳老太君代为周旋,以一半的萧家藏宝为代价,让赵霍同意她将来寻个合适的时机或借口解除婚约。所以,商量完后,只要赵霍同意,圣旨她还是会接的,只是事后寻己过使婚约作废。
    看家里其余众人的神色,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萧宓这才发现,因着前世的记忆,她潜意识里对赵家这个皇族的敬畏并不够,赵霍在众人眼里已经是一言九鼎不可违逆的帝王,在她心里却还残留着前世在床上给她当马骑博她一笑的印象。她不知道什么叫雷霆之怒,伴君如伴虎。
    “阿娘,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如此鲁莽了!”
    “夫人您别怪大娘子了,有秦王殿下代为遮掩,此事便算是揭过了。”见萧宓认了错,萧忠便在旁劝道。
    “幸好有秦王殿下!”萧氏叹了口气道,一副十分欣慰的样子。
    见萧氏如此中意赵侑这个女婿,萧宓想,能让家里人满意,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吧。
    *
    “殿下,陛下为秦王殿下与萧表姑娘赐婚了。”
    安平汇报完这个消息,几乎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这一年多以来,自家这位主子对萧家那位表姑娘到底有多上心他是历历在目的,而如今,最信赖的兄长横刀夺爱。他不敢想,赵信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
    赵信只觉得当头一棒,整个人都有些头重脚轻的眩晕感,他勉强扶住了伸手的书桌,道:“你……你再说一遍!”
    “陛下为秦王殿下与萧表姑娘赐婚了。”安平战战兢兢地又重复了一遍。
    只见赵信沉默了一会,突然道:“备马!”
    “都这么晚了,殿下要去哪?”安平关心地问道。
    赵信不答,直接往门外走,安平不敢耽误,立刻去叫人备了马。
    凛冽的寒风中,借着冰冷的月色,赵信一路快马飞奔从军营进了城,最终停在了萧宅外头。
    一路上思绪翻飞,在去往皇宫和萧宅的岔道口,他最终选择了萧宅。
    冷风吹了一路,他比才得知消息时清醒了许多,原本他的第一反应是要不管不顾冲进宫里,求父亲赵霍收回成命,告诉父亲,他也心仪萧宓,人是他先认识的,就算要赐婚,也该赐给他!
    可后来理智稍微回笼,他便无法不去思考,这样的做法能不能成功都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会给萧宓带来怎样的影响。父亲如今不再是周国公,而是一国的帝王,有生死予夺的大权,对于引起两个儿子不睦的红颜祸水,他会采取怎样的手段?
    没有什么比她的安危更重要。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萧宓受到伤害。
    “谁啊?”门房听见扣门声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询问道。
    “郑王府赵信,有事求见你家大娘子!”赵信答道。
    门房虽然不知郑王名讳,但听到郑王府,声音又如此熟悉,哪里敢怠慢,立刻打开了大门,一看果然是郑王本人,要迎他进来,他却拒绝了,说时辰太晚了不好进门。
    名分上,萧宓已经是他未来的嫂嫂,他不能不顾忌对她的影响,可那句话,他得不到答案,一辈子也不会甘心。是以只好如此来避嫌。
    门房无法,只得道:“郑王殿下稍待,小人去向大娘子通报!”
    门房一路向内院飞奔而去。
    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刺激太大,萧宓还没睡着,听到值夜的朱桃来禀告赵信来了,便立刻翻身坐了起来。
    大晚上的,孤男寡女按理说是不该相见,萧宓也大概知道他是为何而来,但想到那少年郎毫无阴霾的笑容,到底是有些不忍。穿上了衣衫,略整理了头发,带着丫鬟来到了大门口。
    “七表哥!”
    沉黑的夜色中,门口的灯笼光亮显得有些模糊,她看不清赵信脸上的神情,只见他牵着马,整个人如一柄笔直的剑一般矗立在门口,他甚至没穿一件披风,寒风撩起他的衣角,显得有些萧瑟孤寂。
    “萧表妹,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问完就走。”赵信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一路情绪太过激动所致。
    “好,你问吧。”
    “这桩婚事,你可心甘情愿?”赵信轻声道。
    “若你不愿意,我拼死也会叫父亲收回旨意!”他补充道,袖中的拳头捏得死紧,明知道希望很微渺,此时他却还是忍不住生出一丝奢念。
    萧宓沉默了一瞬,她当然不是心甘情愿,可即使能让赵霍收回旨意又怎样呢,赵侑拿中了她的短处,她既然都接了旨,又何必再让赵信大费周章。
    而且,赵信的意思她明白。对于这个明朗热烈的少年,即使他把感情明晃晃写在脸上来献殷勤,却也总是让人无法有一丝厌恶,他讨好人的方式很笨拙,却是一片赤子之心,不拐弯抹角,也不强人所难。平心而论,如果不考虑太多其他因素,和他相处是很愉悦的。
    可正因为他的好,才更让人不忍心伤害。
    或者,至少不能伤得更深。
    既然她已经决定了选择赵侑,便不能用暧昧不清的话语,让他心怀侥幸。
    “七表哥为何有此一问?他那么优秀对我也诚心,我怎么会不愿意?”
    她的声音里带着甜蜜的笑意,扎得赵信的心密密绵绵地疼痛着。
    “那便好。”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几不可闻,上马的时候一脚踩空往前扑倒在马上,第二次才成功踩上了马镫,一扬马鞭飞驰而去。
    他没有勇气与她告别,甚至不敢再看她一眼。
    只怕再多看一眼,他就要反悔自己的决定。
    一个是他心爱的女郎,一个是他至亲的兄长,他们互相有意,他该做的,仅仅是祝福而已!不能再有别的奢望!
    可为何此刻,身体中的每一滴血都在哭喊着难过。
    想到她从此以后就要站在兄长身边,他曾经幻想过的未来全都破碎成片,不会有任何一个画面会实现,他只能恭敬地唤她一声嫂嫂,他第一次觉得,未来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期待。
    原以为,他可以很快笑着说祝福,可五天后兄长出征时他连送行都没有去。
    无法释怀,无法面对他的那位至亲之人。
    他总是会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想,明明答应过公平竞争,可凭什么阿兄这么快就直接请父亲赐婚定下名分?
    他怕他一见到阿兄,就忍不住上前质问,忍不住冲上去一拳砸上他春风得意的脸!
    明知道应该愿赌服输,萧表妹倾心于阿兄,就算是公平竞争也是他输了。可他就是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认命!
    第69章 君恩
    赵侑出征那天,京师送行的队伍人山人海,屡立奇功的少年主帅,总是个极大的噱头,再加上此次出征有不少本地军士,送亲友的人也很多,场面就显得极其宏大了。京兆尹不得不紧急出动了不少城防军沿途维持秩序。
    赵侑一身戎装骑在马上,英武不输弟弟赵信,想到此战回来便能迎娶萧宓,想到她和她的家人正在沿途的一个酒楼包厢里目送他的行伍,他就倍觉意气风发。
    赞美与议论之声,随着他的队伍经过如潮水般涌开。
    王子安为交上一些有地位的朋友,最近才花重金拿到一张京师最高档次的戏楼的贵宾卡。这样的戏楼,价格不菲,甚至有时候很难订到位置,那么即使达官贵人家的郎君们,有时候也不得不坐大堂。
    曲目表演的间歇,观众们突然轰的一声围到了窗边,王子安甚为好奇,等那些人回到了座位上,正好借机会向邻座一位青年郎君搭话。此人是一位四品大员家的郎君,性情疏朗外向,他已经将其身份摸清楚了。
    “兄台可知是发生何事了?”
    “你刚刚没去看?”那青年郎君倒是没架子,见王子安容貌气度十分不凡,也不吝啬与他说几句。
    所以,皮相好还是极为占便宜的。
    “刚才窗边人多,没挤进去。”
    “秦王出征,众人送行呢!少年主帅,真是威风极了!”那青年郎君赞叹地道。
    顿时引起了周围其他人的共鸣,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通过银钱很难打听到统治阶级上层的消息,在这种高档场所的闲散高官家子弟的嘴里,倒是能听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众人说着说着,便谈到赵家的家风极好,郎君们在二十成亲以前都不放屋里人。
    “赵家家风甚为清正嘛!”
    “确实啊,不知会不会上行下效,若真是如此,以后家里头对咱们怕是也要严加管束,那日子就难过了!”
    一众纨绔纷纷附和,忽然又有一人展开了新话题:
    “秦王还不到十八岁,这么说来他还没定亲?”
    “哎呀,张二郎你们家不会想把你妹妹嫁给秦王吧?”有人调侃道。
    “嘿嘿,那恐怕是晚了!前几日秦王才刚得了陛下圣旨赐婚!”又有一个人道。
    “什么什么!已经赐婚了?”这事发生还没几天,作为并非家族核心的闲散子弟,他们的消息还没这么快,是以对这个消息都很新奇。
    “哪家的女郎,听说了么?”
    “长平萧家,商户出身呢!”那个消息灵通的道。
    众人闻言,纷纷扼腕:“秦王殿下如此英明神武,陛下竟然给他配个商户女!”
    “那你们就想错了,这婚事恐怕多半是秦王殿下自己求来的!”那个消息灵通的郎君驳斥道。
    “说起萧家,我倒有所耳闻,也不算商户女了,陛下亲封的长平县主。听说秦王殿下一直就对她甚为殷勤!”
    众人开始八卦起未来秦王妃的种种传闻。
    王子安的心,在听到“长平萧家”时便怦怦直跳了,再听到他们说起秦王对未来秦王妃如何殷勤,更是满心火热。他前几日才得到消息,萧家将原本免费租赁给刘家的产业都收回来了,正是抓耳挠腮想知道萧家如今的权势到底发展到了何等地步,今日便得到了消息。
    他的长女萧宓,竟然要成为秦王妃了!
    手握重兵,屡立奇功的秦王,还对他家宓儿如此上心,萧家的前途必定是无可限量的!
    如此,王子安哪里还坐得住,赶紧回了家中,招来心腹商量该如何与萧家修复关系。
    *
    延嘉殿中,刘昀穿着一身洁白的中衣坐在床上,手摸着小腹愣愣出神。
    “娘娘,快躺下,小心着凉!”她从刘府带来的心腹丫鬟瑶琴走进室内,见状关切地道。
    “着凉不着凉有什么关系,这没用的身子!”刘昀依然盯着肚子,有些哀凄地道。
    如今宫中对宫妃还没立起成型的规矩,敬事房、平安脉什么的都还没兴起来。她上个月没来月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怀孕了。
    如今宫中嫔妃多,上头还有好几位比她分位高的,她作为宫中最盛宠的那个,怀了孕,自然是要低调又小心。为了不让自己因为怀孕而不能承宠,她连赵霍都没说。
    两天前,突然觉得肚子痛,一看身下却有些微出血,这才赶紧请来了太医,一诊断竟然有流产的前兆。
    太医说她是易流产体质,这一胎怀得并不稳,三个月内必然会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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