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老五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搓着手。
    安总管已备好了车,三喜候在外面,见自家主子出来,忙上前相扶。老五走在前面,手握成拳,放置在胸前。
    箱笼什么的,先简单收拾了几个,其它的东西,过后再慢慢送到将军府。
    将军府是原来的国师府,芳年不明白父亲为何半点不忌讳。等进了将军府里,她才问出心中的疑惑。
    老五面上现出怀念之色,带着她来到一个院子,还未进门,就闻到满鼻的梅香。推开门,入目雅致干净,地上片叶都无,满院遍种腊梅,清香幽幽入鼻,沁人心脾。
    “此处是你娘的院子。”
    老五轻声地开口,就算他不说,芳年亦猜出来。
    是因为这是娘长大的地方,所以父亲才会住进来。对于她来说,这里仅是国师的住所,必定是阴森晦气的。但对父亲来说,这里是他和母亲生活过多年地方,处处都有他们的回忆。
    “父亲,我娘她是什么样的人?”
    “你娘是天下最温柔善良的女人,也是天下最美丽的女子。”老五呢喃着,手慢慢探进怀中,取出那幅小像。
    芳年看着他递过来的小像,双手接过。
    他说得没错,以生母的容貌,确实能当得起天下最美丽的女子。她前世今生加起来几十年,都没有见过能与之媲美的人。
    “你娘自小长于此…”
    芳年望着他,他没下后面的话,到底没有再说。前尘往事随风散,国师已死,唯一能怀念亲人的地方,仅剩下国师府。就算是生前再多憎恨,如今都已烟消云散。
    他接过女儿还回的小像,小心慎重地重新收好贴身而放。那满满的珍视,令芳姐不免鼻头一酸,忙低头掩饰。
    一路跟着他,朝屋子走去。
    屋内摆设精雅,纤尘不染,就连多宝阁上玉瓶都光洁得如刚放上去一般,一看就是有人常常打扫的。
    南边摆着琴架,她轻轻拔弄一下,琴弦发出悦耳的声音。琴是好琴,且是千金难求的珍品。北边是茶桌,桌上还摆放着一套茶具,光洁如新,仿佛主人从不曾离开过。
    她垂着眸子,忆起国师提起生母时的情绪,那分明是极为看重的人,才想着死了以后都能见到。或许,生母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走进内室,掀开珠帘,珠帘用珍珠串成,最底下坠着的是红色的宝石。珍珠个头很大,颗颗饱满,大小相同,单是收集这么多的珍珠,恐怕都得费尽千金。
    雕花刻凤的拔步床,就连帐钩都是纯金铸造的凤鸟。更别说地上毯子,全是用金线织成。
    她一步步地走进去,内室很大,东面是一排大衣橱。轻轻地打开,里面各色的衣裙琳琅满目,栩栩如新。
    若不是知道生母已去世多年,恐怕她都要以为屋内的主人一直都在。
    老五已经坐到床边,摸着上面滑如丝的锦被,不知在想些什么。
    “父亲…娘生前一直住在这里吗?”
    “是,她一直住在这里。”
    老五起身,像是叹气,然后对芳年露出一个笑意。许是他多年未曾展颜,笑得十分别扭。
    “府里空院子多,为父替你收拾了一间最大的。你放心住下,院子没有住过别人。”
    他死人见多了,并不忌讳什么,只是怕女儿一个姑娘家,不太愿意住在府里。木公公在世时,府里就两个主子,有的是空院子。后来姣月走了,府里就更加空荡。
    说起来也怪,芳年先是在王府,觉得王府怕是京中最荒凉的府邸。现在来到将军府,觉得将军府更荒凉。
    好在离宫中仅一墙之隔,将来回娘家倒也容易。
    老五领她到她要住的院子,一看就知道是新收拾的,家具什么的都换了新的,连窗纱都是粉色的,许是还怕她膈应吧。
    其实比起一般的女子,她不仅胆子大,而且并不忌讳这些。一个活到七十岁的老妇,哪里还会怕那些。
    试问京中哪个府邸,不是转手多次,不知住过些什么人,也不知有多少人死在里面。要真是忌讳,首当其冲的应该是皇家。
    一座宫殿内,曾有多少的亡魂。仔细计较,恐怕世上最阴森的地方就是宫里,历经几朝,莫说是宫女太监,就是宫妃都不知死过多少。
    她神色平静地进去,老五在后面松了一口气。
    他一个男人,也不知姑娘家喜欢什么,不过是多问,拉着右相问了半天,还拖着一起去逛街。可怜两个大男人,不仅逛家具铺子,还逛布料铺子,最后还逛了首饰铺子。
    “你看布置可还喜欢,要是不满意,为父派人去换。”
    “不用,父亲,已经很好了。”家具什么的,一看就是名贵木料,虽是急着买做好的,但做工都十分的讲究。
    三喜早已把她的日常用物归置好,迎了出来。老五见女儿身边就一个丫头,皱了皱眉。女儿将来可是皇后,身边哪能就只有一个大丫头。
    他想了想,是应该买一些下人。不说给女儿陪嫁,就是他现在住着,总不能像以前一样,独来独往。
    以后女儿省亲,同僚来访,都得有下人忙活着。
    “芳儿…为父想着,你是不是该买几个丫头?”
    芳年看一眼三喜,三喜亦愣住,随即两人都想到,确实是要添人了。只不过买人不比买东西,非得好生挑选不可。
    第103章 买人
    金吾大将军府里要买下人, 消息一传出,京中的人牙子都挤破了头。
    谁不知道大将军的女儿是将来的皇后, 要是被将军府里瞧中,说不定就会被派去侍候伍小姐。等
    伍小姐进宫为后, 身边侍候的人的身份可都要跟着水涨船高。
    一时间,人牙子们纷纷来探话。伍将军派人挑了几个, 分别查探了底细, 觉得还算可靠, 让他们分别领人进来,让女儿挑选。
    消息传到傅家二房,邢氏决定送几个人去给女儿, 正与卢婆子商议着, 就见傅二爷黑着脸进门。他今日刚去上朝, 朝臣向他示好的多。可他看到与芳姐儿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大将军,不免心里酸溜溜的。
    一个生父, 一个养父,现在别人还不知道伍小姐就是他的女儿。见他与大将军客气地打招呼,想着两家女儿与陛下的关系, 露出微妙的眼神。
    他连朝服都没有换,径直坐在桌子边,灌了一口茶水。
    看到自家老爷脸色不对,忙朝卢婆子使眼色, 卢婆子心领神会地退出去。
    “老爷, 今日上朝可还顺利, 怎么瞧你脸色不太好?外面都在说将军府里要买下人,你说我们要不要送几个人过去?当初芳姐儿进王府时,是那样的光景,我们连陪房都没有准备。现在她要风光大嫁,我们总不得袖手旁观吧。”
    傅二爷冷哼一声,脸色越发的黑沉,“她不是有当将军的爹吗?那么一个大将军,还买不起几个下人?”
    邢氏抿着嘴笑,看来老爷是因为今日上朝见到大将军,所以脸色才不好看。
    老爷自打知道芳姐儿不是亲女,嘴里没说什么,心里怕是不好过的。她一直提着心,怕老爷对芳姐儿生分。现在看到老爷眼红大将军,想来还是把女儿放在心上的。
    “芳姐儿又不是只有一个爹,你也是她爹,怎么就不能送几个下人?”
    “我又不是她亲爹。”
    “生恩不如养恩大,你可是养了她十几年,还比不过初相认的亲爹?依我看,大将军在心里对咱们只有感谢的份,不可能针对咱们。”
    傅二爷哼了几声,想到伍将军对自己,言语之间确实颇多感恩,心里的纠结顺了一些。到底没有再辩什么,嗡着声道:“那你就找几个好的,送过去。”
    邢氏心里有数,原本姑娘家要出嫁,娘家早就打算好的。她原先就寻摸了一家陪房,养在庄子上。后来芳姐出嫁那么仓促,摊上那么个情况,就没有安排。
    如今女儿要正式出嫁,她当娘的哪能什么事都不做。
    婆婆之前给的嫁妆动了一些,换成银两交给女儿,剩下还有一些,存在库里。她与卢婆子收拾出来,自己再添一部分,勉强凑了六十四抬。他们二房分出来,家产并不多,这六十四抬凑出来都是不容易的。
    邢氏打理好之后,连同那户姓蒋的陪房,派人一齐送去将军府。
    且说将军府的芳年,一上午见了几拔人,府里就她一个女主子,挑人的事情她爹非要她自己亲自掌眼。她当然不会推辞,毕竟自己用的人,确实要好好挑选。
    她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姑娘,久久没有出声。
    裴锦云万万没有想到,伍大将军府的小姐居然还是傅芳年。她吃惊地瞪大眼,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芳年亦同样惊讶,她有多久没有想起裴家人,包括这位她前世的小姑子。
    她们姑嫂之间的恩怨虽是前世的事情,但重活一世,她还是不喜欢裴锦云。按理说,裴家是没落了,但以裴老夫人的性子,怎么可能让孙女出来卖身为奴?裴家再穷,都不会到那个地步。
    “你要进将军府为奴,裴老夫人可知道?”
    “她病重在床,小女…的母亲没有告诉她。”
    芳年微眯眼,这么说,裴夫人是同意自己女儿进将军府的,为什么?裴锦云长得不差,裴家虽然今时不同往日,家底总归有一些的。嫁进普通人家做正头娘子,有银子傍身,日子不会难过,为何要给别人当奴才。
    除非她们有所图!
    她眼眸慢慢变冷,图什么?自然是图能攀上她,然后顺理成章的进宫。以裴家今时的地位,就算是选秀都轮对不到裴锦云。要是成了她的丫头,进了宫后自然能时时见到陛下,到时候说不定就能心想事成。
    可惜,裴家没有想到,伍小姐还是自己。
    而且,她是重活一世的傅芳年,不可能因为两家的那点情份,就心软留下一个大隐患。
    “你回去吧,告诉你娘,裴家已是风雨飘摇,安稳过日子才是正理。你哥怕是不会再娶妻,你身为裴家女,说不得要担起家里的重任,怎么能屈身为奴?莫说是你祖母,就是你九泉之下的祖父都不会同意的。裴家虽落魄,但风骨还在,我言尽于此,望你好生思量。”
    “伍小姐,小女…是真心想侍候您的,求您留下我吧。”
    “我不管你是真心也好,假意也好,都给我回裴家去。”
    裴锦云见芳年执意要送她走,脸色丕变,“为什么?你贪图荣华富贵,不肯嫁给我哥,现在飞黄腾达了,难道就不能提携一下我们裴家吗?”
    她的声音很大,好在芳年把她单独请进院子问话,外面的人听不真切。
    芳年现在不光眼冷,面色都跟着一起变冷。裴锦云还是那个裴锦云,永远都喜欢把错赖在别人的身上,当年若不是裴老夫人明理,她不知要被裴家母女冤枉多少回。
    “你年纪不小,应记得谨言慎行,小心祸从口出。我与裴公子的事情,众人皆知,轮不到你在此胡言乱语,裴家退亲在前,我嫁进王府在后,不可混为一谈。退亲的缘由更是明了,是因为裴公子欲求娶成家二小姐,所以才退掉长辈们自小订下的亲事。试问裴小姐,我凭什么要提携你们家?再说你一个吃穿不愁的小姐,跑到将军府当奴为婢的,是何缘由?莫把自己看得太高,切莫将他人当成傻子,收起你的痴心妄想,不要肖想其它的东西。”
    她语气凌利,前世那种当家几十年的气势压下来,裴锦云一下子就矮了气势。
    没错,裴锦云来将军府里为奴,是与裴夫人商议过的。母女俩仔细打算过,如果裴锦云能进大将军府,到时候再适时透露自己的身世。一个无助的女子,家里突遭大难,总是让人同情的。只要入了伍小姐的眼,到时候进宫后再谋划。她是抱着做人上人的念头来的,可不能前功尽弃。在她的印象中,傅芳年对自己的哥哥情深义重,自己得说些软话,说不定傅芳年会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帮她一把。
    “芳姐姐,我方才情急,说错话了。都怪那不要脸的成玉乔,祸害我哥,要不然你们就是天生的一对。你对我哥的情义,我都看在眼里。眼下我们裴家有难,你可要帮帮我们?”
    说完,她跪下来,双手可怜巴巴地扯着芳年的裙摆。
    芳年不怒反笑,裴锦云还当她是以前的自己,被几句好话就冲得晕头转向。
    “帮你们?让你入府为奴就是帮你们了?你们裴家不至于穷到吃不饱饭,要卖儿卖女吧?裴锦云,就你这性子,我可不会帮的。你一口咬定我与裴公子情深义重,难道你不知道我既然进宫为后,就凭你这句话,那就是想置我于死地。请问你如此包藏祸心,还想我带你进宫,是你把我想得太蠢,还是你太过高估自己?”
    “芳姐姐…”
    “你走吧,不过记得小心说话。今时不同往日,你可不再是御史府的小姐,相反,我才是。而且我还有一个当大将军的爹,将来贵为皇后。若是让我听到你在外面胡言乱语,你觉得我还会放过你,放过裴家吗?不想裴家万劫不复,就管好自己的嘴,小心过日子。”
    裴锦云呆愣着,这样的傅芳年她从来没有见过。在她的记忆中,傅芳年永远都是见到自家哥哥就脸红的女子。
    不知是不是当过王妃的原故,傅芳年整个人气质都变得不一样。
    她还想再说什么,芳年已不想看到她,一使眼色,自有人来把她拖出去。来的人都是侍卫,根本不知道怜香惜玉。
    这下,裴锦云知道怕了,半句都不敢吭。她被人送出去,看到有人牙子领了几个妇人进来,怕被人认出,低着头不敢抬起。
    这几个妇人经过查验,被送到芳年的院子,让她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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