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这处蚊虫真多。”苏霁华捏着嗓子,用力的甩了甩贺景瑞的宽袖。
    贺景瑞朝着苏霁华宠溺一笑,“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话罢,贺景瑞摇着扇子的动作一顿,侧眸看到那从假山石后冲出来的罗翰。
    罗翰举着块碎石,堪堪踏上石阶就突然止住了步子。他盯着广曼儿看了半响,然后“啪嗒”一下扔掉那块石头,状似无意的拨开自己轻散的碎发摆了个姿势。
    “不知这位姑娘芳名?”自诩风流倜傥的罗翰最喜的就是像广曼儿这般的女子。柔柔切切的带着书卷气,比他外头那些粉头相好不知好看了多少倍。
    但其实说到底,罗翰只是爱风流罢了,今日见一个觉得好,明日瞧一个觉得妙,就没消停的时候。
    广曼儿见多了像罗翰这般喜来搭讪的男子,自是不理,只偏头与贺景瑞说话。“瑞哥哥,我听说二奶奶那处有一架葡萄藤,结了好些果子。今日蘅姐儿与我拿了一串过来,甚是美味。”
    贺景瑞还未说话,苏霁华便抢白道:“广姑娘若是喜欢,明日我让丫鬟替你拎一食盒过来,保准让广姑娘吃个饱。”吃到吐!
    广曼儿将视线落到苏霁华身上,苏霁华贴在贺景瑞身边,眼尾上挑显出一抹细腻媚色,在皎洁月色下似覆了一层朦胧颜色。
    “那倒是不必麻烦二奶奶了,瑞哥哥有空与我带上一串便好了。”
    一个二奶奶,一个瑞哥哥,真是亲疏有别。
    “不麻烦,怎么能叫麻烦呢。”苏霁华挡在贺景瑞和广曼儿中间,走的近了才发现这广曼儿虽长相一般,但谈吐气质却是不错,只是面相太过寡淡,连点胭脂都没上,想是嫌弃那胭脂污了自个儿的清高气质。
    “广姑娘唤我相公一声哥哥,那不若唤我一声华姐姐吧,莫叫的生分了。”广曼儿是内阁首辅的嫡生女儿,身份尊贵,便是皇家人都不敢随意得罪,苏霁华上嘴就要人唤姐姐,真是占尽了便宜。
    广曼儿面色微变,她笑了一声并未答话。苏霁华的出生摆在门面上,即便是嫁给了贺景瑞,广曼儿客气些唤声二奶奶,不客气些唤声华姐儿也是当得的,却没有唤姐姐的说法。
    苏霁华见广曼儿不说话,脸上笑意更甚,“天色不早了,广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省的夜黑风高,出点事,那可怎么是好。”
    广曼儿被苏霁华娇娇软软的声音说的面色僵硬,连原本的姿态都有些维持不住了。在广曼儿的圈子里,都是些会说话,捧着她的人,就连朝阳公主都要给她几分薄面,与她姐妹相称,这苏霁华,一个商家女,竟在她面前嚣张至此。
    苏霁华自是知道广曼儿的身份的,只是她光脚不怕穿鞋的,一个商户女,不知礼数,连宫里头那贺尔巧贺夫人送给贺景瑞的宫女都敢几鸡毛掸子打出去,还怕她广曼儿一个阁老的女儿。
    而广曼儿显然也明白,跟这等死缠烂打不要脸的女人说话是划不来的,最重要的还是抓住贺景瑞的心。
    想到这里,广曼儿便眉目柔顺的朝着贺景瑞柔柔一福身。“瑞哥哥,曼儿先去了。”
    “去吧去吧,路上当心。”苏霁华插嘴道,连最后一句话都不给贺景瑞回。
    广曼儿冷着一张脸转身,站在不远处的丫鬟赶紧提着灯笼在前头开路。广曼儿斜了一眼那丫鬟,压着声音道:“怎么没拦住人?”
    丫鬟低着脑袋,显然是怕的厉害,“奴婢,奴婢没瞧见……”
    “要你这婢子有什么用。”广曼儿一甩袖,急急往前去了几步,但自背后看却依旧是一副袅袅而行的模样。
    罗翰见人走了,甩着一把洒金扇朝苏霁华一挑眉。苏霁华偏头挽住贺景瑞的胳膊,翘着小腿撒娇,“瑞哥哥,咱们回去吃葡萄吧。”
    “咳咳咳……”罗翰捂着心口猛咳一阵,然后在苏霁华的白眼中赶紧闷着脑袋跑了。怪他,多管闲事,这普通的女子哪里是她这个厚脸皮的表妹的对手。
    罗翰是个风流种,当时虽一见广曼儿便被唬住了神,但后来听到苏霁华与人冷嘲热讽的一顿怼,当即便明白了这各种道理。
    啧啧,果真是蓝颜祸水啊,单这成亲来的几日,这一个个飞蛾扑火般往前凑的姑娘家,没有一箩筐也有一绣篓子了。
    这头语梅亭内,贺景瑞好笑的捏了捏苏霁华的小巧秀鼻,“开心了?”
    “哼。”苏霁华娇哼一声。
    贺景瑞摇头道:“曼儿只是我的妹妹。此次一道前来扬州是因为那神医钱开济曾欠了阁老广阁老一次情。广阁老不便前来,便让曼儿跟着跑一趟了,正巧也瞧瞧这扬州的风土人情。”
    “曼儿曼儿,叫的真好听。”就从来没唤过她什么华儿……
    苏霁华噘起小嘴,觉得心口酸涩的厉害。
    “你呀,怎么什么醋都要吃。”贺景瑞颇有些无奈,“曼儿与我自小一道长大,我对她便像妹妹似得,并未什么其它你想的情意。”
    “我想的情意,我想什么情意了?”苏霁华猛地一下甩开贺景瑞的胳膊,仰头看向他道:“我就是看不惯你跟别的女人说话。”
    “你这霸道性子,是与谁学的?”贺景瑞微蹙眉。
    “我哪里霸道了,明明就是那广曼儿……”
    “华姐儿。”贺景瑞打断苏霁华的话,“曼儿好心来扬州替我寻钱开济治病,不可胡说。”
    苏霁华抿着唇瓣,显然知道这人是没瞧清楚那广曼儿看他时一双眼跟做贼似的亮。
    罢了,迟钝些也好,这样反正不管那广曼儿怎么折腾,这根木头都瞧不出来。
    “瑞哥哥。”重新挽上贺景瑞的胳膊,苏霁华腆着脸,贴着他道:“我要吃葡萄。”
    “回去吃。”大热天的天,苏霁华一直往贺景瑞的身上贴,两个人黏黏糊糊的腻的慌。贺景瑞好笑的看着这变脸跟变天似得的小妇人,用折扇隔开她道:“分开走。”
    苏霁华气鼓鼓的瞪眼,“你嫌弃我。”
    “不觉得太热了吗?”贺景瑞实在无奈。
    “不热。”苏霁华赖在原地不动。
    贺景瑞伸出折扇,捅了捅苏霁华的胳膊,“喏,抓着折扇吧。”
    苏霁华噘嘴,不情不愿的抓住了那折扇,视线却是不自禁的被那挂在折扇下头的流苏穗子给夺去了。
    “这流苏穗子是谁给你的?”苏霁华状似不经意的开口。
    “曼儿给的生辰礼。”贺景瑞走在前头给苏霁华开路。
    苏霁华咬牙,不知道从哪处掏出来一把银剪子,直接就给这流苏穗子剪了个稀巴烂。
    哼,敢惦记她的男人,剪残你!
    贺景瑞自是知道苏霁华在后头做什么小动作,轻叹息一声后却是无声无息的翘起了唇角。
    真是个爱吃醋的小东西。
    第82章
    翌日,天降大雨, 本准备离开驿站的三队人被耽误了行程, 无奈只能再多呆几日。
    三进院落内, 苏霁华吩咐梓枬摘了葡萄, 往各院落都送去了些, 自个儿坐在廊下编穗子。
    “奶奶, 吃口茶吧。”元宝替苏霁华端了一碗茶来, 看到被苏霁华绞成一团的花线头,犹豫着开口道:“奶奶, 还是奴婢替您编吧?”
    “不用。”苏霁华头也不抬的就拒绝了, 然后又道:“你们爷呢?”
    “爷自昨晚被国舅爷请去吃酒,到现下都没回。”
    昨晚上,苏霁华与贺景瑞回到院子, 刚刚用了一会子饭还没说上几句话,贺景瑞就被国舅爷那处的人唤去吃酒了。
    国舅爷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而且今次国舅爷请的也不只是贺景瑞一个, 还有李莞。
    苏霁华无奈,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贺景瑞连板凳都没坐热又去了, 然后便是一夜未归, 也不知那头是个什么光景, 本有意差人去瞧瞧, 却是不想国舅爷那处的院子瞒的死紧, 苏霁华差去的人连根头发丝都没见着就被打发回来了。
    苏霁华这时候就想着, 怎么贺天禄那小子没跟来呢, 就凭着他那身飞檐走壁来去无踪的功夫,探个国舅爷的小院子还不是小事一桩。
    “奶奶,您要的玉坠子。”梓枬从主屋门口出来,捧了一小巧玉坠,小心翼翼的递给苏霁华。
    苏霁华接过,慢条斯理编好了穗子,然后将那玉坠子拴在下头。
    这玉坠子是前些年她搜罗到的小玩意,朴实未经雕琢,小小一颗,有天然孔隙,做扇坠子正好。
    穗子编的有些歪七扭八,但好在还算紧实,一时半会子的应当不会散。下头穿了一个白玉坠子,温润如玉通透如泉,就似那浑身散着清冷气的贺景瑞。
    苏霁华拎着穗子瞧了半刻,然后笑眯眯的将它收入宽袖暗袋内安置好。
    “梓枬,提个食盒带些糕点和新鲜的葡萄,咱们去寻阿宝姑娘。”现下那李莞被国舅爷绊住了脚,这会子阿宝那处定然只几个丫鬟守着。
    “是。”梓枬应声,收拾了东西随在苏霁华身后去了阿宝的院子。
    阿宝是与李莞住在一处院落的,也是个三进院子,氤氲秀气,垂帘翠幔,一进去便感觉凉爽的厉害,可见也是个好住处。
    “姐姐!”阿宝正在院子里头蹲着,也不知是在做什么,抬眸一眼瞧见苏霁华,神色惊喜的直接就扑了上来。
    苏霁华撑着伞,被撞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幸亏梓枬将人给扶住了,不过地上多湿水,苏霁华的绣鞋还是被打湿了,裙裾也沾湿了一角。
    “好姐姐,你终于来救我了。”雨不大,阿宝从房廊里冲出来蹭着苏霁华,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苏霁华垂眸对上阿宝的脸,黑乎乎的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画了一脸,图形奇怪。
    “阿宝。”苏霁华揉了揉自己被撞疼的胸,将阿宝遮进伞内,然后牵着人往一旁背阴的房廊处走去。
    阿宝睁着一双眼,依赖的看向苏霁华,那双眼水汪汪的跟春潭一般,干净的能照出人脸来。
    “怎么了?脸上画的是什么?”苏霁华用指尖点了点阿宝的脸,然后放到鼻下嗅了嗅,才发现阿宝脸上的东西是墨汁。
    “姐姐,不能碰的。”阿宝一把攥住苏霁华,赶紧帮她把指尖的墨汁给擦干净了,然后一本正经的道:“这是那臭道士画的符,我现下不能出这个院子,姐姐你快些帮我把那臭道士杀了,咱们就能走了。”
    “……符?”苏霁华凑上去细看了看,然后才发现这果真是道符。可不是嘛,这一个大大的“符”字衬在阿宝那张白生生的俏脸上,还是很明显的。
    见阿宝絮絮叨叨的又要说话,苏霁华赶紧打断她道:“热了吧?我带了葡萄和一些绿豆糕来给你尝尝鲜。”
    这“符”怕是李莞生恐阿宝乱跑得罪了驿站里头的贵人,特意用来拴着她的。也是难得那么一个瞧着阴森森的人愿意陪阿宝玩这种事,而不是拿了一根麻绳将人捆住了事。
    这样想来,这李莞对阿宝还是不错的,虽时常呵斥人,但毕竟还是疼惜的,竟还千里迢迢的带着人去扬州治病。
    “姐姐。”阿宝噘着小嘴坐在苏霁华身边,小心翼翼的扯出她的宽袖,“那臭道士太坏了。”
    “嗯?”苏霁华正在剥葡萄皮,漫不经心的应了元宝一句。
    元宝低着小脑袋,声音闷闷道:“他说就看看,不进去,可是最后还是进去了……”
    “咳咳……”不怪苏霁华往歪了想,她是个得了情趣的妇人,元宝这番话又说的糊里糊涂的,难免让人想歪。苏霁华想起那些宫里头传出来的话,说这些阉人因着不能人道,所以性子便格外凶残,最喜凌.虐。
    尤好那些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活生生的人进去,一口气也没了的被抬出来。
    想到这里,苏霁华瞬时就抓住了阿宝的胳膊,神色略急的上下打量她一番道:“那臭道士打你了?”
    “嗯。”阿宝点头,“可疼了。”
    一边说话,阿宝一边还要褪裙子给苏霁华看,苏霁华被唬了一跳,赶紧按住她道:“打哪了?”
    “这里。”阿宝指了指自己的屁.股,声音细细小小的抱怨道:“可疼了呢。”
    苏霁华隐觉出些味来,她觑了阿宝一眼。“还打其它地儿了吗?”
    阿宝摇头,然后又点头,她颤巍巍的摊开自己白嫩嫩的掌心递到苏霁华面前,“写不好字,就打这里哩。”阿宝尤其记得那根粗粗长长的竹板子,一板子打下来浑身都疼的厉害。
    但是那人却不许她躲,躲一次就加一板子,直打的她抽抽噎噎的哭求才算好。
    “那为什么打这?”苏霁华指了指阿宝的屁.股。
    阿宝忸怩半日,终于道:“爬墙,不乖,打哩。”
    这是在训女儿呢。苏霁华扶额叹息,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李莞对阿宝兴许并无什么念头,只瞧着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娃子觉得欢喜,便养在身边逗趣?
    苏霁华瞧了一眼阿宝,阿宝哭诉完,觉得饿了,正抓着苏霁华带来的绿豆糕往嘴里塞,鼓囊囊的衬出一张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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