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了触自己又是烫伤又是抓伤的胳膊,苏霁华觉得自己这只胳膊真是多灾多难。
    贺景瑞敲着梨木炕桌,没有出声。
    苏霁华满以为人不答应,便道:“我不会偷懒的,会好好学的。”
    “不教。”贺景瑞想也没想,径直便道。
    “为什么?”苏霁华蹙眉鼓脸,身子前倾把脸凑到贺景瑞面前,“你为什么不肯教我?难不成你是害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苏霁华这话自然是吹嘘的,但对于贺景瑞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绝教她武艺这件事,苏霁华还是有些不爽。
    “资质太差。”贺景瑞慢条斯理的吐出这四个字,然后又抬手指了指端来糕点的元宝道:“她的资质都比你好。”
    苏霁华转头,怒瞪向元宝。
    无辜的元宝眨了眨眼,将漆盘放下之后逃也似得跑了。奶奶方才的模样瞧着真可怕。
    “我不管,我就要学。”苏霁华小脾气上来,扯着贺景瑞的宽袖不放。“你不教我,我就去找天禄,天禄不教,我就去另寻师傅,总归是能找到愿意教我的人的。”
    贺景瑞不言不语的又吃了一口茶,眸色冷淡。“朽木不可雕也。”
    “你才是朽木呢!”可这样说人老婆的吗?
    苏霁华怒瞪圆了一双眼,拽着贺景瑞的衣襟把人给按倒在了竹塌上。
    从宽袖内取出一把银剪子,苏霁华把它戳到贺景瑞面前。“今日那蘅姐儿要发疯,被我几剪子就戳回去了。昨日那黑衣人要杀我,我还拿了你的剑挡了一剑呢。”意在指自个儿还是有些天赋的。
    贺景瑞姿态柔顺的被苏霁华压在身下,表情都没变一下。
    “真想学?”慢吞吞的吐出这三个字,贺景瑞按上苏霁华的肩膀,将人往前推了推。
    苏霁华不依,依旧压着贺景瑞,声音轻软道:“我就知道你在诓我,我若是学武,虽不能像你与天禄那般大成,一些花拳绣腿还是可以的吧?”
    贺景瑞不置可否,他从腰下解下一荷包,就是苏霁华给他做的那个。
    “明早出发前,你能从我这处拿到这荷包,我便教你武功。”
    “你说真的?”苏霁华双眸一亮,声音都轻快不少。
    “君子无戏言。”
    “那,击掌为誓?”苏霁华朝贺景瑞伸出手。
    贺景瑞轻触了触苏霁华的手,然后立刻拢袖将那荷包重新系到腰间。
    苏霁华心痒痒的看着那荷包,先是试探性的上前抓取,贺景瑞慢吞吞的转身,避开苏霁华自以为快如闪电实则慢的跟乌龟似得笨拙动作,面无表情的出了主屋。
    苏霁华咬牙,觉得这荷包不能硬来,只能智取。
    这一下午,苏霁华都在琢磨着怎么抢贺景瑞的荷包,她先是用绳子在主屋门口绷了陷阱,满心期待的看着贺景瑞走过,然后伸手一拉,却是不想那人正巧踩在绳子上,没扳倒人,自己反倒因为力气用的太大,直接就趴地上了。
    一计不成,苏霁华又在茶水里加蒙汗药,眼睁睁的瞧着人喝了,却跟没事人一样的还在那处看书写字。
    苏霁华撑着下颚靠在书案旁,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实在是撑不住的睡了过去,而在睡前,她猛地一反应,这人是不是将加了蒙汗药的茶碗掉包了?
    即便是想到了这事,苏霁华也无能为力,因为她已经被蒙汗药的药力给弄得昏睡过去了。
    当苏霁华醒过来的时候,她正睡在竹塌上,锦帐封闭,万籁俱静。眨了眨眼,苏霁华动了动自己沉重的身子,然后突然触到身边的人。
    借着月色,苏霁华仔细辨认,终于是认出躺在自己身边的人就是贺景瑞。
    贺景瑞和衣而睡,腰间系着那个荷包。
    苏霁华只觉机会来了,上去就拽,却是不想被人按着肩膀反推倒了。
    贺景瑞睁开眼眸,眸色清明的看向眼前人,还未说话,唇上一热。
    苏霁华仰头,贴着贺景瑞的唇轻触,软绵绵的触感带着微凉的涩意。贺景瑞浑身僵直的按着苏霁华的肩膀,渐渐施力。
    苏霁华蹙眉,却没出声,只小心翼翼的往里探了探。
    男人反客为主,立即按住苏霁华的后脑勺冲了进去。虽说失忆了,但这种东西都是无师自通的。
    苏霁华迷迷糊糊的躺在竹塌上,贺景瑞愈发熟练,双眸深谙的盯住人。
    当苏霁华回过神来时,她身上衣物尽褪。微微挣扎了一下,苏霁华拉起绸被往身上掩,青葱指尖勾住贺景瑞的衣襟往下去。
    贺景瑞呼吸渐沉,微促,他埋首在苏霁华脖颈处,吐气炙热。
    “哈哈哈,我拿到了。”苏霁华卷着绸被一翻身,将那荷包往贺景瑞面前一挂,小表情尤其得意。
    贺景瑞喘着气没说话,只慢条斯理的包住那只拿着荷包的小爪子,然后轻笑道:“真是拿到了。”
    不等苏霁华翘起小尾巴,贺景瑞又道:“不过可惜,前日说好的是今早。”
    “什么?”苏霁华呆愣了愣,“你在骗我!”
    “我有没有骗你,你过会子自个儿出去问问梓枬就知道现下是何日了。”
    苏霁华起身,急匆匆的就要出去,却是被贺景瑞拽住了胳膊。
    男人眯着一双眼,语气暗哑,“现下可没空。”
    苏霁华被贺景瑞攥着小爪子,按着小脑袋,扯回了黑乌乌的锦帐里。
    第93章
    折腾了一夜, 苏霁华醒过来的时候是在马车里。马车里头布置的很精细, 靠塌茶案,熏炉绢扇,只要是苏霁华平日里用得到的东西都在里头,她甚至还瞧见了梳妆台和衣柜, 简直就像是一间移动卧室。
    “奶奶, 屏风后头还有恭桶。”梓枬提醒道。
    “哦。”苏霁华愣愣点头,就着梓枬的手从榻上起身,由她扶着去了屏风后小解。
    马车行驶的非常平稳,甚至可以说是如履平地。
    “咱们在哪?”解决完了的苏霁华洗净手坐在软垫上, 面前是梓枬沏好的一碗热茶。
    “是在回应天府的路上。”
    “你们爷呢?”苏霁华轻抿一口茶, 干涩的喉咙瞬时顺滑起来。
    “爷在外头骑马呢。”梓枬轻打了马车窗子前的芦帘,露出一条细小缝隙。日光争先恐后的窜进来, 苏霁华微一偏头便能瞧见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头的贺景瑞。
    今日的贺景瑞穿了一身玄色缎袍,衣角处绣着暗纹,迎着日光而行, 整个人冷肃不少。
    苏霁华瞧了一眼, 觉得有些恍惚, 她想起昨晚上那人搂着她, 唤她“华华”。
    华华是个什么东西?
    “奶奶?”见苏霁华盯着贺景瑞一副痴迷模样,梓枬忍不住笑道:“爷说这几日要加紧行程,晚间都不定能寻到客栈, 所以便特意置了这马车给奶奶歇脚。”
    苏霁华瞧见了贺景瑞, 自然也瞧见了那随在马车后头的棺木。那里头躺着的应当是沈国舅。
    他们这般着急赶路回去, 自然是因着沈国舅一事。
    “嗯。”苏霁华轻颔首,打下芦帘不再说话。
    “奶奶,爷说您若是不舒服,可提前先行。”梓枬指的是后头跟着的沈国舅的棺木,生恐苏霁华瞧了心里头不舒畅。
    “无碍。”苏霁华轻摇头,捻起一块绿豆糕入口。这人活着的时候她都不怕,死了又怕什么呢。
    一路回到应天府,这一路上竟然尤其顺利,平静的让苏霁华越发心慌。就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
    “奶奶。”红漆木凳被摆置在马车前,苏霁华提着裙裾下马车,仰头的时候看到“贺府”两个朱红大字。
    贺府大门紧闭,除了管家并未有谁前来迎候,苏霁华微冷了眸,身旁的贺景瑞牵住她的手,重新坐上一辆青绸马车从角门入贺府。
    沈国舅的棺木被送到了沈家,此事已被贺景瑞上奏陛下,整个沈家上下一片哀痛,誓要找出谋害沈国舅的元凶。
    贺景瑞神色平静的带着苏霁华呆在贺府,好似沈国舅之死与他毫无干系,而陛下那处竟也未宣召,只派大理寺彻查此事。
    贺蘅被毁了容,一路从扬州回来,心智越发不清醒,到应天府时已然半傻半痴。
    大奶奶朱氏搂着贺蘅痛哭,反被贺蘅抓花了脸,自此谁都不敢亲近她,只关在院子里头找了几个粗使婆子看顾。
    清晨时分,苏霁华与贺景瑞一道去院子里头拜见老太太。
    老太太坐在罗汉塌上,身旁坐着形容憔悴的朱氏,大爷贺天元难得也在,面色不是十分之好。
    老太太的大丫鬟翠雀正候在鸿禧堂的垂花门处,见贺景瑞来了,便赶紧上前请安。“二爷。”
    贺景瑞牵着苏霁华往里去,连个正眼都没给翠雀。
    翠雀亦步亦趋的跟在贺景瑞身旁,看到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眸中显出几许哀切,但片刻后却缓慢收敛,只开口道:“二爷,老太太为着蘅姐儿的事,发了好大的脾气。”
    贺景瑞依旧没有说话,步伐平稳的带着苏霁华穿过甬道往正房主屋内去。
    反倒是苏霁华偏头瞧了一眼翠雀,那双柳媚眼上下将人打量一番,然后陡然露出一个笑来。
    翠雀浑身一僵,还未说话,便听到那挂在房廊两侧的鸟笼子里头传出清脆的鸟鸣声。
    这几日老太太心绪不好,此等聒噪的东西早就该被拎出去。想到此,翠雀也顾不得贺景瑞与苏霁华二人,径直带着小丫鬟将廊下的鸟笼提远去了。
    正屋内,老太太瞧见面前丰神俊朗的贺景瑞,眉心微蹙。
    “给母亲请安。”贺景瑞带着苏霁华给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的眉心蹙的更深,还未说话,那头的朱氏便抑制不住满腔怒意,直指着苏霁华道:“华姐儿,我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将蘅姐儿害成那副模样!”
    广曼儿一向与贺蘅交好,虽然说贺馨雅早与朱氏讲了来龙去脉,但朱氏却更偏信广曼儿之言。
    这苏霁华心胸狭小,竟连贺景瑞的亲侄女都容不下!
    苏霁华看向朱氏,见她穿着暗色素衣,脸上略施粉黛,却更显整个人憔悴不堪,此刻盯着她的模样狰狞至极。
    “我何故害她?”
    “还有何故,还不是你心胸狭窄,是个毒蝎妇人!章氏都与我说了,若不是你,李家大公子哪里会落得这般田地!低贱商户出身,将那些龌龊手段带进了咱们贺家,母亲,您可要为蘅姐儿做主啊!”
    朱氏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双眸肿成一条缝。
    李府与贺府仅一墙之隔,朱氏平日里去章氏那处窜窜门也是常有的事,章氏心疼儿子,一日一日见李锦鸿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每遇见旁人势必要将苏霁华诋毁一番。
    朱氏耳濡目染之下,对苏霁华便存了偏见,这会子又摊上贺蘅的事,可怜朱氏现年三十好几,却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哪里还想的了那么多,对苏霁华真是又怨又恨,恨不能把人给千刀万剐了。
    贺蘅是老太太看着长大的,她自然是心疼的,可是苏霁华有贺景瑞护着,在贺家,贺景瑞才是说话做主的人。
    “瑞哥儿,这事你怎么说?”老太太面色不愉的看向贺景瑞。
    贺景瑞面色平静的立在那处,声音清雅道:“此事是蘅姐儿的不是,但既然华华不怪罪,我也不深究了。”
    苏霁华哆嗦了一下,实在是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要唤她为“华华”,还不如“如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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