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色苍白,嘴唇青紫,已经全然没了声息。
    跪在地上血流成河的这个人,是她相处一年的邻居。
    满眼都是鲜红的血,口鼻里也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溅在她脸上的血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她素净的衣服上晕染开了一朵凄凉的花。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她眼见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刺成血窟窿,死在她面前。
    付巧言只觉得一阵恶心涌上心头,她深吸了口气,下一刻就昏倒在了荣锦棠的怀中。
    荣锦棠一把把她抱了起来,让小姑娘安安稳稳躺在她怀里。
    他面色铁青,对着灰衣人之首道:“出手慢、无所觉,当罚。”
    四个灰衣人一齐跪到了地上:“属下知错。”
    荣锦棠没在理他们,见怀里的小姑娘面色苍白,左手肘处的伤口晕红了衣裳,看起来特别刺眼。
    他紧紧皱着眉头,抱着她转身离开了斗艳园。
    外面张德宝早就迎了进来,见这情景腿都吓软了:“陛下……”
    荣锦棠已经没心思管他了,一边往无忧阁走,一边迅速吩咐:“叫太医院黄芪、李文燕、丁岑速到无忧阁。”
    黄芪是太医院院正,李文燕和丁岑是院判,这次跟来都是为着他和淑太贵妃的。
    荣锦棠这会儿已经急得不行,他几乎是跑着回的无忧阁,进门直奔寝殿而去。
    张德宝跟在后面小跑,根本不敢提醒。
    荣锦棠这脸色实在太吓人了,他伺候他十几年,还是第一回 见。
    他们这一路急行,很快就进了正殿寝宫里,荣锦棠毫不犹豫地把付巧言直接放到了他的床上,回头就问张德宝:“去问问谁会包扎?叫来赶紧先给巧言止血。”
    可能太过急切,他甚至直接称呼了付巧言的名字。
    无忧宫里都是乾元殿的宫人,张德宝对他们了如指掌,张口就道:“之前伺候过小主的柳叶学过,小的这就去叫她。”
    荣锦棠这才缓了一口气。
    他坐在床边,先用帕子压住小姑娘左手处的伤口,才去给她擦脸上的血。
    她脸色苍白,嘴唇都泛着浅浅的粉色,一双秀眉微微皱起,显得极不安稳。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如何能见到这样血粼粼的场面。
    荣锦棠想到她瘦小的身子一直死死挡在自己身前,心里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他帮她取了发髻上的钗环,顺了顺她漆黑的长发。
    “好姑娘……”他轻声呢喃着。
    柳叶很快就来了,她一进来刚要跪,荣锦棠就叫她赶紧到身前伺候。
    张德宝早就给准备好了刀伤药和绷带,柳叶麻利地把托盘放到小几上,跪到床边去瞧付巧言手上的手肘。
    兰若那一下速度极快,但她的弯刀显然不是铁匠做的,并不很锋利,这一下划得并不算太深,伤口也不长。
    只是小姑娘胳膊细细白白的,显得那伤口就有些吓人了。
    柳叶见她一直没醒,心里也很担忧,却还是手脚麻利地给她清干净伤口旁边的血迹,上了药给包扎起来。
    这一连串动作下,付巧言也没哼一声。
    荣锦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柳叶一忙完荣锦棠就叫出去了,转身又去喊张德宝:“太医怎么这么慢?”
    张德宝的脸也刷白刷白的,行宫里出了这种事,他自己难辞其咎。还能站在这听从圣意已经是心志坚定了,荣锦棠这一吼他的腿更软了,一晃就跪倒在地上。
    “陛下,”他白着脸说,“已经请了,马上就来。”
    柳叶刚一出去,就被晴书围了上来,刚才她只远远瞧见陛下打横抱着自家小主,小主身上都是血,已经吓哭了。
    他们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她红着眼睛问:“我们家小主……”
    柳叶也着急,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瞧着还好,手上受了伤,就是没醒。”
    晴书这才勉强笑了笑:“多谢你了。”
    柳叶一晃神就瞧见太医已经行至无忧阁门口,一把拉住晴书往边上靠了靠:“没事,你不用怕,有陛下在呢。”
    晴书没吭声,低头擦了擦眼睛。
    黄芪是太医院院正,这会儿已经五十几许了,因为保养得好,看起来仿佛刚刚不惑的年纪。
    他闷着头往无忧阁这冲,脸不红气不喘,只额头出了点汗。跟在他身后的李文燕和丁岑就不太跟得上了。
    等到了无忧阁正殿门口,黄芪正想整理下仪容再禀报,就听到荣锦棠沉声训斥:“今日之事,你和盛赞都要自去领罚!”
    他声音之冷酷,是黄芪从未听过的。
    他顿了顿,背在背后的手冲李文燕和丁岑摆了摆,这才禀报:“臣黄岑、李文燕、丁岑求见。”
    只听张德宝颤抖的声音道:“进。”
    第94章 病症
    三位太医一路上只听出事了, 倒是怎么也没想到寝殿大门一开, 打眼就瞧见一个少女躺在荣锦棠的龙床上。
    她身上点点猩红的血实在扎眼, 黄芪当即脸色微变。
    荣锦棠还是坐在床边没有动:“黄院正,你先看。”
    黄芪快步行至床边, 见荣锦棠已经把付巧言的手腕露了出来。
    他就那么弯着腰,站着给付巧言诊脉。
    荣锦棠道:“刚斗艳园她左手手肘受伤,已经包扎,只是一直昏迷,未见醒。”
    他这么一说,黄芪心里头就不那么紧张了。
    他认真听了一会儿脉,又把左手也听了,才擦着汗道:“这位娘娘, 是否是吓着了?”
    荣锦棠点了点头:“场面不是很美。”
    他一边说,一边帮付巧言盖好被子, 动作轻柔得很。
    黄芪咋舌,好半天才道:“臣听脉而闻,娘娘手上的伤口没有大碍, 只将养几日待愈合便可自由活动。只有些吓着了,导致气血翻涌闭气昏迷,等醒来再服三日养神安眠的方子便无妨了。”
    他是太医院最厉害的御医了, 他都讲没有大事,荣锦棠的面色就缓了缓,没那么吓人了。
    可黄芪话却没讲完:“臣只是个人浅见,还得两位院判一同诊脉才定案, 还有些要斟酌。”
    宫里头御医给贵人瞧病很讲究,最少三位一起出脉案写方子才行,万一有任何遗漏,他们三个是一个都跑不了的。
    太医院一共只有一个院正四位院判,剩下的都是御医和御医使。如今三个太医都跟来行宫,只留两位院判在宫里专门伺候太后和其他太妃,来了行宫的都是圣手。
    丁岑年纪不大,却是医术世家传人,他先诊了脉,又退到一旁等李文燕。
    李文燕是四位院判里唯一一位女院判,是大越最有名的李氏医馆的嫡传弟子,专擅妇科儿科。
    等到她也诊完了,与同僚对视一眼,还是道:“娘娘此时病因,臣推测与黄院正与丁院判一致,只是……”
    荣锦棠又皱起眉头:“只是什么?”
    李文燕见他确实对这位娘娘很上心,还是咬牙道:“只是这位娘娘约莫十来岁时受过冻,导致寒气入体,一直没有痊愈。不过臣观其脉案,近两年来娘娘有用暖融丸,稍缓解了一些。”
    她是妇科圣手,一直给淑太贵妃问诊的,说出来的脉案荣锦棠是很信的。
    他听了脸色更是不好,却问:“那她平日里可有什么不适?朕记得她讲过挂红时是不太舒坦的。”
    李文燕一愣。
    她当值十几年,自然见识过先帝的妃嫔们,确实没见他对哪一个这么上心的。哪怕是当年顺嫔诞双生子,也不过就是问问大人孩子可好,多余的话是没有的。
    太初帝这里她算是第一次伺候,实在不知道他是这么细致的人。
    至于这份细致是针对这一位娘娘还是他本身就是如此,李文燕就不得而知了。
    她斟酌一番,还是道:“娘娘在未用药之前冬日里会怕冷,挂红时也确实不太舒坦,不过已经用了药,应当好了许多,只是不知道给娘娘开药的是哪一位,用了多少时候。”
    荣锦棠竟不知道她一直在吃药,听了心里头一阵阵的发闷,也不知道是疼还是难受,总之实在是不太愉悦的。
    他发现,他曾经忽略她这许多。
    荣锦棠吩咐张德宝:“去叫她的宫女进来。”
    张德宝见他脸上一丁点笑容都没有,腿肚子直打颤。
    晴书被叫进来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的。
    荣锦棠叫李文燕问她话。
    “你们娘娘的暖融丸是谁给开的?用了多久?”
    晴书见付巧言还好好躺在床上,不由松了口气,也没注意她称呼的是什么,只老实回答:“回大人话,是张御医使给小主瞧的病,这药约莫是去岁元月开始用,至今已有一年半,已经渐渐起效了。”
    去年冬日里付巧言什么样晴书是没见过的,只听晴画讲小主如今不怕冷,感谢张御医使给开了好药。
    李文燕一听就纾了眉头:“张瑞芳也是我们李氏医馆的子弟,只如今年纪轻幼,才只御医使的官职,她开的药对症,只不过药丸没有汤药药效好,这才一年才见效。”
    荣锦棠听了又不太高兴,总他今日的心情是好不了了。
    他问晴书:“为何不叫吃汤药?”
    晴书一愣,却垂眸道:“我们那不太适宜熬药。”
    长春宫的后殿都两个小主住偏殿,她们平日里煮点味轻的花茶还行,汤药味苦还重,熬了前院都能闻到,自然是不能自己煮的。
    荣锦棠一听,嘴里头直发苦。
    他伸手顺了顺付巧言黑长的秀发,看着他苍白的容颜道:“李爱卿。”
    “现在换成汤药药效如何?”
    李文燕才明白过来床上躺着的只是下三位的小主,她隐约也听过行宫里头的传闻,一下子就猜到她应当就是独得皇上宠爱的付才人。
    小姑娘这样柔弱地躺在床上,小脸只有巴掌大,哪怕神情并不很安宁,也难掩倾国倾城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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