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付巧言宫里头事多得很,天天有各宫的管事要去找她,自然得妆点得亮堂些,哪怕她不爱这个,头上手上一件却不能少。
    两人说话的神态十分随意,仿佛寻常人家的小夫妻那般,一点高高在上的气息都没有。
    老太太安静坐在一旁,手里缓慢地盘着佛珠。
    他们也不用老太太给再讲,一件一件看过一遍,荣锦棠就说:“喜欢就都买下,回去慢慢把玩。”
    付巧言自然不缺这些东西,就选了最合眼缘的发钗、金镶玉平安镯还有一个镂空香囊。
    “这三样瞧着最合心,老人家若是舍得出手,割爱给我可好?”
    十几样东西里她就挑了三样,倒是一点都不贪心。
    老太太叫女管事把东西仔细给包好:“瞧夫人说的,怎么会不舍得。这些东西放在库房才是明珠蒙尘,只有到了有缘人手上才能发出光华。”
    她捧起盒子,郑重交到晴画手上:“还要多谢夫人慧眼识珠。”
    付巧言就笑:“那是自然,我确实很是喜欢。”
    这一趟出来时间本就不很充裕,玲珑阁逛完两个人就马不停蹄去了笔墨斋,看荣锦棠那架势,仿佛不把每家店都买一遍不罢休。
    衣食住行都看一遍,东西买了一堆,都叫张德宝安排搬到马车上了。
    付巧言小声笑他:“陛下也好久没出来逛过了?”
    荣锦棠正拿一盒松墨端详,闻言笑:“出来看看其实挺好,要知道百姓过得怎么样,光看大臣那浮华锦绣的折子根本不行。”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付巧言挑了一盒狼毫,叫晴画取了一会儿结账,“下回陛下要是还出来,我厚脸皮求个陪玩的名儿。”
    荣锦棠瞧她一眼,眼中满满都是笑意:“肯定少不了你。”
    临到日落时分,天色渐渐暗下来,橘红的晚霞飘在天际,映红了朱雀大街的牌坊。
    富丽而堂皇。
    一条街粗粗逛完,最后付巧言意犹未尽,两个人便去草木书局挑书。二楼靠窗的位置视野开阔,他们便坐在这里消磨最后的闲暇时光。
    荣锦棠喝着茶,目光一直落在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里。
    外面很热闹,百姓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却一点也不叫人觉吵。
    那可能是荣锦棠耳中最动听的乐曲。
    趁着宵禁时辰还未到,忙碌了一天的百姓们拖家带口,都出来采买年货。
    这一年算是风调雨顺,边关未打仗,中原未暴雪,也算是平安富足了。
    那些热闹的声音从窗户里钻进来,落到荣锦棠的耳朵里,他看得专注,脸上慢慢爬上笑意。
    四季轮转,辛苦耕耘,就为了这一刻的丰年。
    在这条朱雀大街上,大越最繁华的一面毫发毕现。
    付巧言最后挑了几本农耕水利的书,催着他要走:“天色已暗,得赶着回去了。”
    若是只有她自己是不怕的,可他也在身边,付巧言就总是过分担心他的安危。
    见过一次那样场面,这些事就在她心里生了根,再也拔不出去。
    张德宝麻利去结了账,两个人就下楼回到马车上。马车里已经备好了茶点,付巧言就跟荣锦棠一人取一块,先垫补垫补饿了的肚子。
    青顶马车一路飞驰,很快消失在朱雀大街巷口。
    玲珑阁的二楼,老太太坐在临街的窗户边,平静看着那马车驶去。
    刚才那女管事正在她身边对账,见她脸上带着笑,不由好奇问:“老板怎么今日叫把所有的宝贝取出来?那可是咱们大师傅的关门手艺。”
    老太太笑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大概是有缘人吧。”
    “刚我也讲过,明珠蒙尘实在可惜。”
    女管事见她含糊其辞,不由悄悄撇嘴。上回安国侯夫人来铺子里,老太太也没说叫拿出来给人瞧啊?
    这得什么身份,比安国侯夫人还了得?
    那两位瞧着可可客气的,可比安国侯夫人架子小多了,或许真是缘分也说不定。
    女管事想半天没想透,就自顾自对账去了。
    老太太还靠坐在那里,望着大街上车水马龙。
    她记性极好,偌大的家产维持到今天这样地步全靠她自己耳聪目明。
    哪怕年纪这样大了,打她见过一面的人也没有忘记过的。
    七月末那次皇帝出宫避暑,她正巧在这二楼瞧见了年轻皇帝的真容。
    就跟今天那位青年公子一样,英俊挺拔,仪表堂堂,天生带着一股贵气。
    “今日我们玲珑阁可是走了大运哦。”老太太最后道。
    两个人刚回到景玉宫,宫门就落了锁,所幸景玉宫的宫人手脚麻利,热水晚膳早就备好,一直在宫里头等。
    晴画不在,这些都是陆六吩咐的。
    付巧言先是夸了一回,转头又跟晴画道:“这小子倒是麻利。”
    晴画就笑,压根不怕他顶了自己位置,也跟着夸:“他麻利才好,以后外面的事就都交给他去办了。”
    因着时候有些晚了,荣锦棠也没叫更衣,两个人简单用了晚膳,沐浴过后就安置了。
    屋子里烧了火龙,驱散了年根底下的寒意,付巧言凑在他身边,小声嘀咕白天里的趣事。
    大概是太兴奋了些,两个人都没什么睡意。
    讲了一会儿,荣锦棠就问:“以前在家里时也爱出去玩?”
    付巧言道:“倒也不是,我那会儿下学就喜欢去茶馆听书,每旬说书先生都要换本子,若是身上的闲钱够,我还能给打个赏的。”
    “哦?岳父岳母倒是开明,还给你零花钱使。”
    岳父岳母这称呼白日里他对李娘子讲过,付巧言倒没想到他晚上还要再讲一回,脸上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陛下怎么能胡说呢。”
    荣锦棠顺顺她的头发,笑着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都是心里话,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妃子,叫一声岳父岳母不为过。”
    付巧言把头埋进他胸膛里,小声说:“今日能再遇婶娘,我心里头好高兴,谢谢你说了那样一番话。”
    他给李娘子的保证无论是发自内心还是维持场面,都十足十给了她面子。
    那些话哪怕这辈子只听那么一回,她也觉得值了。
    荣锦棠拍拍她后背:“傻姑娘,这不是说给她听的,是说给你听的。”
    他盯着她看,目光干净有纯粹。
    “以后有朕呢,我知道你不爱求人,但以后有任何事都要同我讲。”
    “这不是在求朕,是在告诉朕你的心里话,知道吗?”
    付巧言只觉得心口怦怦直跳,她抬起头来,用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他。
    “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她轻声开口。
    荣锦棠低下头,在她眼皮上轻轻印了一个吻。
    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低声道:“明日只有小朝的。”
    付巧言的脸微微泛起红来,她迅速在荣锦棠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缩进他怀里。
    有些话,也只有他好意思说出口。
    荣锦棠低声笑笑,伸手扯松了她小衣的衣带。
    一时间红烛飘香,满室都是甜蜜气息。
    那味道甜甜的,仿佛她以前每回吃完药后的小甜瓜,一颗就能甜到心坎里。
    暖意融融,言浅情深。
    隔日便是小年,付巧言次日早早醒来,荣锦棠已经上朝去了。
    晴书跟在她身边,给她说:“尚宫局送来了三个小宫人,娘娘是否要见?”
    付巧言想了想,道:“这事就交给晴画去操办,你帮她掌掌眼,我就不见了,小丫头乖巧懂事便可。”
    晴书“诺”了一声,麻利地伺候她洗漱:“昨日收到六公主的帖,道想来宫里一叙,问娘娘什么时候空闲。”
    付巧言叫跟在一边的明棋取宫事单子来,仔细瞧了一遍,叹口气道:“年前许是没得空闲了,只能年后初五以后才成。”
    从今日起,作为荣锦棠后宫位分最高的妃嫔,她要开始忙碌了。
    第119章 坦白 二更
    年节时宫宴膳单、炭火单、酒水单等一一压在付巧言的案头, 还有三日祭祀大臣休息场所安排事宜、御膳房采购米面肉菜事宜、织造局所用器物安排与回收等事宜, 杂七杂八全递到了景玉宫。
    两位太娘娘整日里就直接用印, 瞧都是不瞧的。
    因着荣锦棠讲祭祀时会有楚云彤和顾红缨跟在她身旁,所以她也请了她们二人来宫里帮忙。
    不过跟顾红缨所讲一样, 楚云彤真的是个妙人。
    她面容秀美娟丽,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一看就是深宅大院教养出来的姑娘。
    只她一张口,就显露些许不同来:“宸娘娘,要看相否。”
    付巧言看跟在她身后的顾红缨一直做鬼脸,险些没笑出声来。
    “楚昭仪,咱们还是先处理宫事吧?”
    然后她就看到楚云彤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她到底是楚家费尽心思培养长大的嫡女,这些事都是已很熟练, 不一会儿就把单子分出个轻重缓急来,付巧言再去复核就轻松多了。
    倒是顾红缨无所事事坐在一边, 一边吃瓜子一边念叨:“反正我也是不会这些的。”
    楚云彤瞥了她一眼,顾红缨立马不敢吃了。
    她客气跟付巧言道:“娘娘这里的单子您的姑姑都已经核对过了,没什么太要紧的错处, 只米面粮油这里还要再往下减减数,年节虽然宴多,也不至于用这么多量。”
    楚云彤声音很好听, 清清冷冷的,仿佛蒙着一层纱。
    付巧言冲她笑笑,道:“楚昭仪不用老叫我娘娘的,听起来怪别扭, 要不你跟红缨一般,叫我巧言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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