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锦棠见付恒书也不扭捏推拒,便坐到他对面,把茶碗往前推了推。
    付恒书一贯聪慧,立即取了茶壶给他满上茶水,这才略松了口气。
    荣锦棠道:“招你前来也没别的事,你姐姐之前就同朕说想叫你继续去读书,你若是定下心,下个月便去国子监挂籍。”
    付恒书眼睛一亮。
    他立即起身给荣锦棠行了大礼:“多谢陛下隆恩。”
    荣锦棠摆了摆手,叫他起身坐回凳子上:“巧言在朕这里跟旁人是不同的。”
    “朕知道她的好,十分信任她,你又是她唯一的至亲,那……”
    他把话留在这里,没完整讲下去。
    付恒书却立即懂了。
    “陛下只管吩咐,臣定当不负圣望。”
    荣锦棠淡淡道:“你们付家人,真是聪明。”
    “国子监毕竟是教书育人之地,很多人不太老实,教出来的学生就容易生二心。”
    “朕知道你好学,不若多学几门功课,也好见识见识国子监的博士们。”
    付恒书心中一凛,手心顿时凉了。
    “诺,臣定当尽力。”
    荣锦棠见他都听进去了,心里十分满意。
    这小子跟巧言一样,根本不需要多废口舌,半句就能听懂。
    荣锦棠见他恭恭敬敬在那端坐着,突然就笑了:“原来见朕之前,是不是心里把朕骂了无数遍?”
    付恒书如玉的脸顿时红了,他甚至结巴起来:“陛下何出此言,臣是万万不敢的。”
    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心里肯定骂过自己。
    他们姐弟感情这般要好,在这小舅子心里他这么优雅端庄美丽温柔的姐姐,怎么能给人做妾呢?哪怕这个人是皇帝,可在他心里肯定只有自己的家人最重要。
    身份地位都是次要的。
    荣锦棠指了指茶杯:“怕什么,朕又不会怪罪你。”
    “若你没这么想过,朕才要怪罪。”荣锦棠垂下眼眸,身上气息一冷。
    如果他心里一点都没有嫉恨过他,那才不是个人,枉费亲姐为了他卖身入宫,如果命途走错一步,就不是如今这般了。
    付恒书见这位青年天子这般豁达,不由苦笑道:“陛下请息怒,臣也不敢蒙骗陛下,当时心里是十分愤怒的。”
    他顿了顿,又道:“可时至今日,臣最恨的其实还是自己。”
    “如果臣当年没有生病,姐姐就不用卖掉家宅,也不用为了那点药钱卖了自己。”
    “说到底,都是臣的错。”
    他反复说着是他的错,可当年他也不过才八九岁,实在也无力也无法改变未来。
    荣锦棠端着茶杯的手停在那,他颇为复杂地看了付恒书一样。
    “或许你不爱听,但朕想说,朕很感谢你当年那场病。”
    如果没有那个因由,他和巧言不会阴差阳错走到一起。
    在这幽深的长信宫中,能有这般幸运实属不易。
    付恒书有一肚子话想说,最后都没讲出口。
    无论幸与不幸,好与不好,时至今日一切都已成定局,再去议论当年便没了意义。
    想一万次,后悔一生,也无法改变现实。
    如今他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成为阿姐的靠山。
    荣锦棠又简单安排了一下国子监的事,便道时间太晚该离开了。
    付恒书从善如流起身,跟在他身后出了偏殿,张德宝依旧等在那。
    “多谢陛下指点,臣自当努力。”付恒书向荣锦棠行了礼,跟着张德宝就要往外走。
    刚走没两步,就听身后荣锦棠的声音传来:“不用担心你姐姐,有朕看着她。”
    付恒书回过头来,沉沉暮色里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也能听出他的好心情。
    是啊,如今姐姐有了身孕,他就要做父亲了。
    付恒书笑笑,跟着张德宝出了宫。
    景玉宫,后殿花坛前。
    付巧言站在那赏景,她背对着垂花门,只给荣锦棠留下一个俏丽的背影。
    荣锦棠走上前来,给她披上披肩:“看什么这么专注?”
    “今夜星星不多,明日还是晴天。”
    荣锦棠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以后他就在国子监读书,你若是想他就招他来,也不麻烦。”
    付巧言摇了摇头,道:“等过几个月我这就该懒得出门啦。”
    一讲起孩子,荣锦棠就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她小肚子,笑道:“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是软软的那么一小点。”
    付巧言也跟着他笑,靠在他怀里不愿意起来。
    “陛下,谢谢您。”
    荣锦棠把手交叠在她小腹前,低声道:“见外了。”
    付巧言就笑,声音清脆灵动:“见了他一面,我突然觉得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肩头的重担卸了下去,我所担忧的他独自长大的那些危险,他统统没有经历过。”
    他好好地,健健康康地长大了。
    荣锦棠紧紧搂着她,道:“这个孩子长大了,你就得操心另一个了。”
    付巧言紧紧握住他的手:“也只希望他能健康长大。”
    “朕这里有个小安排,”荣锦棠柔声道,“得麻烦宸娘娘。”
    他登基两载,妃子才将有身孕,这事可大可小。
    但看荣锦棠这般谨慎,付巧言也知道他现在压力很大。
    “陛下说便是了,我闲着也是闲着。”
    荣锦棠在她耳边呢喃几句,换了付巧言连连点头:“这哪里是麻烦我,这是陛下给我尊荣呢。”
    “你能这么想,朕就放心了。”荣锦棠在她脸上印下一个吻。
    五月初十,宫里出了件大事。
    宸嫔娘娘在去给太后娘娘禀报宫事的路上昏倒了,惊得宫人们忙成一团。
    太医匆匆赶来,才诊出喜脉。
    这简直是今年宫中最大的喜事了,只太医道娘娘年节时十分辛劳,后来一直又忙碌宫事,这才导致她体虚晕倒。
    皇上听了讲,连早朝都停了,马不停蹄赶来看望宸嫔娘娘。
    登基两载有余的太初帝,终于即将迎来第一个子嗣。
    次日,宫中下了册封宸嫔娘娘为二品宸妃的诏书。
    那诏书任谁看了,都要感叹一句宸妃娘娘至诚至孝,劳苦功高。
    “景玉宫付氏巧言,雍和粹纯,克赞恭勤,孝敬天成,风姿雅悦,着册封为二品宸妃,协上辅理六宫事,钦此!”
    没有一个词,不透着好的。
    第139章 急报 二更
    自打付巧言那里因有孕升位, 景玉宫好生忙了一阵。
    面熟的面生的轮番上来, 都要到景玉宫见一见她, 夸一句娘娘辛苦了。
    她这名声长久积淀下来,好的不得了。
    就连章莹月和单稚娘都假模假样来了一趟景玉宫, 倒是王婉佳一直没露面。
    顾红缨陪着楚云彤过来帮付巧言处理宫事,顺道给她八卦:“听闻她也想来,只学乖了不敢随便来,去请示太后娘娘,娘娘叫她在自己宫里凉快待着。”
    这实在不像太后能说的话,付巧言疑惑地看了一眼顾红缨,顾红缨立马就不好意思了。
    “意会一下啦!”
    楚云彤这回倒是没说她,只对付巧言道:“你如今也三个月了, 自己要当心。”
    三个月其实胎便算是稳当了,只宫里头情况复杂些, 有些事不太好说。
    楚云彤能同她这样叮嘱一句,也算是交心了。
    付巧言冲她笑笑,温和道:“多谢你提醒, 宫里头的宫人们比我紧张多了,倒是一直都很安稳。”
    且不说别的,升位宸妃之后她宫里头的黄门就多了两人, 都是高高瘦瘦的样子,一看就是能看家护院的。
    三个月还不显怀,她瞧着跟以前仿佛也没什么不同,付巧言还道:“太医不叫我吃太多, 怕孩子太大不好生,现在都是她们来配我的膳单,好些东西不让吃了。”
    顾红缨跟着笑:“那是自然了,若是有点问题,还不得被皇帝陛下拖出去砍了。”
    楚云彤终于对完一本账单,抬头就训她:“没规矩。”
    顾红缨根本不往心里头去。
    她拉着付巧言在边上嘀嘀咕咕,把宫里头的那些鸡毛蒜皮的事都讲一遍。
    一直到这个时候,付巧言才知道因为孙慧慧的事,章莹月也挨了尚宫局训诫姑姑的训斥。
    宫里如今剩的这两位训诫姑姑都是先宣帝时的老宫人,都是六七十岁的年纪,那眼皮一抬,能叫人直打颤。
    她们骂起人来半个脏字都没有,却叫你浑身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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