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珩听到贺忠叫他,转过身来,就见贺忠正站在他房间的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刚好监察刑场的事也完了,那你就负责重审一下刚刚这个人犯吧。认真点,别弄出什么岔子来。”
    梁珩看着满脸严肃的贺忠,这查案本来是台院的事,但是贺忠都亲自差遣他了,梁珩也只能应下来。
    梁珩又倒回去把宗卷爰书拿了回来,出门前碰到了黎丙仁。
    黎丙仁朝他客气地微微点了点头,还不待梁珩应答,就快步从他身旁过去了。
    如今谁不知道这新上任的御史大夫不待见梁珩,所以也都尽量离梁珩远一点,万一自己也被贺大夫盯上,天天被派去查什么多年沉积下来的疑案就坏了。
    梁珩并不在意,出了台院,往察院走去。
    进了察院,刚好迎面碰到了段续。
    “刑场的事都完了?可以歇上一歇了。”段续笑道。
    梁珩扬了扬手里的宗卷,“怕是还不行。”
    段续凑了上来,看着梁珩手里的宗卷,“这是什么?”
    “这个人犯在刑场喊了冤,又被押回来重审了。”
    段续点了点头,这种情况并不罕见,也并不奇怪。
    “那你要把宗卷送回台院去,他们要重审一遍。”
    梁珩边走边道:“我刚从台院将这个拿回来。”
    “啊?拿回来做什么?”段续不解地问道,这案子不归他们察院管啊。
    “贺大夫命我审查这件案子。”
    段续惊讶更甚,这贺大夫做得也未免太过了吧,派梁珩去监察了一月的刑场还不够,还要将这个本应台院御史做的工作让梁珩做?
    梁珩看着段续颇有些为他愤愤不平,伸手轻轻拍了拍段续的肩。
    “无碍的。上命下行嘛。”
    段续也不知该怎么说了,按道理这贺大夫上任之后,朝中不少大臣都下了台,平日看着也不像是气量狭小的,应该也是个铁面无私的,可对梁珩,就真的好像在公报私仇一般。
    段续也私下问过梁珩是不是以前有什么地方得罪过这个贺大夫,梁珩虽说在上朝搜监之时见过这贺大夫,但是从来没有什么交集。
    段续见梁珩说得肯定,就更不解了。
    梁珩自己是比较淡然的,他能保证自身的行为无错,却无法阻止旁人的恶意。
    段续跟着梁珩进了房。
    察院清闲,见梁珩被分派到了这个任务,也不由有些好奇。
    两人看了宗卷和爰书。
    原来这人犯名张知书,年方三十一,京城人士。
    爰书上写着,半个月前的一天早上,张知书家的仆人来官府报案,说家中夫人突然暴毙家中。死状有些可怖,所以派下人来报了案。
    京兆尹吴奉立马派衙役和仵作去了张知书的家,检查事发现场和张知书妻子的尸体,张夫人也已经入了殓。
    没想到官府的人一开棺,就发现张夫人面色发青发黑,一边脸还肿胀了起来。像是被人捂住了口鼻杀死的一样。
    这一下,张家上下都紧张起来了,这看着像是意外死亡的夫人,竟是他杀?
    吴奉也高度重视了起来。
    这皇城之中,天子脚下,要看着就要到年关了,这当口出了一件命案。先不说这命案有破案的时间限制,这会儿已经快到年关了,眼看着要考核政绩了,这命案若是不能今年破案,只怕会影响他的政绩考核。
    官府将张知书和张家的下人一一叫到了京兆尹录述了口供。
    张知书说自己头天晚上和友人喝多了,并没有在正房睡,在书房睡的,次日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等他回正房的时候,就发现了妻子躺在地上,已经死了。这才连忙派人去报官。
    张知书的录述中,并没有什么线索。但是几个仆人就说出了一个极有用的线索。
    张知书与夫人的感情并不和睦,张家是书香门第,张知书为人最是风流,最喜欢和一些朋友出去吟诗作乐,家中一应事宜皆甩手不管。张夫人是个强势的,丈夫不思上进,整日花天酒地让她极为不满。张知书以前就是闲散惯了的,不喜人管,所以夫妻两经常吵架。而张夫人死之前,夫妻俩才大吵了一架。而这件事,张知书在论述中并没有提到。
    甚至张夫人的陪嫁丫鬟还说,当晚她听到了老爷和夫人激烈地吵架和砸桌椅的声音。
    这就和张知书录述中的当晚回来就直接宿在了书房冲突了,杀人的动机也有,张知书马上就被列为了疑犯,被抓起来拷问。
    梁珩两人很快看完了爰书。
    段续沉吟了片刻,这案子似乎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的不妥。这张知书作案的动机有,时间也有,甚至他自己的录述和下人的录述出入极大,更让他多了几分嫌疑。且他也没有证人能证明那晚上他真的没有去过正房,宿在了书房。
    段续想一会儿感觉没有头绪,便看向梁珩,梁珩还在沉思。
    段续没有打扰梁珩,等了一刻,梁珩才回过神来。
    “怎么样?有头绪吗?”
    “张知书有贴身小厮,若是张知书喝醉了,为何那晚上没有贴身照顾张知书?还有那个张夫人的陪嫁丫鬟,听到吵架声和砸桌椅的声音,为何没有去察看?”梁珩像是在问自己一般,喃喃了两声。
    不待段续说话,梁珩便接着道:“看来我们还要将张家的下人询审一遍。”
    段续点点头,这些确实还没弄清。
    “还有这张知书一开始并没有招供,一直说自己是冤枉的,只是后来在京兆尹那边用了刑,才招了。”
    梁珩没有明说,但是段续知道梁珩的意思是怀疑是屈打成招。
    贺忠将这案子交给梁珩去办的同时,也赋予了梁珩可以调动众监察御史和吏员的权力。
    梁珩马上派了吏员去张家,准备将张家的下人都叫到御史台来问话。没成想,张家没有老人,三个主子一个死了,一个要死了,一个才几岁,所以张家已经树倒猢狲散了,大多下人都已经离开了张家,包括张知书曾经的贴身小厮。
    还好张夫人的陪嫁丫鬟没有走,派去的吏员将丫鬟带到了御史台。
    梁珩问了那个疑问。
    说是丫鬟,其实已经快三十岁了。估计是打算终身不嫁,跟在主子身边的。
    丫鬟只道夫人和姑爷两人经常吵架,吵到不可开交时,也会动手,所以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并没有起身查看。
    梁珩一直看着这丫鬟的神色,她脸色一直很平静,似乎真的是在说一个事实。
    那个贴身小厮的供词很重要,只是不知他离开张家后去了哪,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
    梁珩又反复了看了尸体检验文书。
    指甲有断裂,舌尖也有伤痕,像是被捂住了口鼻,极端难受之时咬破的。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伤痕了。
    “脖子上没有伤痕,应该不是被勒住脖子窒息而死的。”段续在一旁分析道。
    梁珩摇摇头。
    “这不一定,如果是用很宽松很柔软的布勒住人的脖子,也不会留下伤痕。”梁珩说着抽出自己棉质的亵衣,“就像这种衣裳的布料,就不会在脖子留下痕迹。”
    段续挠了挠头,似乎问完了这些下人,依然没有线索啊。
    “那接下来怎么办?”段续问道。
    梁珩道:“但凡人命之事,须尸、伤、病、物、踪,缺一不可。我们自然要再验一验张夫人的尸体了。”
    段续脸色绿了一下,这张夫人可是死了半个月了,入土都十来天了,现在不知已经腐烂成什么模样了。
    梁珩对检验尸身这事,自然也是不懂的。梁珩从大理寺借调了一名仵作来,跟着他们一起到了张夫人的墓地。
    五六个府兵很快将墓挖开,开了棺木。
    梁珩和段续站在坑边,段续吓得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从手缝里看了看。
    尸身还没有腐烂很多,仵作习以为常,下了坑翻检着尸身,旁边跟着一个见习的仵作,拿着纸笔,记录着仵作说的情况。
    三刻过去,仵作从坑里起了身,见习小仵作将手里的写了满满一篇的纸,递给了梁珩。
    梁珩接了过来,快速地看了一遍。段续也凑过脑袋来看。
    梁珩看完,眉头紧皱。这检验的结果和京兆尹的仵作的一样,依然是被人捂住口鼻致死。
    仵作还站在一旁,预备梁珩有问题要问。
    “曹仵作,这张夫人有没有可能是被人勒住了脖子,窒息而死?”
    曹仵作六十上下了,仵作是贱籍,一朝入了,终身不得脱离,所以这曹仵作,只怕做仵作做了大半生了。他经验十分丰富,听梁珩这么说,就道:“脖子上的软骨没有破裂,也没有伤痕,不会是。”
    梁珩又将和段续解释过的那番话说了。
    曹仵作沉默了下,这种可能也是有的。只是他没有遇到过。
    “梁大人不知从何得知?”曹仵作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御史还懂得这方面的东西,不禁惊奇。
    梁珩道:“偶尔从书上看到的。”梁珩到了察院大半个月都没有什么事,多在看御史台的藏书,里面不乏一些古籍,且都是针对律法、讼狱的。
    曹仵作似乎极为高兴,又问了梁珩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他这大半生都在与尸体打交道,突然听到自己从来不知道的知识,就很是兴奋。
    梁珩想了想,又道:“这种死亡脖子上不会有伤痕,和被人捂住口鼻而窒息死一样,都会有一个由于憋气,气往上冲,而在头顶之上形成的鼓包。”
    曹仵作大感惊讶,他做了仵作四十多年,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一说。忙又跳下坑,在尸身的头顶上认真摸了起来。
    “梁大人,没有鼓包。”曹仵作道。
    段续这会儿也顾不上害怕了,忙朝里面看去,只是这样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梁珩脸上有了丝喜色,查到这里,似乎终于出现了新的线索了。
    第132章
    就算死者头顶没有鼓包, 还是不能认定死者不是因为他杀而死, 因为凡事有例外, 这不足以作为证据,但是总算为案子提供了另一个破案方向。
    因为陪嫁丫鬟说曾听到吵架声和砸桌椅的声音, 但是宗卷上并没有记录现场的桌椅情况。
    梁珩又带人去了张家。
    张家大门紧闭, 好不容易叫开之后, 开门的应该是张府的管家, 听说梁珩他们是来重查张知书的案子的,惊喜交加, 连忙带众人去了正房,也就是张夫人死的房间。
    张家只是小门户,宅院并不大。
    房间上贴了封条,一个禁兵上前将封条撕下, 推开了尘封半月的门。
    梁珩走进房间,房间正中有一张桌子, 桌旁用石灰粉洒了一个人形,这个位置并不准确,因为官府的人过来的时候,死者已经入殓了。这只是根据张家人回忆,后来才画出来的。
    桌后约八步处就是床, 床上铺着被褥, 有些凌乱。
    “这床事发后动过吗?”梁珩指着床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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