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便弹弹衣袍上的灰尘出去了。
    太阴在这奇巧阁里呆了大半天,最初瞧那老板拿个锤子敲敲打打做首饰时还觉新鲜有趣,后面便觉得有些无聊了。
    她走出店门,去看街上的夜景。
    子时街灯火通明,太过耀眼繁华,她靠在门上总觉得这里就像是个虚幻的世界一样。
    忽然,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之前在奇巧阁的客人还没走,他就坐在对面二层的茶楼里,表情冷淡神色莫测的俯瞰着这条街。
    对上她如同打量陌生人一般的视线,他好似被什么东西刺到,瞧她的目光愈发无常起来。
    太阴也没来由心慌了一下,当下目光游移到别处,却看到了几家脂粉铺和成衣店。
    回头看了看,她确定自己记住了招牌也记住了这里的路标特征,这才对老板道:“老板,如果我那位姐姐来找我,你就说我去了附近的成衣店,让她在这等等我。”
    那老板痛快的应了。
    太阴这才出了奇巧阁。
    穿过一个岔路口走到转角处时,她看着迎面而来的人影有些发懵了。
    这人不是刚刚还在茶楼里么?
    她略微不自然的打着招呼,“公子又来帮先夫人看胭脂?”
    这可真够体贴的,人都去世了该办的东西还是一样也不落的置办,这姑娘若是还活着,应该也算是这世上最幸福之人了。
    那男子看着她,眉间神色情绪不显,忽然轻轻说了一句,“她的名字叫叶柠。”
    太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心想难道是自己称呼的不对,犹豫了一下改口道:“公子是来给叶姑娘看胭脂的?”
    男子默不作声的凝视着她半点反应也无的脸,面色终于一点点沉了下来。
    太阴刚转过头去看脂粉铺里的几个正在试胭脂的美人,扭头就见一道阴影罩了下来。
    她被眼前的人一下子抵在了墙上,一个重重的吻压了上来。
    这感觉太过熟悉,太阴一下子愣在那里,牙关一松便感觉他的舌尖侵入进来,卷着她的舌纠缠起来。
    明明侵犯的是他,却怎么感觉他的动作就像一只困兽一样在挣扎什么。
    她才是被强迫的那一位好么?
    这人来人往的街上可真叫她羞愤难当,虽说神不能随意动手,但也万万没有让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玷污的道理。
    一掌狠狠拍出去,对方却借力化解,转而抓住她的手按在她头顶的墙上。
    他从她唇间移开,微微喘息,清冷无欲的眸子里染了些潋滟的好颜色,眼神却是凉的,“你就忘的这么彻底,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是吗?”
    太阴一时怔住了。
    他这语气里带了几分束手无策的荒凉,幽怨到让她立刻反思自己是不是做过什么抛夫弃子的勾当。
    “咱们以前认识?”她知道有些地方不对了,因为身体的记忆骗不了人。
    她这具身体明明是认识这个男子的,而且以前必然也同他这样亲密过。
    太阴抬头,迷惑不解的望他。
    她的表情太纯净,他眼神微暗,再一次吻下来。
    太阴瞪大眼睛,这便有些得寸进尺了。
    发了狠力将他重重推出去,他一点也没设防,她是动了神力的,推出去的瞬间她就后悔了。
    因为他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撞在了对面店铺的雕花窗上,被撞断的窗棂划破他的血肉,他捂着受伤的胳膊,血滴滴答答的从他指缝流了出来。
    但他好像浑然不觉得疼,眼睫低垂着似乎在看地面,唇角忽的起了自嘲的笑意。
    太阴恍惚了一下,跌倒在地上——有个同样血淋淋的画面似乎在脑海一闪而过,她想抓住时,已经觅不到踪迹了。
    街上人群侧目,天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了,一把将她扶起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太阴双眼失焦的摇了摇头,再去看对面时,他早已经不在了。
    天机又问了几声,见她没反应,大概也猜到了几分,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这下也没有了逛街的兴致,把血珊瑚送到奇巧阁后,便匆匆回了善见城。
    三日后,天机独自下界来取凤冠。
    不出所料又在奇巧阁看见了那个男子。
    他还是坐在上次的那个位置,不过没有再看什么图样,好似专门是在等她一般。
    天机肯定道:“我就知道是你,羌无。”
    男子没有抬眼,语气嘲讽的低笑了一声,“现在的后辈都这么无礼吗?”
    天机改了语气,直截了当道:“羌无大人,您别再做任何让她恢复记忆的努力了,她绝对不能想起你。”
    男子垂眸,嘴角的笑意渐冷,“能告诉我,羲上为什么对她用逆轮回吗?”
    天机不知道该不该如实和他说,不说却又怕他再去找太阴,只好叹气道:“这是不得已的办法,您既然都清楚她死前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就是不知道太阴她……历劫失败了呢?”
    男子唇角的笑意僵住了,面色苍白起来,最终凝固成一个诡异的表情。
    “您早就该猜到的不是吗?”天机接着道:“神若执念太重历劫不过,最终便会神力消散坠入下界,再也碰触不到和神界有关的任何东西,羲上用逆轮回抹了她的记忆,强行去除她的执念才勉强留住了她的神魂,你若是……哎……”
    “而且一旦用了逆轮回,你知道打破这个术法的后果是什么,它的反噬很厉害,可能人会变傻,变疯……”天机平静的陈述着,“除非她内心足够强大,也许能撑下去。”
    烛火摇弋的精致店面里,空气一时静谧,老板并不在,两人就这么面色不愉的对坐着。
    男子长久的沉默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起身,“那就让她嫁一个陌生人。”
    天机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男子垂下眼睫,“我带她重新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又是玻璃渣,我为什么要立那种flag,进度太慢,今晚360度直播婚礼现场。。。。话说没机会重新开始的,因为女主会想起来的,我要吃糖嗷嗷嗷。。。今晚的糖不纯我剁头。。。
    ☆、大婚(一)
    善见城没有夜晚, 神明也不会沉入梦境。
    但从永夜之地回来以后, 太阴再一次坐在扶桑树下俯望下界时, 却靠着树睡着了。
    那是一个血和欲交织的噩梦,掺杂着无数或明或暗的场景, 她在梦里什么也看不清, 只能看到一张模糊的脸,五官不甚清楚, 但轮廓比例完美, 堪比最精良的画师穷尽心血细细勾勒。
    她在和他接吻。
    微妙而熟悉的触感在舌尖蔓延,他伸手穿过她的指缝和她十指交握,她回扣住他的手, 却发现指间相触的感觉诡异非常。
    低头, 她看到自己握住的是一副没有血肉的手骨。
    唇间有血腥气渗进来,她睁眼看到那个吻她的人的脸渐渐清晰,最后慢慢变成了那个在子时街轻薄她的男子模样。
    然后他的血肉便慢慢离了他的身躯,她看到白骨一截截外露,他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太阴,怎么在这里睡着啦?”耳边一个声音凑近, 将她扯起来,“都要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睡觉。”
    她被强行唤醒, 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刺到了双眼,她恍恍惚惚的眯起眼,伸手抹了下额头,发现上面全是冷汗。
    怎么会做这种梦。
    天机拉着她进了神殿, 羲上正在那里研究那套嫁衣怎么穿——“快过来试试。”
    婚期还有三天。
    善见城没有嫁过神,是以所有人都翘首以盼,而且自发装扮起善见城的各个角落。
    就连扶桑树上也挂满了红色的祝语。
    破军和贪狼两位杀神很早之前就去了朝云之国,砍了那里的藤花树,在朝云公主的指点下打造了一架四海皆无的花车。
    它以藤树为身,藤花为衣,云霞笼罩其中,引来大群五色鸟。
    两匹洁白无瑕的独角兽负责在云雾中拉抬这架花车。
    太阴被这样的气氛搞得有些紧张,看了看羲上手中的嫁衣,半天才说了一句,“这套嫁衣不是我们之前在子时街定做的那一套吧?”
    天机走过去将那套轻盈到几乎漂浮的纱衣抖开,带着些许钦羡道:“这一套是男方刚刚派人送来的,因为你的要和他的配套,而且这一套确实比之前那套好看,配你的凤冠也更完美,所以之前那套被我收起来了,你穿这套吧。”
    “哦。”太阴看了一眼她手中几乎要浮起来的艳红色纱衣,美轮美奂,透着一股人间梦华般的不真实感,确实完美的无话可说,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正穿的,“现在就要试吗?”
    天机的耐性即将要耗光,“不然呢?”她把衣服递过去,恨铁不成钢的道:“不把你收拾出个模样,嫁过去不是要丢善见城的脸?”
    太阴接过衣服,因为式样繁琐,她研究了半天才穿在了身上,羲上站在远处瞧了半晌,末了下结论,“衣服太美,倒衬得这发饰不怎么样了,你给她把头发收拾收拾吧。”
    天机应了一声,将她的头发放下来略整理了一下便将装着凤冠的盒子端过来了。
    打开,高高的花环璀璨夺目,满室生辉。
    从款式到做工无疑都是极上乘的,血珊瑚雕刻的细小花骨穿插其中,画龙点睛。
    戴上凤冠之后太阴便十分自觉的站在远处乖乖给人观摩,从头到脚一身的艳丽红色。
    “啧啧,到时候妆容也不能拖后腿啊。”天机只让她戴在头上略试了试,便小心的收起来了,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扯下一颗珊瑚珠什么的,收拾完方问道:“需要先走个过场让她熟悉一下流程么?”
    她问的是羲上。
    羲上琢磨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流程是怎样,好像我们要去送亲,送完之后就可以回来了。”
    太阴懵道:“那我呢?”
    羲上道:“你当然是留在那里给人家做媳妇啊。”
    太阴苦恼的看着他,“我是说我被送去那里之后的流程呢?”
    羲上犯难的沉思了一会儿,道:“我们这里没有嫁娶过神,要不一切按照永夜之地那边的礼法办吧。”
    天机好奇的问道:“那他们那边的流程是怎样的?也需要拜天地吗?”
    羲上沉默了一下,提起笔道:“我写个信问问。”
    太阴天机,“……”
    羲上写信的速度很快,对方的回信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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