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女儿自那宦官死后,便对任何事都兴趣泱泱的样子,哪怕他这边特意在世家弟子中搜罗了文武全才又与那人相似的卿九送去,也没见她提起什么兴趣,这下可好,直接歪打正着,这个消息对永安帝来说,无疑是近来难得的好事。
    不过,帝王的心思,又岂是那么好琢磨
    永安帝心中想的是一回事,可做却是另一回事。
    在他看来,何璋只是一介布衣,背景身家尚未调查清楚,虽说其是个有才之人,但脾气却有些古怪,能不能胜任还需观察,不能轻易断定。
    苏瑾欢自是不知,她这边仅仅只是多看了几眼伪装成何璋的张易安,她的父皇便已经想的老远。话说回来,永安帝之所以如此,这也得归功于之前苏瑾欢对其的态度。
    太医已经确诊,永安帝被人下了五石散,这是让男子断子绝孙的药,这也就意味着,除了目前仅剩的三位皇子外,永安帝再也不能有多的子嗣,更遑论皇子。现如今只有太子苏瑾晏尚还有些指望,苏瑾欢身为南唐嫡长公主,皇室素有嫡长公主掌暗部的传统,永安帝清楚的知道自己女儿的政治才能,作为帝王,他也怕他百年之后,南唐后继无人,当真如裴钰之所说的那般毁在他的手上,是以,尽管他目前正值壮年,但他却不得不为今后打算。
    永安帝的打算很简单,他一是想修复与苏瑾欢的关系,二是想让苏瑾欢接管暗部。而众所周知,嫡长公主一旦接管暗部,则意味着终身不能嫁人。
    这也是为何永安帝目前会主动给苏瑾欢送人的缘故,他让卿九过去,如何接受全看其自己选择。
    若自己女儿当真是喜欢这个人,永安帝会考虑让其成为驸马而放弃让苏瑾欢接掌暗部,可若自己女儿只是将之当成了是那人的影子,那么,永安帝不介意下一届暗主多一个甚至许多男宠。
    屋内没人说话,大家各有算计,事情的最后,反倒是苏瑾欢先回过了神来。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而看向永安帝冷冷的问“父皇,这人是谁。”
    永安帝闻声思绪回用,他看向苏瑾欢,爽朗笑道“瑾欢这便不知了,这可是我南唐灭了裴氏一族的功臣,朕今日特意宣其进宫,便是要犒赏他的。”话说到这里,见张易安尚跪在地上,永安帝这才想起自家女儿似乎尚未让其起身,遂道“何璋,快起来回话。”
    张易安规矩的行了个礼,“草民谢过皇上,长公主殿下。”
    眼看着对方起身了,苏瑾欢双眸微微动了动,“何璋是么。”
    “是。”
    毫无征兆的,苏瑾欢倏地抬头看向堂前之人,冷笑道“父皇,这便是你又要送予儿臣的人选”
    第100章 100.100 他在嫉妒
    “瑾欢, 你在说什”经过了两人之前的对视, 永安帝确实有几分别的想法, 但是, 想法尚且还是想法,却是并未付诸实践。 苏瑾欢这话, 无疑让永安帝小小讶异了一下。
    难不成自己女儿发现了自己的打算
    “儿臣难道说错了么”苏瑾欢本就是来质问永安帝她宫殿内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是怎么回事, 此时再看到张易安假扮的何璋, 又听其乃是一介布衣,她的顾忌倒是少了许多。永安帝这边话还没说话, 苏瑾欢便毫不犹豫的将之打断了去,“父皇, 儿臣宫内近来莫名多出的那些太监,以及阿晏的太傅卿九, 如此种种,当真是儿臣在胡说还是父皇你心底明白却在揣着糊涂”
    “你你”永安帝被苏瑾欢的态度气的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其实今日之事, 若是苏瑾欢私下询问,永安帝指不定已经对其说个明白,可是,偏偏此时苏瑾欢当着外人的面如此不给他台阶下, 你说她不懂么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苏瑾欢再怎么说也是南唐的长公主, 什么规矩她心底比大多数人都明白, 正因为知道她懂可其此时却如此, 永安帝才会如此生气。
    他毕竟是帝王, 帝王有帝王该维护的尊严,苏瑾欢此举,让他落了颜面,按理说永安帝应该惩罚她的,但是,当对上那双略微桀骜又死气沉沉的眼睛的时候,永安帝到口的话在口中几经徘徊,却到底没能说出口去。
    “胡闹”
    永安帝猛地甩了甩袖子,“啪”的一声便打在了书桌之上,他舍不得动苏瑾欢,但其身边的人他却并没有那个顾忌,“清弄朕要你伺候公主,你便是如此伺候其这么对朕说话”
    清弄是苏瑾欢的心腹,永安帝这话,明面上是在指责其未曾好好伺候主子,实际上却是拐弯抹角的责备苏瑾欢对他说话的态度与语气。更有的是,这里面隐约还含着一些威胁的意味。主子有过不能罚,那便奴婢替其受着。
    关于这点,苏瑾欢明白,清弄也心底清楚。随着永安帝话一落,只见清弄“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皇上恕罪万事都是奴婢的错,恳请皇上不要动怒。”
    “你这”
    苏瑾欢怎会看不明白自己父皇打的主意
    永安帝能用她的人牵制她,她自然也能毫不犹豫的还回去。
    “父皇”一声高呵,苏瑾欢开了口,她冷眼看着堂上之人,“你已经动了儿臣身边的人了还不够现如今这是要动这仅剩的一个”
    张易安的事是卡在两父女间的一根刺,苏瑾欢的话刚一出口,永安帝话语一噎,周福见机行事,连忙走了上前,劝道“长公主,您就少说两句,这可是您的”
    周公公是宫中的老人,往日中苏瑾欢也愿意给其几分薄面,但是,今日的事其硬要往上凑,苏瑾欢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本宫与父皇说话,这里用不着周公公插嘴”
    “退下”
    “公”周福本还想说些什么,不过苏瑾欢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确实不宜再多嘴下去,是以唯有对其点了点头,复又恭敬兼不安的道“是,奴才遵命。”
    张易安目前的身份是一介布衣,贵人说话他是无法插嘴的。可是,此时看着如此维护清弄的苏瑾欢,尤其是听着那句“你已经动了儿臣身边的人了还不够”时,话语间的无奈与强压着的愤怒是那么的明显,以至于让他心口下意识的又是一疼。
    永安帝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心下是说不出的复杂。
    苏瑾欢曾经是最他最懂事也最会顾全大局的女儿,他想不明白,仅仅因他处置了一个试图居心不轨的人,她便如此失了方寸,甚至与他针锋相对起来。
    明明
    她最应该明白这其中利害才是。
    怎么到了这件事上,她反倒是一根筋认到了底呢
    永安帝无法理解苏瑾欢的感情,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他极其懂的趋利避害。他此间先是默了片刻,最后在苏瑾欢的注视下,缓缓叹了口气,“周福。”
    “奴才在。”
    永安帝给了周公公一个眼神,“带何璋去偏殿候着。”
    事情兜兜转转了一圈,事情的最后,永安帝最后还是做出了让步,一旁的周公公听此吩咐,再观自家主子如此神色,连忙恭敬道“是,奴才遵旨。”
    张易安此间还未来得及插上什么话,也未来得及将苏瑾欢好好看上一番,就要面临先走一步的情况,他的双眸微动,棱唇下意识的便轻轻的抿了抿。
    周福走了过去,“公子,请随咱家来。”
    四下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张易安对周公公颔了颔首,除了对永安帝和苏瑾欢规矩的行了个礼之外,他没再多看任何人一眼。周公公在前面带路,张易安起身跟了上去,等到及至殿内转角的位置时,他袖口中的手不动声色的动了动,紧接着,伴随着两人行走的步伐,铺满红毯的殿内上悄无声息的落下了一个极小的东西。
    没人知道永安帝与苏瑾欢说了什么,张易安在偏殿候了一会儿,他端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面上全然不见一丝慌乱。
    周福命人送来了茶水,他自己也一并跟了上前,瞧着张易安沉稳的模样,他十分欣赏的点了点头,道“何公子倒是好气魄,咱家这还是第一次瞧着见了圣上表现的如此不慌不乱的人呢。”
    张易安在宫内生活了这么些年,察言观色的本事没学到十成也有了八成,对于周公公的夸赞,他客气的颔首道“公公谬赞,何某愧不敢当。”
    周公公闻言呵呵笑了笑,“这也就何公子才是这样了,寻常人呐,不说皇上了,就是公主殿下的威仪,也是受不住的。”
    这话张易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唯有垂眸浅笑,“何某只不过是运气好侥幸罢了。”
    周福继续道“这有时运气也是种福分,咱们公主已有半年多未出过长宁殿,你瞧瞧,要不怎么是运气好呢,何公子这运气,啧啧啧”
    “恐怕今后还好着呢。”
    对方似乎在下意识的将话题往苏瑾欢的身上带,张易安缓缓眨了眨双眼,“那便借公公吉言。”
    苏瑾欢与永安帝的谈话并未进行多久,屋内很快就有身影走了出去。
    “何”周公公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谁知这时候张易安却是突然站了起来,对着他道“周公公,抱歉,在下的东西掉了,在下知道此举有些唐突,可还是想问问,能否”
    “你想找回来”张易安的话并未说完,周公公便已经猜到了答案。
    “是。”张易安认真的点了点头,“公公有所不知,此物是一孩子为感谢在下救了其性命所赠,有些难登大雅之堂,适才向公主与皇上请安时姑且尚在,想来是落在了上书房内,未免让圣上看见不喜,也为了那孩子的一片心意,在下这才想要将之寻回。”
    “这个”周公公在皇宫内活了几十年,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说实话,不论张易安的是什么东西,他都并无什么特别大的感受,可其这会儿要他为了一个小东西进上书房查找,这倒是让他为难了起来。
    张易安见周公公语调顿住了,他的脸上渐渐也升起了一丝失望,“既然这样,是何某强人所难了,公公不必”
    “周公公在哪里”两人此间尚说着话,张易安的话甚至还未说完,偏殿外方便突然传来了一声询问的话语。
    周公公连忙敛神,拿起自己手上的拂尘便走了出去,“清弄丫头,怎么是你”
    “周公公,公主适才在殿内拾得一物,她瞧着颇有眼缘,是以央奴婢过来问问,可是哪位伺候的宫人落下的”
    “落下”周公公呢喃了一下,随即眼前一亮,转身对身后唤道“何公子,劳您过来一下。”
    张易安闻声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噙了噙嘴角,随即敛住神色走了出去。
    “周公公。”
    周福闻声点了点头,转而对一旁的清弄道“清弄丫头,公主拾得的是何物”
    “是此物。”清弄面不改色的将手上的东西递了出去。
    周福接了过来,他看了一眼,“何公子,此物可是你遗失的东西”
    对方手上的是一个极其袖珍的娃娃,约莫成年男子拇指大小,张易安闻声看了一眼,眼中很快升起了笑意,“回公公的话,正是。”
    这本是他特意为苏瑾欢做的,小巧亦携带,只不过由于两人现如今的身份问题,他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将之送出。他之前之所以特意将之落在殿内,那是因着他知道但凡苏瑾欢看见了,不可能不过问,如此一来,他便还能再见之一面。
    他的要求不高,只是一面而已。
    今日他带着,永安帝没有认出他是原本的张易安,这只能说是侥幸,他个人力量再如何,也不可能和皇家,和整个南唐对抗,谁也不能保证他的身份一定不会暴露,所以,他不能赌,他也赌不起。
    他会继续默默的呆在京城,也会在暗地里帮衬着她,对她而言,他的不出现,其实是最好的。
    “是你的”清弄愿以为此物是哪位宫婢的,未曾想竟是眼前这位陌生的男子的,她的一双秀眉微微蹙了蹙,神色很快就淡了下去,“那你便在这等着,奴婢去请示一下公主的意思。”
    张易安轻轻颔了颔首,表示会意,清弄走后,他单手负在了身后,看起来云淡风轻的站在了原地。
    周福在一旁瞧着张易安的表现,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招了一个小太监过来,对其一阵耳语,小太监点了点头,随即朝着永安帝的上书房内走了过去。
    清弄很快走了回来。
    她看了眼站在原地的张易安,面不改色的眨了眨眼,“何公子,太子太傅邀了公主讨论太子的学业,公主现在没有空闲,此物既是你的,那便完璧归赵,奴婢先告退了。”
    “等等。”眼看着清弄说完话就要走,张易安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唤出了声。
    “何公子还有何事”
    “公主”这与自己想象中的所差甚远,张易安竟然有片刻的慌神,清弄已经看了过来,他连忙敛了敛目,有些牵强的笑道“何某人是想说,公主替草民拾得此物,草民还未曾叩谢。”
    “不必了,公主不差你这一个谢字。”清弄并未给张易安留有期望,其此间一句话,直接便将张易安打回了深渊。
    一话言尽,清弄对周公公屈了屈膝,随即头也不回的便转身朝着前方走去。
    三人就站在门口的位置,此处又是偏殿,正殿的情况虽看不大清,但从正殿中出来的人却得从偏殿前面的一条长廊走过。
    他算计好了一切,原以为今日定然能再见一次她,但谁知只能远远观望,观望倒也罢了,可当苏瑾欢与卿九的身影从长廊中走过的时候,张易安心中却是倏地泛起了一股酸意,长袖之下,他的双手不知不觉间便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公主,说来也巧,今日臣只是闲来无事出来走走,谁知竟然能在此处碰到公主,这当真是”
    苏瑾欢全程只觉这人怎如此聒噪,此间好不容易从上书房出来,也不会有人再看到她与卿九了,她的神色顿时就冷了下来,“本宫乏了,需回宫休息,清弄。”
    “是。”清弄上前了一步,她对着卿九客气的点了点头“卿太傅,公主身体不适,太傅请便。”
    “呃”再一次吃了闭门羹,不过这次比前几次要好上许多,两人至少搭上了话,卿九发愣不过一瞬,随即却是很快又恢复了淡然,“既然这样,自是公主的身体要紧,太子的学业,臣今后找机会再禀报也不迟。”
    苏瑾欢没有回话,卿九也不尴尬,反而笑道“那臣就,先行告退。”
    “恭送太子太傅。”清弄等的就是卿九这一句,几乎是卿九的话一落,她紧接着便不急不缓的道出了下一句。
    卿九被清弄的反应弄得颇为哭笑不得,谁能想到,他卿九也有被人嫌弃的一日
    对于清弄的话,卿九先是一愣,待回过味来,他笑着轻“嗯”了一声,倒也干脆的就走了。
    于是,原本看起来还“男才女貌”的两人,很快便只余下了苏瑾欢一人。
    清弄推着苏瑾欢走着,边走边随意的问“公主,您之前不是不待见卿太傅么今日怎么突然改了主意那个何公子也是,公主明明对那东西便怎会让奴婢那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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