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张旗鼓地入了道门,偏朝堂上下无一人出面反对, 这让天下士族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
    豫亲王身上寄托着宗室死灰复燃的可能, 内阁对皇帝冷处理, 但对于这位敢冒头的先帝遗子打压起来那是毫不留情。
    雪花般的折子飞向通政司, 随后经由内阁转呈豹房,其内都是参劾豫亲王的大逆不道之举,“魅惑圣上,私通朝臣……”,年仅十四岁的豫亲王几乎成了当朝十恶不赦的大罪人,凡是自诩清流的人家,背后无不要唾骂几句, 就连城墙根底下讨饭的乞丐都知道皇家有位亲王爷, 坏得要嘬人骨头。
    入冬之后, 饱受参劾的豫亲王不仅没被皇帝发落反而荣获赐婚,正妃出自平川侯桂氏,是莱敏大长公主的嫡次孙女,侧妃两人, 分明出自元帅府靳氏与镇远将军府姚家六房, 按皇家规矩,姚靳二女年前即要入府,豫王府该小摆一场喜宴。
    这场赐婚对宗室来说无异于久旱逢甘霖,皇帝终于往前挪了一步,决定启用豫亲王了。
    几位大长公主都喜不自禁,遑论瑞嘉公主等一些沉不住气的小辈, 又因为即将靠近年关,恰是各省地方官入京活动的时候,她们摩拳擦掌,意欲借着豫亲王这块招牌重振旗鼓!
    可现实很快就把她们的美好幻想给戳破了,靳家、姚家对这门婚事并没有大肆庆祝,甚至闭门谢客,连各爵府上门恭贺的帖子都没有接。
    靳啸隶如往常一般在军营操练,后来又往五军都督府告假,传闻说是豹房那边新开了一轮法会,泰平帝要诏他这位心腹重臣同闻仙音。
    而镇远将军府那边就更冷清了,姚家几房早就分府别居,六房的亲事姚宏建连面都没有露,也不许次子代礼,仅让魏氏贴补了一份不匪的添妆便作罢了。
    都是聪明人,两头老狐狸摆明不会把宝押在豫亲王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身上。尤其姚宏建,他是吃撑了才会跟宗室那些疯女人搅合,二房两个大孙子跟着他们舅舅从小出入宫廷,在太子跟前得脸着呢,区区一个侧妃就想惦记他们姚家的骁骑营,真是痴人说梦!
    前朝,赵秉安有条不紊的收拢势力,他并没有另创名号,而仍是沿用湖湘这个对他意义非凡的名字继续壮大羽翼。
    如今的湖湘就像站在它顶峰的那个男人一样,朝气蓬勃,蓄势待发!
    湖南总督管鑫月前上表,为湖湘学院请封,附表一份,将邵雍所著的《释说》同呈御前。著书立说,这该是一个不求闻达的读书人最大的追求。
    纵然赵秉安异常厌恶官场上溜须拍马那一套,但也对管鑫此举十分赏识,不仅亲手抄写了一份《释说》前序让人送去京中管宅,还让其长徒卢骥远登门拜访。
    一时间,洛阳纸贵,东宫刊印的两千册书籍有价无市,内阁无奈,只能着工部营造司日夜加印,为了此事,黎阁老还在朝会上小小发作了一次,结果被刑部人马怼得连东西南北都找不着。
    黎焕中因为这次的事情颜面扫地,保皇党却自始至终保持缄默,这下纵使迟钝的朝臣也发觉,原来吏部这股新兴势力根本不受黎太傅把控,而主事的邵柏博不知不觉已经站到了幕前,成为吏部有史以来最年轻有为的五品郎中。
    对于邵柏博的崛起,顾椿出于对赵秉安的忌惮只能保持不管不问,他原本以为瞿国梁不会放任邵子谦那个心腹大患在眼皮子底下蹦跶,可首辅党痴迷内斗,瞿派大胜之后不思进取反倒是日渐骄矜,仗着江南雄厚的底蕴强势插手六部,分散实力。
    当初首辅党鼎盛之时,沈炳文尚不敢行如此分兵之举,可瞿国梁一上位,就给赵秉安送了大批人头。
    湖湘还处在磨合阶段,这种时候赵秉安最怕的就是吏部坚壁清野,收拢各股势力与他死磕。可事实证明他与苏袛铭都高看了瞿国梁,此人眼高手低,志大才空,他接掌的是正在下坡路上挣扎的首辅党,要是赵秉安处在他的位置上,一定会不惜代价与各党派讲和修好,让历经波折的麾下人马休养生息,以图后效。
    可惜瞿国梁为了表面的浮华舍弃了安抚人心的大好时机,他以为分兵六部可以显出江南势力之煊赫,可以震慑湖湘与内阁,不料这正中赵秉安下怀。首辅党就像一条丛深林密的山脉,外人耗尽心力也难窥见万一,如今它山门大开,附众分支显露真容,可不就像那脱掉盔甲的美人,哭着喊着等人凌辱吗。
    烟袋街的小沈宅封闭一年余,却在京都第一场大雪时等来了豹房的旨意,泰平帝获得了瞿国梁的支持,终于要对沈炳文这个恨之入骨的师傅下手了。
    先是夺了首辅职位,然后罚没家产取缔俸禄,府外加派禁军戒严。
    泰平帝的用意很好猜,他就是想将沈炳文夫妇活活饿死、渴死、冻死!
    赵秉安深夜入宫,冒着大雪在豹房外站了一天一夜,沈炳文历经三朝,做过两任帝师,一任首辅,桃李满天下,光是十三省总督就占了两位,四品以上地方要缺更是数不胜数,这样的人,可杀不可辱!
    豹房歌舞升平,泰平帝衣衫不整卧倒在美色膝头,对赵秉安的求见不闻不问。此刻他的耳朵里只有靡音法经,哪还能听进去良言忠谏。
    赵喜从太阿殿匍伏而出,领着一班司礼监的宦官往内廷而去,今夜圣上诏幸锦梧宫妃嫔,他得先去宣旨。
    途径豹房宫门的时候,他没敢抬头看那位太傅,方才冒险进去通传的小黄门已经被填进丹炉里了,今夜谁敢再拿烟袋街的事往御前叨扰,那就真的是不要命了。
    天寒地冻,京都今年的寒风格外凛冽,赵秉安立在风雪中,凉透了心肝……
    河南大水兵祸未消,北疆军政糜烂,东南六行省赋税不明,华南平原土地兼并之势难以遏制,关内士族混战不休……,这一切的一切都与里面的人无关了,从今以后,大朔只有一个颓废昏庸的道士,再无帝王!
    年轻的太傅强撑许久之后栽倒在雪地里,被随后赶至的苏次辅与顾阁老拾走。政客不谈荣辱,沈炳文自西山败落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有此下场,只是他的不堪到底还是让内阁里的老大人们领略到了唇亡齿寒的危机感,今日泰平帝能对沈炳文如此,来日他们若落在皇帝手里下场又会好到哪去!
    隔日,中宫于内廷下诏,免去沈谷氏的诰命品级,但体桖夫人高龄,另感念其昔日教导之恩,特令旨户部发还其嫁妆及孝懿太后与端慈太皇太后御赐之物,禁军肩负看管之责,需善加照料,不得僭越轻侮。
    孟氏这一旨诏书赢得了举朝大臣们的拥护,使得太子在前朝的声望更进一步,光芒遮日,而这一点却恰恰戳在了泰平帝的逆鳞上。
    泰平二年腊月二十四日,闭年大朝会,久不现身的泰平帝脱下道袍换上一身庄严冕服出现在太和大殿上,仅因为太子让位不及,便雷霆震怒,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怒斥太子不孝不忠,不堪为子为储!若非三位太傅与内阁诸老力阻,皇帝恐有弑子之心!
    太子年幼体弱,被当殿威吓,几近昏厥,幸而赵秉安跨步上前,把太子抢抱至怀中,以自己后背挡住了泰平帝的虎扑,要不然犯了药瘾的皇帝说不定真会掐死东宫。
    堂堂一国之君万民之主,失仪失态至此,朝臣们无不悲呼。
    泰平帝不仅沾染酒色,还频繁取用红丸,如今的气色不过是靠着大补之物堆砌而成,他的身子骨内里早就烂透了,几年前意气风发的君王如今不过是蜷缩在王袍中的蛆蚁,赵秉安转过身不让太子瞧见瘫在地上的君父,可那阴渗仇恨的眼神却已经刻在了盛元澈的脑子里,成为他短短一生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皇帝已经不能再理政了,这是满朝文武默契的决定,太子身居东宫,自可代掌国祚。
    黑云、辽河的兵马入驻东宫,担任太子戍卫,钳制着九门禁军,孟皇后舍不得长子,可她也明白这样的安排是最稳妥的,如果没有后来那件事的发生,她们母子或许能一直这样走下去。
    泰平三年初,皇帝于豹房爆发癔症,仗剑斩杀宫奴百人,白绫赐死所有园内妃嫔,更于当日傍晚闯入内廷,血屠凤仪殿。
    第294章 大行皇帝,薨
    泰平帝人生仅剩的一点希望就寄托在那两个女人的肚皮上,天知道他当初晓得自己还可以让人有孕的时候多么欣喜, 那是除了登基称帝之外最让他欢欣鼓舞的事了。
    可当初的希望有多大, 如今就有多恨!
    他费尽千辛万苦求来的龙子最终毁于后宫阴私, 孟氏那群贱人, 下毒巫蛊,生生害死了他未出世的孩子,要不是为了计划,他一定会亲手用白绫把孟氏勒死,然后吊在正午门前鞭尸泄愤!
    当然,泰平帝也不会轻易放过孟皇后,他当着那个毒妇的面杀了凤仪殿所有宫女宦官。那个贱人以为他不知道她还在内室养了个形似那人的小太监, 呵, 以为熬死了他就能与那人双宿双飞了是吗, 她做梦!
    就算有一日他山陵崩,也会留下让她殉葬的大行=遗旨,她可是他的发妻,阖该永生永世陪着他才是。
    泰平帝舔着剑上的血, 笑容狰狞癫狂, 他一直等一直登,终于等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
    “太傅,朕可没有宣你入宫哦……”
    凤仪殿尸横遍地,皇后与荣王不知踪影,赵秉安率小股兵马孤身前来,而太子已被大军护送出宫。
    “圣上, 为何一定要走到这一步!”
    “呵呵呵……,哈哈哈……,直到此刻朕才懂了,当年父皇驾崩前为何对你那般忌惮,朕错了,自以为你与黎焕中之流不同,其实,你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是为了朕,只是因缘巧合,你除了朕没有别的选择。”
    “明诚,这是朕为你设的最后一局,盛家的江山容不得你这头冢虎窥伺,朕临走之前要给太子把路铺平!”
    泰平帝眼神灼亮,身体饱满有力,好似一夕之间回到了鼎盛时期,他手里的伏神剑寒光一闪,凤仪殿四周埋伏好的数百道众冲杀而出,剑锋直指——赵秉安!
    与此同时,松散的九门警备突然戒严,御林军蜂拥而出,把守在宫外,一门之隔,整座皇城落在禁军掌中。
    小太子望着突然阖死的宫门,敏锐的意识到什么,不管一旁内侍的阻挠,拼命想往里面扑。
    苏袛铭怎么可能放他去,把人死死扣在怀里,旁边孟希来一身戎装,站在老永安侯身后,不敢言语。
    赵氏子弟都守在这里,赵秉宱瞳深幽幽,片刻之后,他打马回府,抽调一半铁卫将侄儿凤举秘密带走,同时密信沈林,时刻注意豫王府动向。
    邵柏博迟来一步,在从妹妹口中得知外甥已离府后,撒出蛛卫,将冼马巷各股暗钉尽数拔除,同时调集自己手中藏有的全部兵马包围豫亲王府以及京中所有宗室,但有异动,杀无赦!
    皇宫中一片刀光剑影,赵秉安面不改色,这场厮杀虽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可是为了给予对面那个人最后的尊重,他愿意任性一回。
    泰平帝信不过夏榔,这些高手都是荣宝亲自在军中挑选的,他盛阆瓒隐忍多年,总有几个能避开众人耳目的奴才,这些人早就“死”在了西山的事故中,任谁也料不到他会留下这样一招杀手锏。
    “禁军锁死了整座宫城,你逃不了的。”
    泰平帝为了今夜吞食了所有红丸,他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来的,故而对赵秉安的首级志在必得。
    他有自信的资本,毕竟匆匆而至的散兵怎么可能比得上训练有素的精锐,眼下,赵秉安明显就处于下风啊。
    蒙括作为皇亲,泰平帝的亲妹夫,被特许伴驾,实际上就是泰平帝拿捏蒙家的人质,他抱着剑鞘站在凤仪殿的石阶上,对殿内这场游戏冷眼旁观。
    他与柔福成婚,一直受制于大长公主府,皇帝从中挑拨,好几次意欲加害他两位兄长,蒙家后宅被搅合的鸡飞狗跳,他母亲差点被柔福气死。今日,皇帝突然发动宫变,蒙括心里反而如释重负,这一天总算是到了!
    虽然父亲没有给他指示,但蒙括又不是真的二傻子,他自然知道自己手里的剑该为谁所使,一旦殿内稍有不妥,他都不吝于给这位高恩厚德的皇帝以回报!
    一番血战快要看到结果,赵秉安与泰平帝遥遥对望,各自把剑执到了胸前。
    而就在泰平帝胜券在握的关头,禁军齐整的步伐就如地狱的丧钟一般在耳边响起,蒙喆全副甲胄,就像当初黄沙军团屠戮禁军时一样,将筋疲力尽的道士们万戟穿心。
    “本将来迟了,太傅勿要见怪。”
    “为什么,朕待你不薄啊!咳……”
    泰平帝不可置信的看着蒙喆对赵秉安毕恭毕敬,他以为就算蒙家不像靳啸隶那般对他俯首贴耳,至少也会是中立的立场,可眼前的一切却像是无情的嘲讽,原来,蒙喆也是他的人吗,那这江山还剩什么在手中……
    “拖圣上的福,臣苟且至今!”
    “光宗朝间,二十三座将军府驰骋沙场,尽忠报国,最后为君所弃,含恨而终,我叔祖父兄死不瞑目!先帝施恩,扶臣于微弱,蒙姚李薛,萧梁闻卫,八户军姓再赴北疆,我们令行禁止,一心追随真宗,可结果呢,在先帝心里,八大将军府不过是受其驱使的猪狗之辈,大难关头,弃如敝履!臣之兄弟袍泽不是死在边疆异族的刀下,而是死在了京城,死在了他们拼命守卫的家门口。您一纸诏书,铲平六座将军府,连不满周岁的女眷都充没军营为奴,那些都是臣之子侄手足啊!
    盛氏刻薄寡恩,天怒人怨,臣不想重蹈覆辙,自然要另投明主。”
    禁军的眼神中流露出绵延不绝的仇恨,不管他们过去的编制、主帅为谁,他们都是被真宗与泰平帝父子抛弃过的人,那种刻骨的绝望与伤痛刻在骨子里,竭尽一生都不可能剜除。
    “太傅,您是否要回避?”蒙括想亲手送这个无道昏君上路,好让他去向那些无辜的女子赎罪,也只有这样,他才能从柔福这个深渊里解脱。
    “呵呵呵……”
    狼狈的帝王在发起最终一击后终归还是一败涂地,他两手合握,将全身的力量压在剑柄上,直勾勾的看着那周身干干净净,似是从没有沾染过血污的青年身上。
    “当年,父皇应该也是这样看着你出现的……”
    “明诚,朕其实早在太庙就疯了,夫妻相疑,兄弟相杀,母儿不亲,父子陌路!其实朕这一生除了你,什么都不曾拥有过,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朕再多信你一点呢?”
    “为什么要选择元澈,他与朕不过是这台戏的开场与落幕,最后的结局早就命定,你想要的天下他给不了,任何皇帝都给不了,江山为毂,囿于其中的任何人最终都会变得面目全非,朕如是,元澈与你亦如是……”
    “臣为臣,会为太子竭尽人事,剩下的一切,看天命。”
    “圣上,最后就请您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把皇后娘娘交出来吧。”
    泰平帝致命的缺点就是优柔寡断,以他骨子里的怯懦不管任何情况下都会强逼着自己留一条后路,君臣多年,就像他笃定赵秉安今夜一定会来一样,赵秉安也确信他绝不会把中宫这枚唯一可牵制太子的砝码随意处置掉。
    “她是朕的女人,生死由朕说了算!你赢了这江山又如何,今夜朕与中宫同行,待元澈亲政,他会知道自己的好太傅当年都做了些什么。”
    “昏君!”
    蒙括不想泰平帝这畜生为了给幼主种下隔阂竟连自己的发妻都不放过,当即怒发冲冠,剑刺其喉。
    “呛啷——”
    伏神剑锋突起,将身前凌厉的攻势格开,赵秉安喝止了蒙括的鲁莽,而泰平帝也根本没把蒙家这些蝼蚁看在眼中。
    “想杀朕?你还不配!”
    “明诚,你过来,过来朕就告诉你孟氏在哪里。”
    刚才那一击耗尽了泰平帝身上所有气力,此刻他神志渐渐恍惚,隐隐约约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盘绺青衫的小伴当,狰狞的面容渐渐平和,嘴角扭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眼神混沌,发丝四散,可那温和的笑容却让两人感觉好像回到了许久以前。
    那是咸亨十五年的炎夏,不得志的太子在西华文宫递出了一块手帕,他信了年仅十三岁的赵秉安,许诺荣辱与共,他朝我为皇你为相,共创太平盛世。
    只是造化弄人,走在前面的滇西不知何时被风沙迷了眼,走岔了路,赵秉安拼命想拉,却被越推越远,最后寒了心,只能冷眼看着他把自己逼疯……
    “太傅,万万不可!他就是个疯子——”
    “住嘴!”
    赵秉安抛下手中的剑,一步一步朝那人走去,一如昔年,直到两人肌肤相贴,泰平帝才一头栽在他的肩上。
    “……当年母后是知情的,后宫屯兵不可能瞒得过她,仅仅只是因为我与皇祖母更亲近些,她就不要我这个儿子了,她默许父皇对我动手,就是因为元澈,她想要一个事事以她为先的储君,胜过她十月怀胎的亲子,明诚,这就是天家,这就是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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