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阿棠怎么想,誉王算上成了李府的座上宾。但要说他来得多勤快也没有,仍旧是要顾忌到女儿家的清誉,一般就派人送来名帖,邀请李家嫡女外出游览。李香如待他十分客气,既客气也周到,上次去过马蹄山,这次便在乐游原上铺陈了牡丹花宴,西林镇上但凡是有有头有脸的官员家眷,青年才俊都会过来捧场。
    乐游原上风景绮丽,大片青绿色的柔软草地,掩映在绿树之后的屋舍多半都是有些地位的官商购置,位置隐蔽而雅致。
    这片土地,是西林镇风水最好之处,一条玉春河从高山上落下来,在此处蜿蜒而下。
    李府举办的牡丹花宴就设在玉春河的中游。
    花宴由阿棠和婉儿亲手置办,婉儿做事极其细致,宴上服侍的女婢仆从该穿什么衣服,杯盘茶碟如何摆放,还有那一套严谨的服侍流程以及每一个细节,她都要亲自过问。至于阿棠,她主要是负责统筹派遣人数,物料的斟酌采买使用。这个对于她来说,基本上是信手拈来,忙是忙,这其中的流程已经过手无数遍。
    牡丹花宴在这日申时开场,阿棠一大清早坐上李府的马车去绸缎庄内例行查账,顺便派人去田庄中抽调一些仆妇去乐游原上的庄子帮忙。
    绸缎庄的老郑一见她便眉开眼笑,笑得牵强,嘴角僵硬地扯了扯。
    阿棠扫过一眼,抬脚上了二楼,老郑跟在后面大声叫人送茶水糕点上来。
    阿棠推开临街的窗户,这会儿正是吃早食的时候,街道上热火朝天,摊子上坐满了来往的商客和本地百姓。
    老郑下意识地揩了揩自己的手背,把账本、算盘以及纸币搁到桌上。
    阿棠先是喝了一口热茶,翻了一个时辰的账本,好心情慢慢地丢到地板上:“成本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
    老郑讪着脸搓搓手心,满脸的苦恼:“不怪我呀东家,上个月徐州那边闹乱子,再加上今年北面雨水少,上面下面的流民到处跑,蜀锦、川帛运过来的成本比往年高上四成不止....”
    快五十来岁的老徐大吐苦水,一时间絮絮叨叨地没完没了。
    阿棠知道他怕什么,这老家伙以前不太老实,被她收拾了一顿,差点要滚出绸缎庄。
    阿棠收了账本,要带回李府去,见老徐说得辛苦几乎要流下眼泪,便给了他一个镇定的眼神:“放心吧,如果你说的那些是实话,小姐不会怪罪你。”
    刚从绸缎庄出来,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奔驰着从门口飞驰而过,阿棠赶紧抬手捂住口鼻挡灰,马匹所到之处一片乱叫,接着传来马儿嘶叫声和男人的叫骂声。
    阿棠好奇,顺着人群过去瞧好戏,竟然看到了誉王身边那个白净脸的长随曹顺。曹顺气得浑身发抖,紧要牙齿跟骏马的主人对峙。
    骏马的主人一袭孔雀蓝的锦衣华服,眼睛往脑门上长,伸手推搡曹顺:“狗东西,你挡着小爷的道了,快滚!”
    阿棠心里哟呵一声,这不是何知县那个大宝贝疙瘩何少爷嘛。
    曹顺身后挡着一道身影,不出意外,正是誉王容琨。
    人影攒动众挡住了阿棠的视线,她只能看到对方深蓝色的衣袍上沾满了脏兮兮的黄土。
    容琨半垂着头颅,轻缓地拍扶着身上的尘土,在曹顺忍不住要动手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将人支到一旁。
    正巧林子聪已经不耐烦到顶点,从怀里抓了一锭银子,往前用力甩过去:“不就是想多讹点钱吗,小爷今天赶时间,就送你点钱那去花,闪开!”
    银子撞到誉王肩头,咚地一声滚落在地,容琨的眼帘缓缓眨一下,双目凝到对方脸上。
    林子聪脑子恍惚了几秒,一张嘴,竟然有点结巴:“你、你看什么看?要我挖了你的狗眼?”
    容琨的唇慢慢扬起一丝笑颜,尺度不多也不少,他朝旁伸出手,曹顺赶紧弯腰把银子捡起来用袖子擦干净,放到主子手心里。
    容琨接了银子放回林少爷的手心里,在对方木讷吃惊的目光下转身迈步离开。
    那林子聪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愣是没再找他麻烦。
    街道上围聚的人群见没啥好戏可看,很快散开,容琨信步朝阿棠的方向过来,曹顺默默的跟在后面,眼眶发红。
    誉王仿佛没看见阿棠,高长的身影同她擦肩而过,阿棠在吹拂的晨风中闻到一股清雅的麝香,在原地定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回头去看那对隐忍的主仆。
    她一回头,老郑就把自己的老脸送了过来:“东家,咱还以为你走了呢,要阿昌帮你跑腿吗,他今天刚好没什么事。”
    阿棠摇头,还有些没回神,说不用,让他去忙。
    说话间誉王早就没了身影。阿棠上了马车,赶着时间去田庄挑选仆妇,折身就领到乐游原。
    到了申时,日头已经往西而去,客人们断断续续地开始登门。阿棠已经回到李香如身边,端出八宝阁方便小姐挑选击鼓传花的绒花花钿。婉儿在小姐身后给小姐挽发,李香如对镜抹着玉兰唇脂:“婉儿你去看看外面准备好了没有。”
    婉儿领命出去,李香如捡了水墨盘上的红妆毫笔,递给阿棠。阿棠顺手接来,勾着身子对着小姐玉白平滑的额头提笔而画。
    三两笔过去,婉儿手笔往后退,李香如清雅出尘面容点缀上朱红的火焰状牡丹,实在美得摄人心魄。
    她微笑着拖过阿棠的右手,仰视而道:“在想什么呢,心不在焉地。”
    阿棠脑子里闪过誉王的身影,犹豫片刻,还是把早上的事情说了。
    李香如轻声吐息,那是一声微叹。
    阿棠斟酌着,如果容琨当真甘愿做一介普通人,就算不欲与人争锋,根本不用隐忍到这个程度。西北一个小地方的知县而已,犯不着那样给脸忍让。他不是什么都不图,就是所图甚大,大到....
    “放肆!”
    李香如蓦地起身,面色冰寒:“阿棠,我知你能干,但你心思不正,度人以极端,你——”
    阿棠立马跪倒,深深的埋下身去。
    李香如甩过薄雾水袖:“今日花宴,暂且饶过你一回,宴会后回去领罚。”
    话毕,门外响起敲门声,婉儿从外进来,门边候着墨绿束腰劲装的青年——誉王的护卫赵佑。
    赵佑递给婉儿帖子,婉儿进来交给李香如,帖子上誉王抱歉,说可能要晚到片刻。
    明月升上西空,乐游原的树梢上缀满了或红或金的六角宫灯,玉春河上飘着白玉兰的花灯,沿河设置的多道亭子内,已经坐满了人。
    仆从领着誉王从竹林那头过来,这头暖绒的金光与那边暗影的交叠,容琨的五官明暗绰约,深目如渊,李香如于软塌上起身,远远地朝那处拜了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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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客官,给点猪给点留言,杂家好撺掇撺掇加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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