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肯定要娶。”元晋皱着眉头喃喃道,“可现在进长秋宫真别扭,见到那几位姑娘,我们连头都不敢抬。”
    太上皇继续笑着,元显剥完个橘子掰了一片递给他,他边吃边又问:“那你们想怎么着?直接让父母给你们挑一个定下?”
    元显立刻点点头:“就让他们挑呗……”
    “你个傻小子!”太上皇在他额头上一拍,“你母后让你们自己拿主意,那是为你们好。这是要跟你们一起过一辈子的人,别人给你们选和你们自己选不一样!”
    元显揉着额头,眉头拧得能打结,想了想又反驳说:“话是这么说,可是您看我父皇母后,不是过得也挺好的?”
    “……”太上皇还真被他这个论点噎了一下,继而又嗤笑出声,“你父皇母后那就是赶巧了性子相投,一千个里头都不一定能出一个。不信的话,你满洛安的看看,有几个府能像他们这样?”
    元晋立刻想到了例子:“忠王伯伯不是也……”
    太上皇旋即驳了回去:“忠王的王妃就是他自己挑的!两个人打小情投意合,长大就订了亲!”
    “……”元晋没想到自己挑的例子竟然是个反例,顿时闷了声,看看哥哥,不知道怎么办了。
    “哎……你们两个就别躲了!”太上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们母后又没逼着你们跟她们说话散步,你们去长秋宫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便是。她们端个茶上个点心你们就接着,日常说两句笑话你们也听听。之后若是看哪个合了眼缘,你们再私下跟你们母后说一声,到时再看接下来怎么着!”
    急死人了,这两个傻小子这么不开窍,什么时候能挑上合适的皇子妃?
    想当初他选皇后的时候……
    唉……皇后!
    太上皇突然而然的沉默。他想起几年之前,自己曾在皇后灵位前承诺过,等料理完那些烦心事就找她去。可是现在,他却舍不得这人间了。
    他喜欢这样子孙环绕的生活。他想看这兄弟几个娶妻、想看阿宜嫁人,还想教妙妙写字呢。
    只好委屈皇后再多等等了。好在,阿迎和元晰都在那边陪着她,她应该也并不孤单。
    元显和元晋被皇爷爷这么劝了一番,第二天写完功课便硬着头皮去了长秋宫。
    四个弟弟特别清楚他们前几天为什么躲,哥哥都硬绷着才没嘲笑他们。妙妙则明摆着不开心,这几天大哥二哥不过来,母后又不让她去尚书房找人,她都好几天没见到他们了!
    于是,元显元晋一进殿,就看到妙妙撅着张小嘴,抬起眼皮瞅瞅他们,就气呼呼地走了。
    “哎,妙妙……”元显讨好地蹲身追着哄她,但她拉起一个女官的手便往外去。元显抬眼一瞧那女官是六位姑娘中的一个,顿时不好意思再追,只能任由妙妙赌气地离开。
    元晋在旁边也很局促,一个劲地扭头往外看:“妙妙是不是生咱们的气了……”
    “你还好意思问啊。”叶蝉侧倚在罗汉床上,慵懒地搁下了手里的书,淡眼睃着哥俩,“几天没露脸了,你们自己数数?”
    “……母后。”兄弟二人瓮声一揖。叶蝉没好气地看着他们:“还一进门就盯着妙妙,母后也生气了,知道吗?”
    “是是是,母后……”兄弟俩互相拽拽袖子,赔着笑走向叶蝉,元显一踩鞋子上了罗汉床就给她捏肩,元晋干脆利索地蹲下给她捶腿,“母后您最好了。”
    “母后我们错了。”
    “母后您看这劲儿行不?”
    叶蝉:“……”
    寝殿里,母子三个这么较着劲。外殿中,白釉备好了茶水便要往里端。
    那被妙妙拽出去玩的女官反应很快,一眼就知道这是要盛给两位殿下的,当即就像替白釉往里送。
    可是妙妙拽着她的裙摆,她心下交焦急,匆忙一拽妙妙的手,就往白釉那边赶去。
    ——然而这一拽,并没有把妙妙的手拽开。她一迈步,妙妙就被拉得向前栽了过去。
    于是寝殿之中惊闻妙妙的哭声乍起,喝着茶无事可做的元明元昕撂下茶盏就冲出去了,元显元晋迟了一步也跑了出去。
    ——皇子们赶到得太快,外殿里的宫人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于是,殿中还维持着一个女官僵立在那儿,小公主摔在地上大哭的景象。
    元显脑子里嗡地一声,上前一把将那宫女推开,接着弯腰便把妙妙抄起来搂进了怀里。
    她额角磕紫了一块儿,脸也青了半边,被大哥一抱,便一头扎进了他怀里,哭得十分惨烈。
    “不哭不哭不哭不哭……”元显哄得手忙脚乱。原本正在殿外玩的元晖元晨也闻声赶了进来,场面顿时就成了六个皇子一齐手忙脚乱。
    然后,六个当哥哥的一起“护送”着他们的小公主回到寝殿,小公主进了殿就自己爬上了床,委屈兮兮地往母亲怀里一卧,泪眼迷蒙地指指自己的额角:“痛痛!”
    叶蝉一瞧,登时心里咯噔一下。她刚才没急着赶出去,是因为觉得小孩子玩起来摔个跟头不是大事,六个当哥哥的太紧张了。可这额角发紫半边脸发青未免摔得也太严重了吧?外殿里那么多宫人守着,怎么能让公主摔成这样?
    于是,众人便见皇后娘娘心疼地将小公主拥进怀里,然后横眉冷目地抬起了头:“乳母呢?乳母干什么去了?”
    两个乳母匆忙进殿,跪地磕头如捣蒜:“奴婢失职,奴婢失职!但……但刚才离公主最近的,不是奴婢……”
    二人一边说,一边意有所指地看向旁边。目光所触之处,刚被周志才推进殿来的姑娘扑通就跪下了。
    满殿宫人都含着悲悯看向她。
    伤了谁不好,偏偏伤了小公主。这回,您就是美若天仙也当不成皇子妃了。
    第181章
    叶蝉瞪了她半晌才平复火气,吩咐青釉说:“帮她收拾东西去,明儿个一早送她回家。”
    “皇后娘娘?!”那姑娘一下就懵了,噎了一噎才又说出话,带着哭腔道,“皇后娘娘,臣女不是有意的!臣女以为公主松了手的,娘娘……”
    周志才哪能由着她在这儿哭闹?一挥手小臧便上了前,捂着她的嘴把她拖出去了。
    妙妙还泪汪汪地趴在叶蝉怀里,叶蝉一边给她抹眼泪一边让人去传御医来。六个哥哥轮流抱她哄她,一个个都心疼得不得了。
    彼时恰是临近晚膳的时辰,御医给小公主上完消肿化瘀的药膏时,谢迟刚好进来。
    妙妙这会儿也不哭了,见父亲进来就蹭下床跑了过去。谢迟定睛一看,吓了一跳:“这怎么弄的?!”他一把将妙妙抱起来,左看右看,见既没伤了眼睛也没真破相,才稍松了口气。
    几个男孩子还火着,听他一问,就你一句我一句地将刚才的经过说给了谢迟听。
    谢迟听得额上青筋直跳:“那女官不长眼,乳母也是不当心。都拖出去杖二十,跪半个时辰。”
    “?!”叶蝉稍稍一惊,赶忙道,“那姑娘才十二!”
    这一顿板子下去,搞不好要闹出人命。
    谢迟这么一听才知合着是召进来给元显元晋备选的女官,身份也金贵,不能随便打。他便觉一口郁气结在了心里,想了想,改口说:“先把乳母罚了。查清楚那姑娘是哪家的,过两天召她的家人进来问话。”
    他打算把人家家里的长辈训一顿?
    叶蝉瞧明白了,这口气不让他出一下他过不去。那就随他吧,骂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天家公主因为臣子受了伤,皇帝骂骂人怎么了!
    她便点点头示意周志才去照办,周志才当晚就查好了是哪户人家,然后传了话出去。
    然则第二天一早,叶蝉却接到了一封帖子,翻开一瞧,她的心情顿时有些复杂:“恪郡王妃?”
    她跟恪郡王妃从来没有过走动。那是把元显元晋扫地出门的人家,她可不想往两个孩子心上扎针。而且这一点,恪郡王府应该心里也有数才是,突然递这么封帖子说要觐见,就很有问题。
    叶蝉不解地问青釉是怎么回事,青釉压声道:“奴婢问了,恪郡王府说……那位今儿一早送出宫去的白姑娘,是恪郡王妃的远房表妹。”
    叶蝉登时懂了,禁不住冷笑:“那就是说,那姑娘也是恪郡王府挑了送来的呗?”
    青釉点点头:“大抵是的。所以……估计这白家怕陛下治罪,就将事情推给了恪郡王府,逼着恪郡王府过来说情吧。”
    呵,你们恪郡王府可真有意思!
    ——叶蝉心里冷笑不止。
    宫里选人查得再清楚,也不太会去查远房表亲。毕竟这种事查了也没用,洛安城里沾亲的人家可太多了,如果要细查,估计谁跟谁都能沾点边。
    但正是因为这样,这件事才更加恶心!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摸准了宫里行事的规矩,想往元显元晋身边塞个自家安排的皇子妃,然后好套套近乎吗?叶蝉一想就火大,心道这恪郡王可真是够可以的,当年把两个弟弟扫地出门,如今见弟弟们飞黄腾达了,还想回来把这缘分续上,日后他们有好处也能分他一杯羹?
    做梦!
    元显元晋是她五个孩子的哥哥,再也不是他恪郡王的弟弟了!
    叶蝉于是冷淡地把那帖子交还给了青釉:“差个人告诉恪郡王妃,是陛下要传白家的人进宫问话,她上我这儿来说情没用。真要解释什么,让恪郡王找陛下去。”
    谢迟最近为了河南闹灾的事正心情不好呢。国库缺钱,治灾治得难免不尽人意,他满心的火没处发。
    恪郡王府既然在这个节骨眼上非要往上撞,正好让谢迟出口气!
    是以翌日晌午,恪郡王谢元景就硬着头皮进了宫。他一进殿,宫人们就都被遣了出来,接着众人就噤若寒蝉地听到陛下在殿里发了好大的火。
    “缺乏管教还敢往宫里送!朕的公主就没受过那么大委屈!”
    “不满两岁的孩子,摔得半张脸都轻了。亏得没见血,不然朕要她全家的命!”
    “她也配做皇子妃?朕选个宫女都比她强!”
    兄弟几个到殿外等着被问功课的时候,隔得老远就听到父皇在发火。几个人于是都有点心虚,心道今儿要是被考住可就糟了,父皇不得借着余怒骂死他们啊?
    他们各自犯了会儿嘀咕,眼前的殿门开了。恪郡王垂头丧气地出来,一抬眼不禁神色更僵。
    六个孩子原都没见过他,初时还以为他是白家的家长。身边的宦官赶忙压声道:“这位是恪郡王……”
    气氛登时更不对劲了,恪郡王明显地感觉到面前六个男孩子间洋溢起一股同仇敌忾的情绪。
    恪郡王窘迫地看看元显和元晋,接着磕巴地开口:“元、元显,元晋……数年不见……”
    元显听得一笑:“恪郡王怕是记错了,我们是头回见。”
    恪郡王刚堆出来的笑容卡住,元显也懒得再理他,一拽元晋,一行人就从他身边进殿了。
    殿里,倒是谢迟看到他们时紧张了一阵,知道他们决计是跟恪郡王碰上了。
    所以在元显元晋背书的时候,他就一直盯着他们俩看。等到把自己孩子都考完,他又着意把他们两个留下了,然后他睇着元显道:“那个恪郡王……”
    “没事,碰上了而已,不理他便是。”元显坦然道。
    他现在完全释怀了。他又父皇母后、有弟弟们,还有个小妹妹,何必在意从前那些他根本没有印象的事、何必在意什么恪郡王呢?
    谢迟不禁笑了笑:“对,不用理他。他再打什么算盘,也都有父皇替你们挡着,你们就当没他这号人。”
    说完他又问:“妙妙怎么样了?”
    他今晨上朝时妙妙还没醒,然后他一直忙到这会儿,也没顾上去看她。
    元显道:“我们也才刚读完书,还没去长秋宫。不过她应该没什么事,昨天御医看过后说是小伤,只是瞧着可怕。”
    谢迟点点头:“那你们多哄哄她,她最喜欢你们几个哥哥。”
    妙妙真是最喜欢这几个哥哥,尤其跟大哥亲。谢迟和叶蝉有时都有那么一点点嫉妒——他们难道没把她当块宝贝捧着吗?!
    宫外,慧熙公主府在七月末时终于建好了。崔氏下了马车抬眼一瞧,好生惊了一惊。
    废太子死后,太上皇给她和谢宜置的宅子在皇城之内。这回谢宜封了公主,皇城里没有合公主府规制的宅子,工部就在洛安城内择了一处风水上佳的老宅进行修整。
    当时崔氏听说,朝廷太缺钱了,陛下在关于宗亲的事上,愈发不爱动户部的钱。给阿宜修府的钱款,是陛下拉了几个堂兄弟一起筹的,就为了帮户部省一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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