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忘了问你,”久候数寄漫不经心地打量他,“跟着时政看见了什么?”
    鹤丸国永嘴角一僵,笑容快要挂不住。
    “我猜你也抓不到重点,今天醒目点好吗?好歹留意一下草薙剑的去向。八岐大蛇那儿就别去了吧,小心被人玩si。”她点了点肘弯,语气轻松,浑然不觉自己在说什么了不得的话。
    鹤丸国永强作镇定:“我不知道你在……”
    “虚与委蛇还是免了吧。”久候数寄一宿没合眼,脾气也有些躁,“时政的人昨天还拿今剑威胁我。我该做的都做了,无可厚非,而你本来可以有所作为,要是什么都不g,到时候白白被时政钻了空子……”
    “三日月宗近会撕了你吧。”
    她向来是不肯吃亏的,鹤丸国永当初拿三日月要胁她,她迟早会反将这一军。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久候数寄拂袖而去,独留鹤丸国永僵立原地,看着像极了昨日里被他抛在身后的山姥切国广。
    瞧,这不,时候到了。
    久候数寄压根没指望靠鹤丸国永成什么事,涮他玩罢了。
    她这头横生枝节,他却是游手好闲,当真叫人看不下去。索x打发他去时政那边,眼见心烦的便不是她了。
    许是一直以来抱着置身事外的心态,面对接连找上门来的麻烦,她难得有些一筹莫展。
    没有动机啊。她对外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巫nv,谁会耗那么大阵仗给她不痛快?
    审神者这份工作实在是太安逸了。久候数寄叹气。
    本丸那点恩怨情仇也太小儿科了,不值得她费神。以至于脑子太久不动,都快不顶用了。
    这要放在以前,她早就si了八百遍了,还不带重样的。
    她寻思着再去鸭川探探溯行军的虚实,没承想又迎头撞上了安倍晴明。
    ……这安倍邸也着实不小了,连着碰上两个不想见的人,也是倒楣。
    yyan师今日倒不急着应卯了,披在肩头的长发犹带sh意,连狩衣都没换,更像是根本不打算出门。
    久候数寄第一反应就是回避,谁知他眼睛那么尖,直直就看了过来。
    她只好y着头皮上前问好。
    “出门啊?”安倍晴明陷在满庭红叶下的躺椅里,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把手。身旁案几上一盏香炉,袅袅一线烟盘桓着没入风里,余下炉底堆积的白灰。
    与安倍晴明的yyan术并称的,是他的风雅。可有贺茂忠行珠玉在前,久候数寄再看他,却总觉得有几分附庸之嫌。
    她点点头,正yu告退,冷不防被他噎了一句:“什么事劳驾您亲自走一趟?不让属下代劳了?”
    久候数寄:……真记仇啊。
    虽然她自己心眼也大不到哪儿去便是了。
    审神者眼一转,假模假样地叹口气:“他们倒是想代劳,可惜办不到啊。”
    “哦?”yyan师面上扮出饶有兴味的神se。
    “今日天清气朗,上下通达,最宜聆听神谕,”她一顿,“我观大人您沐浴焚香,想必正待修诣密宗要旨?”
    这话存了十足试探之意,而安倍晴明一无所觉。
    他身为yyan师锋芒正盛,鲜有人知他还是一名佛教徒,修的正是东密真言宗不动明王。他倒也不太意外她会知晓,横竖不是什么不便示于人前的事,家中供奉的不动明王像便是贺茂氏在他生辰奉上的。
    不过她这一提,还真g起了他的烦心事。
    “哪有那闲心呐。”他坐起身,支着下颚抬头望她,“你若不急,陪我说说话?”
    要是放在以往,她定然一口拒绝。可久候数寄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欣然在案几另一侧坐下。
    yyan师指尖轻点,斟酌过后才开口:“审神者大人听命于时政,可曾有过不愿却不得不为之事?”
    久候数寄脑中警铃大作。他安倍晴明家境优渥,才貌过人,交游广泛,官运亨通,能让他为难至斯……除非皇命难违,不作他想。
    她心下一动,面上却不显:“那要看是什么事了。”
    “逆天改命之事。”
    yyan师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真这么巧?久候数寄事到临头,反倒不敢信了。
    她不过随意试探,哪知瞎猫也能撞上si耗子。
    果然,安倍晴明又陷进了蓬软的椅垫里,打着扇子接着道:“三井寺的和尚病危,那家伙不去求神拜佛,倒是记得为难我区区一个yyan师。”
    全天下敢用“那家伙”指代天皇的,怕是只剩他一个了。
    久候数寄只当没听见:“那你是不愿受命,还是不愿改命?”
    “自然是不愿改命。”安倍晴明语近叹息,“生si轮回自有定筹,yyan两界方得平衡。si人要活命,夺的是生人气数。”
    “不是不能,只是不愿?”
    “只是不愿。”
    “那便好说了。”久候数寄舒眉一笑,“顺势为之便是,你怎知是你在改命,而非命在写你?”
    或许那知鬻和尚命中有此一劫,安倍晴明是为渡他而生。
    谁知道呢?
    人可知前事,不能占后事。但凡先见之明,尽是变数。
    安倍晴明抚扇展颜,附道:“善哉。”
    ——————————
    安倍晴明择日行泰山府君祭,邀久候数寄一同回族中小住。
    自先祖阿倍仲麻吕请回泰山府君,传说中掌管y界的神明便被安倍家奉为主神。
    而泰山府君祭,乃yyan术秘传。施行此术向东岳泰山大神祈愿,以身替亡者入y界之籍,则挽亡者之魂。
    一命抵一命的当然不是天皇倚重的yyan师,人选理所应当出自三井寺,安倍晴明不过代为施术。
    诚然,他家中也供奉着泰山府君,只是终究不愿让外人踏足一步。
    久候数寄不好叨扰安倍族人,跟着她的只有大俱利伽罗,其他付丧神都留在了安倍晴明的私人宅邸。
    知她喜静,安倍晴明特地吩咐家仆打扫了偏僻的院子,再三叮嘱不要差人打搅她。
    在安置大俱利伽罗时,他却犯起了难。
    “不必麻烦,”久候数寄谢过他,“他同我住便是。”
    “这……”安倍晴明yu言又止,却也不好直言相拒。平安时代王公贵族间声se犬马已是寻常,可安倍晴明打小跟着贺茂忠行,耳濡目染,纵是家仆也恪守着男nv大防,从未让异x近身。
    他看得出久候数寄与大俱利伽罗之间并无龃龉,但他拦不住外人风言风语。
    他哪知道审神者根本没把付丧神当男人看,至于他人云云,更不会往心里去。
    知鬻大师拖着病躯千里迢迢进京,安倍晴明也尽心尽力,做足了准备。
    以命换命的是知鬻的弟子。从容赴si的小和尚面上丝毫不见惧se,紧紧握着榻上昏睡的师父的手,看得旁人一阵动容。
    “如果躺在那儿的是贺茂大人,你待如何?”久候数寄窃窃问他。
    “老师于我恩重如山,自是万si不辞。”安倍晴明并不以为冒犯,不假思索地回她,“倒是你,若恩师有难,你当如何?”
    他是真的挺好奇的,她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当然是——”久候数寄轻笑一声,眼中情绪晦暗难辨。
    “先杀师匠,后葬自己。”
    安倍晴明面上一愣。
    “骗你的,”久候数寄不待他反应过来,便笑着摇了摇头,“我哪有什么老师。”
    是……骗他的吗?安倍晴明不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x命攸关,更应速战速决。三井寺一行人不过休整一夜,便被告知万事俱备,只待举行泰山府君祭了。
    安倍晴明换了祭礼时着的狩衣,长发束于冕内,露出纤白的颈,神se冷清,本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可他眼尾两撇朱砂今日红得刺眼,一时神se看不分明,来往族人只当他一如往常。
    时辰将近,他环顾四周,仍然不见审神者的踪影,只得作罢,向祭台上走去。
    久候数寄对安倍晴明那边的情况并不感兴趣,她和大俱利伽罗躲在肃然俯身而立的人群之后,不甚显眼地盯着祭台上的神像看。
    她之所以劝说yyan师伸出援手,是因为此次祭礼现身的另一位神明。
    知鬻那名弟子于祭祀中一片诚心,最终打动了他一直以来信奉的不动明王。不动明王怜他们师徒情深,亲自做了那替身,自此师徒二人身t康健,长命百岁。
    她的目标,是不动明王。
    子不语怪力乱神,可不动之力已然被小龙景光亲口佐证,她便是不信,也要亲眼验明。
    仅有付丧神的本丸,需要大俱利伽罗。
    台上yyan师扣指而念:“谨请泰山府君,苏生知鬻,急急如律令……”
    他踩着祭礼的鼓点而舞,抬指间星宿摇,举步时龙蛇动,袍袖翻飞,飘飘yu仙。
    唯恐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泰山府君的祭文被他反复y诵,声如洪钟震荡,又如耳畔叮咛:
    “天逢,贪狼,一yan星君,天内,巨门,地声星君,天冲禄存……”Hǎíτǎǹɡsんùωù.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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