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宁正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她睁开眼就看见陆起淮往里走,他还穿着朝服,绯红色的官服衬的他眉目俊秀无比。
    谢婉宁就起身:“你回来了,”然后握住了他的手,经过了今天的这些事才叫她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兴许是刚下朝,陆起淮的手有些凉,谢婉宁有些担心:“怎么了,手这样凉。”
    陆起淮没有说话,他抿着唇,眉骨微突,眉心的皱痕越发明显了。
    谢婉宁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尤其是他的脸色,看着很是凝重的样子:“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朝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她更加担心了。
    陆起淮却忽然笑了,但眼睛里一点儿笑意都没有,看着吓人极了,他一字一顿,缓慢地问道:“谢婉宁,你今天去茗都茶社做什么了,你和赵彻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有,什么是前世……”
    槅扇忽然哗啦啦作响,原来是外面起风了。
    第119章
    陆起淮的声音明明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低沉,但落在谢婉宁耳里却犹如石破天惊一般。
    这时候外面起风了,槅扇被吹的哗啦啦作响,谢婉宁觉得她好冷,冷的她骨髓都开始隐隐作痛。
    陆起淮不肯放过她一分一毫的表情,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不说话,太阳将要落山了,暮色从窗柩里透进来,一切都显得朦胧起来。
    谢婉宁过了好久才终于明白他都发现了,他都知道了……
    谢婉宁冷静过后就渐渐想明白了,今天她去茗都茶社和赵彻见面的事都叫他知道了,他应该也听到了些俩人的对话。
    谢婉宁本想着胡乱扯两个幌子去遮掩过去,可不管怎样,这件事到底是掩饰不过去了,她只能将这个秘密全部告诉他。
    谢婉宁的手原本还握在陆起淮的手上,此刻却落下来了,无力地搭在月华裙上,她忽然笑了下:“陆起淮……”可最后还是难以启齿,这样的事情要怎么跟他说。
    陆起淮却忽然开口:“那日你受的伤分明就不是摔倒所致,我在官场这么多年,树敌不少,因此我特意派了个隐卫去保护你,可谁知却阴差阳错知道了这些事情。”
    “茗都茶社是晋王赵彻的产业,今日下午……隐卫在外头听见了些你和赵彻说的话,谢婉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说到后来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谢婉宁闭了闭眼才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骗你了,”他也该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她有那样不堪的前世,她怎么能配的起他呢。
    陆起淮就看见她血色全失的脸,苍白的吓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了。
    谢婉宁现在反而很冷静了:“对不起,我一直都骗了你,你还记得我以前同你说我做的能够预知未来的梦吗,其实根本不是,我从来都没有做过那种梦,”她说道这里停下来看着陆起淮:“我是重活了一次……”
    饶是已经从隐卫那里得知了,陆起淮的身子也禁不住微晃了晃,她重新活了一次,所以才有那所谓的前世。
    “正因为我重新活了一次,我才知道你会在大同遇到危险,才知道谢府会遇到危险,至于赵彻……”谢婉宁说道。
    谢婉宁以为她不会哭的,可没想到脸上竟湿了,想来还是不争气的哭了,这样一说出来他就知道了她所有不堪的事了,他一定不会要她了,她想到这里就觉得好疼:“前世我十四岁那年,父亲不幸去世,母亲也受不住随他去了,祖父也被陆首辅构陷贪墨,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挺过那段时间的,后来我就跟着大伯父和大伯母生活。”
    谢婉宁的声音没有波澜,继续道:“等我十六岁那年被赵彻娶回去做妾,为了我哥哥和仅存的亲人,我只能继续活下去,那一年的夏天,兴许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我落水而死,再睁眼就回到了十四岁那年。”
    等她都说完的时候,谢婉宁只觉得心空空荡荡的,原来眼泪已经流了满脸:“再后来的你都知道了。”
    淡淡的暮色打在谢婉宁如玉的脸上,影影绰绰的,陆起淮第一反应就是荒谬,可是这也由不得他不信,怪不得她总是那么神秘,她知道他暗中所做之事,知道他将会遇到的危险。
    陆起淮觉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以前就总担心,总觉得她有些事情瞒着他,这些真相无一不说明了她曾经属于另一个人,她曾是赵彻的妻子。
    谢婉宁的指尖碰到了月华裙上精致的刺绣,她无意识的抓了起来。
    陆起淮听见他的声音:“既然你说你是重生而来,那赵彻呢,你到底瞒了我多久?”难道他们两个人以前就曾见过面。
    谢婉宁咬了咬唇:“没有,他是前两日才想起来的,他说是做梦梦见了这些前尘往事。”
    陆起淮却忽然抬手握住了她的下巴:“若是我没有得知这些事,你是不是会永远瞒着我,你对赵彻呢,他还喜欢你,你呢?”
    谢婉宁觉得这样的陆起淮很是可怕,她的下巴很痛:“从前我只怨恨他强迫了我,现在才知道他是还喜欢着我,才知道他的那些情谊。”
    谢婉宁的眼泪顺着桃花一样的眼尾流下来:“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是你的妻子了,你相信我。”
    陆起淮松开手,颓然无力地垂在一旁,然后苦笑道:“你让我如何相信你,你骗了我这么久,从认识到现在,你一直都在骗我,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
    谢婉宁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她哭着道:“不是的,我不是有意骗你的,”我是怕你知道了这些不堪的事就再也不要我了,她该怎么说出口。
    谢婉宁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现在她还能怎么办,他一定不要她了。
    陆起淮看的心疼,她一贯眉眼弯弯的,如今却满脸都是泪,可他却不敢去安慰她了,他自嘲一笑,他又算什么呢,就连嫁给他,都是他强求的。
    陆起淮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他转身往外走,他想他需要冷静一下。
    谢婉宁一把就拉住了陆起淮的手:“你是不是不要我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是你的妻子了啊,”她的声音可怜的很。
    陆起淮停下步子:“那我问你,在你们的前世里,我算什么。”
    谢婉宁不敢松开他的手:“陆起淮……我,前世里,我没有见过你,”她只能说实话。
    原来在她和赵彻的一生里,他只是个陌生人,真是可笑,陆起淮慢慢地推开了她的手:“谢婉宁,你让我好好想想”,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陆起淮走了以后就只剩满室的余晖,谢婉宁瘫坐在地上,暮光一点一点落尽,屋子里就陷入了昏暗中,谢婉宁的泪水流了满地。
    ……
    也不知道少爷和夫人发生了什么事,夫人竟一个人坐在屋里哭,连个蜡烛也不燃,山栀她们也不敢做声,只是悄悄地把蜡烛燃了起来。
    良久,山栀才开口:“姑娘,夜深了,您连晚膳都没用,还是收拾收拾睡觉吧。”
    谢婉宁也不吭声,由着山栀帮她收拾,直到她坐在奁台前,山栀正小心地给她梳头发。
    烛火昏黄,镜中的姑娘明眸皓齿,就算眼睛微红,依旧容色无双,谢婉宁忽然生出了些力气,她问道:“他呢……”
    山栀见状就行了个礼:“姑爷他一直在旁边的厢房里,也是一步都没出房门,”她说完就小心翼翼地去看谢婉宁的神情。
    谢婉宁忽然生出了些力气,他不要她了,她该怎么活下去,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偏偏她现在这么爱他。
    “山栀,你去那些汤食来,我去看看他,”谢婉宁说。
    谢婉宁推开了门,屋子里只燃了一盏灯,显得很是昏暗,陆起淮靠在美人榻上闭眼,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谢婉宁轻手轻脚地过去,然后坐在他身边,她不敢吵醒他,就把食盒放在一旁。
    陆起淮闭着双眼,眉毛皱在了一起,眉心的皱痕明显,谢婉宁下意识就抬手想去抚平他的皱痕。
    却没想到陆起淮直接就把她的手给握住了,他的声音低沉:“你怎么来了。”
    谢婉宁挤出了一个笑容:“我听说你没有吃晚饭。”
    谢婉宁也握住了他的手:“陆起淮,我早已经不喜欢他了,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都过去了,你相信我。”
    陆起淮看着两人交叠的手:“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就连我们的婚事,都是我强迫的你,如果不是我一直坚持,你又怎么会嫁给我,”她是他一直苦苦相求才得来的。
    谢婉宁的声音带了哭腔儿:“陆起淮,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我会随意嫁给不喜欢的人吗,就算当时没有那么爱,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陆起淮,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她终于说出了口。
    他这样好的人,她怎么会不喜欢呢,成亲后的这些日子,她一点一点沦陷,她现在早已经陷进去了,再也出不来了。
    陆起淮则是震惊,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些话,她玲珑的眉眼早已沾满了泪水。
    良久,陆起淮都没有反应,谢婉宁的心一点点落了下去,他不会要她了,早就知道是这样,她何必要自取其辱呢,她握着他的手渐渐地落了下去。
    谢婉宁抿了抿唇:“陆起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她说完就流眼泪了,仿佛在垂死挣扎一般,谢婉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这一辈子的眼泪都要在今天流完似的。
    陆起淮张了张嘴,像是要说话的样子。
    谢婉宁却怕听见他不要她的话,她忽然凑过去吻他的唇,然后去咬他的下巴,手也开始解他衣襟的带子,她太害怕了,害怕听到陆起淮说出那些话。
    陆起淮则是怔愣了一会儿,然后把她揽进怀里,仿佛要捏断她的纤腰一般,重重地吻上她的唇,汲取她的甜蜜温软,两个人抵死缠绵,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谢婉宁昏昏睡去。
    陆起淮看着她熟悉的眉眼,然后轻轻地吻上去,他苦笑,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他早已经相信她的话了,她说的对,像她这般的人,怎么会说出害怕他不要她的话,那分明就是爱极的表现,是的,她爱他,只不过他还有些嫉妒,嫉妒在上辈子里,自己在她和赵彻的人生中只是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他一想到这里就觉得难过。
    陆起淮轻轻开口:“谢婉宁,我不生气了,也不怪你了,我都明白了,我们两个以后好好在一起,”然后揽着谢婉宁睡去。
    只可惜,这话却没来得及叫谢婉宁听见。
    第二天,谢婉宁起来的时候就觉得浑身都像是被碾过似的,昨晚太疯狂了,她现在想起都有些脸红,她唤山栀过来:“他呢。”
    山栀就道:“姑娘,姑爷上朝去了,”她看着谢婉宁的脸色小心地问:“您和姑爷和好了?”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都那个了,还那么激烈,姑娘身上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应该是和好了吧。
    谢婉宁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确实不知道,昨晚她太害怕陆起淮说出不要她的话,她才那般主动,而后两个人也没再说话。
    她确实不知道陆起淮有没有原谅她,但看昨晚的样子应该是还有希望,只能等他晚上回来的时候问他了。
    可是直到晚上陆起淮也没能回来。
    回来的却是陈青,陆起淮的至交好友,他穿着一身官服,匆匆忙忙的样子:“昨晚急召来说大同有鞑靼在滋事,起淮他曾经去过大同,也算是有经验,圣上就派他去平叛了。”
    谢婉宁就觉得耳朵里开始嗡鸣,陈青的话一直回绕:“他走的急,直接就领着精兵走了,也没时间写封信给你,只交代了我告诉你要好好保重。”
    谢婉宁的世界里却只剩下了一个声音,陆起淮走了,连她的面都没见。
    第120章
    陈青很是负责任,下了朝连官袍都没脱就去陆府报信了,回到家以后他想起了陆起淮的小妻子,脸色煞白,看着就很吓人。
    他特意跟妻子陈太太说了这事:“朝上突然来了急报,说是大同有鞑靼来犯,如今朝上哪有可用的人,起淮他虽是文官,但在统领士兵上很是出色,比那些所谓的将军都要厉害,皇上也就派了他去了。”
    陈青说到这里就叹了口气:“这事急迫的很,他连府都回不得,直接就率兵出城了,他特意交代我去他府上告知这消息,还叫他小妻子多保重,但我看着他那小妻子神色不对,往后你还是多去看看,这再回来指不定要多长时间呢。”
    陈太太闻言也叹了口气:“也是,他们两个成亲还不到一年,婉宁如今也才十六岁,骤然遇上了这事,自然是免不得伤心的,我过两日就去看看她,也好劝劝她。”
    陈青握住了陈太太的手:“多亏你了。”
    ……
    谢婉宁消沉了一天一夜,她前世大多时候也是在后宅里的,对外面那些大事并不如何关注,就比如这次出征,她就是根本不知道的。
    饶是她知道陆起淮会平安归来,然后直至首辅之位,依旧忍不住担心,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在这场战争里受伤。
    谢婉宁一直靠在软枕上,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原谅她呢,他就这样走了,还是去那凶险之地,她要一个人……
    山栀几个丫头见了都不敢说话,自从姑爷走了以后,姑娘就时常这样流泪,怎么劝都止不住,如今都过去这些天了,姑娘还是这般。
    山栀早就担心的不行了,再这样下去,姑娘迟早会生病的,她咬了咬唇,心下暗暗打定了主意,若是谢婉宁再这般,她就只能回谢府告诉杜氏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就传来了通禀的声音,谢婉宁自然也听见了,是陈太太来了,她起身收拾了一番才出去见客。
    陈太太怎么说也三十岁了,比谢婉宁大了一旬多,懂的自然也多,她一见谢婉宁心里就咯噔一声,面上还是不显:“妹妹,姐姐想着过来瞧瞧你,”说着就握住了谢婉宁的手。
    短短几天间,谢婉宁就瘦了许多,眼眶也红通通的,一点精神头都没有,饶是如此,她依旧显出了一种柔弱的美丽,令人惊艳,陈太太见了心疼的不得了:“陆大人经验丰富,这次出征定是什么事都没有的,你可别再挂心了。”
    谢婉宁只能点点头,陈姐姐也不知道她和陆起淮的事,自然不知道她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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