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和嫂嫂都是有身子的,姜灼华委实怕伤着她们,正欲派桂荣去喊护院,却听门外传来一声高昂尖细的声音:“圣旨到——”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动作,朝门外看去。
    程佩玖听到这三个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是立后的圣旨吗?哈哈哈,可巧了!来的真是时候。
    姜灼华亦是唇边含了笑意,还是她的皇帝陛下会挑时候。她转头对宝如道:“去开正门,摆香案,接圣旨。”
    宝如忙一溜烟跑出去,和另外一个小厮一起,将正门打开。
    但见门外,黎公公一手持圣旨,一手端正的拿着拂尘,笑眯眯地站在正中间。
    黎公公身旁的小太监,毕恭毕敬地端着手里呈着皇后金印金册的托盘,金印金册下头,衬着象征皇权的明黄锦缎,在上午晴朗的阳光下,闪着明晃晃的金光。
    黎公公身后,浩浩荡荡的站着打着华贵仪仗的队伍,以及抬着几大箱皇帝赏赐的太监。
    那场面,别提有多壮观、多威严,仿佛姜府门内门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待香案摆好,姜灼华率姜府众人跪下,魏夫人、魏少君等人自然也跟在最后跪了下来。
    魏夫人心头满是不解,皇帝的圣旨怎么会突然到姜府?莫不是给姜都尉的?呀,一旦姜都尉升官,今日这些行止可怎么好?
    黎公公忽道:“陛下有口谕,姜小姐无须跪接圣旨。”
    “遵旨。”姜灼华复又站起了身。
    魏夫人和魏少君,看着单独站起来的姜灼华,心头隐隐有些忧虑,深觉大事不妙。
    黎公公宣读圣旨前,偷摸瞄了两眼姜灼华,看清她的样貌后,心下万分喜欢,哎哟哟,姜小姐可真是个天仙般的美人哟,和陛下当真郎才女貌,一双金童玉女,绝配啊。
    黎公公收回目光,将圣旨打开,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姜府贵女姜灼华,在朕登基前,不惜自毁名节,以养男宠之名,护朕藏身府内,朕能顺利夺位,姜灼华功不可没。”
    听到这儿,姜灼华险些没笑出来,她养男宠的名声,他就这么几句话给她洗白了?厉害,厉害。
    当初她还担心,男宠之名会让他背上骂名,久而久之见到她就会厌烦,谁知道,他竟然还有如此化腐朽为神奇的法子。他果然没让自己失望,当真和旁人不同,应该早些信他。
    姜灼华唇边含了笑意,接着往下听,黎公公念道:“又在姑苏境内,开棚救济灾民,仁慈护民为朕分忧解难。后于永熙元年五月初五端午节,朕微服私访之际,在姑苏昆山遇文宣王行刺,姜灼华舍身救驾,救朕于危难,保朕性命无忧,立下汗马功劳。这两年间,姜灼华牺牲良多,助朕良多,早已与朕情投意合,心心相印。”
    念到这儿,黎公公不由含了慈爱的目光,看了看姜灼华,接着宣读道:“姜灼华风华绝代,静容婉柔,丽质轻灵,淑慎性成,柔嘉维则,深得朕心。着即册封为皇后,赐皇后金印金册,命太常卿择吉日,与朕大婚,从此为天下之母仪,钦此!”
    宣旨毕,黎公公将圣旨合起,双手递给了姜灼华,姜灼华抿唇一笑,双手接过圣旨,行礼道:“姜灼华接旨!谢主隆恩。”
    黎公公笑笑,示意身边的小太监,将手中的金印金册递给姜灼华身边的婢女,而后笑着道:“皇后娘娘,陛下托老奴给您带句话,陛下说伤势未痊,还望皇后娘娘抓紧进宫陪伴陛下,大婚前再回府待嫁。陛下还有赏赐,待老奴一一念来。”
    姜灼华打断道:“公公不急,先进屋里喝杯茶,我府里还有些不速之客需要处理。”
    黎公公点点头,跟在姜灼华右后方进了厅内。
    姜灼华往椅子上一座,指一指下首的位置,对黎公公道:“坐。”
    黎公公忙惶恐道:“老奴不敢,老奴站着伺候就好。”
    “哎呀。”姜灼华复又站起身,一把按了黎公公坐下,说道:“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怎么舒坦怎么来。”
    黎公公毫无防备地被姜灼华按坐在椅子上,愣了一下,而后不由笑了,只得乖乖地坐着。
    难怪陛下那么喜欢姜小姐,原是个这般脱俗的女子,被规矩拘束那么久的陛下,在姜小姐身边,大抵会很轻松很愉快。
    姜灼华看了一眼尚跪在会客厅门外,背对着他们没有起身的魏夫人等人,隐隐见她们身子颤抖。
    姜灼华冷嗤一声,向黎公公问道:“公公,敢问若是有官夫人对皇后不敬,该如何处置?”
    第103章
    魏少君听完圣旨后,一直没有起身, 他盯着地面, 眸中没有聚点, 空洞无物,半晌后,忽听他呢喃道:“皇后……呵……”
    说罢,魏少君唇边漫过一丝颓然的笑意, 满是凄凉。
    魏夫人跪在魏少君旁边,脑中唯剩轰天裂地的白,她是万万没想到,姜小姐养的男宠居然是当今圣上, 且还是为了帮掩饰陛下身份, 不惜自毁名节, 对外宣称养男宠。
    所以, 她方才骂姜小姐的那些话,岂非都成了不敬和污蔑?
    且姜小姐与陛下情投意合, 自是不可能看上自家的儿子,那自己方才所说勾引的那些话,岂非更是无中生有?
    皇后,皇后,就这么顷刻之间, 姜小姐就从京城人人笑话的女人, 变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后。
    魏夫人正惊惧之际, 身后屋内, 传来黎公公恭敬又温和的声音,但听他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对帝后不敬,乃重罪十条之一,论律,当斩。”
    姜灼华眉心一跳,身子不由微微后仰,当斩,这么严重啊?
    魏夫人闻言,立时只觉整个人被丢进了千尺冰窟里,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渗着寒意,手脚麻痹没了知觉。
    七大姑八大姨其中有一个沉不住气的妇人闻言,忙调转身子跪着爬了进去,对着姜灼华,头在地上磕得“哐哐”作响。
    黎公公随着那妇人磕头的动静,撇着嘴身子不由跟着一跳一跳。
    但听那妇人边磕头边辩解道:“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民妇也不知这些情形,都是听魏夫人说的。是她说您是个天生的荡/妇,勾引她儿子,叫我们来教训教训您……”
    “大胆!”黎公公闻言呵斥:“娘娘早已与陛下情投意合,怎会勾引旁人?你这话中之意,莫非是说陛下不如你们那位公子吗?污蔑皇后,可知是何罪过?”
    那妇人忙哭着解释道:“公公饶命,公公饶命。民妇不明真相,都是听了魏夫人挑唆,这些话,都是魏夫人说的。”
    话音落,又有几个妇人跪着爬了进来,连连哭求道:“都是魏夫人挑唆,骂娘娘淫/娃/荡/妇的那些话也都是她教我们的。还请娘娘饶命,还请娘娘饶命。”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责任全部推到了魏夫人身上。
    黎公公在这群妇人的子哇乱叫中,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是那叫魏少君的,喜欢皇后娘娘,但是因养男宠一事,魏少君的娘不同意,于是魏少君逼迫威胁娘亲,导致母子关系崩裂,然后魏夫人又将这关系崩裂的帐,全部算在了皇后娘娘头上。
    哎哟,娘娘这委屈受得,可真是六月飞雪哟。
    念及此,黎公公站起身行个礼,对姜灼华道:“回禀皇后娘娘,对帝后不敬,论律当斩,娘娘有权处置,是否即刻押进天牢?”
    姜灼华正欲说话,却见魏少君走了进来,跪下行礼,然后道:“麻烦都是少君惹出来的,少君愿一力承担。之前是少君眼拙,妄图攀附,娘娘恕罪。”
    他自知,招惹了皇帝的女人,自己这辈子怕是完了,还不如担下所有罪责,兴许能救母亲一命。
    姜灼华蹙眉看了看魏少君,说道:“你也知道麻烦是自己惹出来的?惹出这么大乱子,自己解决不了,是给你的脸方才信誓旦旦的说非我不娶?问过我愿意嫁吗?”
    姜灼华深吸一口气,道:“你不用急着揽罪,我这人素来恩怨分明,该是谁承担,就由谁来承担。”
    魏少君略勾唇笑笑,承了姜灼华的骂,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当初追出去,她会那么厌恶自己。原是她早已看得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护住她。
    是他太天真,把婚姻想得太简单,以为只要彼此喜欢就够了,却不知现实是这般的残酷。
    姜灼华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七大姑八大姨们,最后目光落在仍在门外的魏夫人身上。
    那些骂名,前世今生,她委实听了太多太多,而她和魏夫人,前世结下的梁子当真不算小,今日再不报仇,那才是真的傻。
    念及此,姜灼华道:“陛下登基尚不满一年,身上伤势未愈,我想给陛下积点儿德,所以今日,就暂且饶你们不死。”
    众人闻言,连连磕头道谢:“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这时,就见黎公公俯身在姜灼华耳畔,小声儿提醒道:“娘娘,本宫,自称本宫。”
    姜灼华闻言,尴尬地笑笑:“这不还没习惯嘛。”
    说着,姜灼华再次看向那群长舌妇,道:“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每人掌嘴五十,魏夫人掌嘴一百。”
    黎公公眼睛看向宫里带出来的那些太监,吩咐道:“按宫规掌嘴。都拉到院里去,别脏了娘娘府里的地。”
    姜灼华闻言颇有些不解,掌嘴而已,怎么可能会弄脏地面呢?
    姜灼华犹自不解,但见几个小太监拉了那群妇人出去,一排跪在会客厅前,其中一名太监跟姜府小厮说了几句话,姜府小厮点点头去了后院。
    不一会儿,小厮回来,手里拿着一摞子小半寸厚的板子,太监们放下手里抬来的赏赐,每人过去拿了一块,走到那些妇人面前,抡圆胳膊,拿着板子就抽了下去。
    这一板子下去,当即就有人嘴角渗了血,院里开始接连不断的传来此起彼伏响亮的“啪啪”声,以及妇人们痛苦的哀哭声。
    不多时,也就才掌了十来下嘴,她们面前的地上,俨然已经有人吐血吐牙齿,脸已经红肿的完全没法儿看,就好似街面上屠夫刚杀的肉糊在了她们脸上,场面血腥又可怕。
    姜灼华看傻眼儿了,宫规掌嘴,原来不是用手啊。
    忽地,旁边的姜重锦干呕了起来,姜灼华忙起身去给她拍后背,紧着跟婢女吩咐道:“先扶二小姐和少夫人回耀华堂,都是有身子的,见不得这么血腥的场面。”
    婢女闻言,忙扶了姜重锦和程佩玖进去。
    黎公公在一旁听闻耀华堂三个字,忽而了然,向姜灼华问道:“娘娘,耀华堂可是娘娘居住的地方?”
    姜灼华点点头:“正是。”
    黎公公闻言,不由笑了,说道:“实不相瞒,陛下登基后不久,就将皇后的坤宁宫,更名做耀华宫,还是陛下亲手提的字呢,老奴今儿才知道,原来出处还是在娘娘这儿,足可见陛下待娘娘的心。”
    姜灼华闻言心头一暖,那时候,自己没打算嫁给他,他居然就将皇后的宫名改了,当真如他所言,心里早已认定她是皇后。
    姜灼华暗自开心了一会儿,而后向黎公公问道:“对了黎公公,你可是从小就照顾陛下的那位?”
    黎公公笑着点点头:“正是老奴。”
    姜灼华展颜一笑,和黎公公聊了起来,说道:“陛下之前跟我说过,你就好似他的母亲,多年来照顾他无微不至,他说心里特别亲你。”
    黎公公闻言,当即面上笑开了花,无比诚恳道:“陛下这般认为,当真是老奴百世修来的福分。”
    说罢,黎公公顺道又提醒了一句:“娘娘,本宫,自称本宫。”
    姜灼华闻言失笑,又命人给黎公公添了茶,这才道:“你放心,日后外人面前,我一定自称本宫,但是陛下视你如母,你不算外人,咱就怎么舒坦怎么来,我最烦被规矩拒着了,你以后也不用对我毕恭毕敬的,别扭。”
    “嘿嘿嘿……”黎公公被姜灼华几句话哄得眉开眼笑,尤其爱听姜灼华说陛下视他如母,他又何尝不是早就将陛下当成了自己孩子。
    心里对姜灼华愈发的喜欢,自己跟皇后说话都这般高兴,更别提陛下了,难怪陛下那么舍不下她,原是个这般别致脱俗的奇女子。
    但是说说归说说,他绝不会这般自居,更不会乱了规矩,打心眼里疼陛下,就不能给陛下添麻烦。
    说话间,五十个嘴巴已经掌完,只剩下魏夫人的一百个还在啪啪的打着。
    那些个妇人的脸,已经完全不能看了,面前的地上,全是血,她们呜呜咽咽,连哭都哭不出来。
    姜灼华摆摆手,对那些人道:“还不赶紧滚?”
    七大姑八大姨们,再也顾不得魏夫人,叩拜后捂着脸,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姜府,出门上了各自的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远离。
    姜灼华看了看尚在挨打的魏夫人,起身走了过去,在魏夫人不远处站定,向掌嘴的小太监问道:“多少个了?”
    小太监暂停了动作,行礼回道:“回禀皇后娘娘,九十七个了。”
    姜灼华从小太监手里接过板子,道:“剩下三个本宫亲自来。”
    小太监让开路,姜灼华走到脸上血肉模糊的魏夫人面前,扬起手,狠狠落下一板子。
    这一板子,是替前世未出世的孩子打的。
    “啪”的又是一声脆响,这一板子,是替前世的自己打的。
    “啪”反手又是一板子,这是替今世的自己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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