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寺门口,就见下人成箱地搬东西,陈桂芳坐在屋里,正由着丫鬟替她抚胸口。
    一见柳雁欢进门,她就不迭地抱怨开了:“他这算什么?原先信誓旦旦能替我消灾除恶,现在翻脸不认人,真当我陈桂芳软弱可欺?!”
    被她支使去问话的下人回来,刚一进门就吃了陈桂芳一个眼刀子。
    “那秃驴怎么说?还是要赶人?”
    “嗯。”下人小声应了,眼看着陈桂芳冷了脸色,忙将一盘糕点端上,“夫人,您尝尝这寺中的绿豆糕,败败火。”
    陈桂芳当真一口气堵在心头,很不痛快,拿起那绿豆糕三下五除二咽了下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陈桂芳正指挥着下人搬东西,忽然脸色骤青。她紧咬着嘴唇,却抑制不住额际冷汗的滑落。
    当她整个人蜷缩着蹲在地上时,下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忙上前搀扶道:“太太,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陈桂芳腹痛难忍,只能哀声叫道:“茅房……茅房……快扶我去茅房!”
    下人不敢耽搁,一路忍着陈桂芳的怨骂将她送到了茅房。
    陈桂芳上吐下泻折腾了好一阵,险些没疼晕过去。缓过劲儿来就揪着那劝她用糕点的下人,嚷着要治她的罪。
    柳雁欢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下人,沉声道:“这盘绿豆糕,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下人颤声道:“是……是五太太给我的。”
    陈桂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嘴里叫骂道:“是她,一定是她,她就想毒死我。”
    柳雁欢蹙着眉,让人将程珂芳唤来。
    程珂芳还是一派朴素的打扮,乌黑的秀发用一根簪子挽起,未着脂粉却像清水芙蓉,分外自然,很是好看。
    比对之下,陈桂芳就十足的泼妇样儿,一见程珂芳进门,抬手一个茶杯就砸了过去:“你这个毒妇,你还有脸来?!”
    程珂芳被砸了一身水渍,眼神中却透着无措和无辜。
    柳雁欢轻咳一声,问道:“五姨娘,这绿豆糕可是你让人送来的?”
    程珂芳看了眼那糕点,颔首道:“是。”
    陈桂芳破口大骂起来:“你个贱蹄子,在里头搁了什么?”
    “我……我……这糕点不是我做的,是寺里的吃食!”程珂芳争辩道。
    “那你到后厨去做什么?”
    “我去给三少爷做吃食。”
    “什么?!给雁均做吃食?!你把雁均怎么样了?!”陈桂芳的语气,简直恨不得将程珂芳生吞活剥了。
    “我……”程珂芳百口莫辩,直到柳雁均从门外跑进来。
    “娘,你别怪五姨娘,她给孩儿做了好吃的,您看,我一点事儿也没有。”
    柳雁欢问道:“你给雁均做什么了?”
    “做了芙蓉酥,用了荸荠、香菇、木耳,都是些素菜。三少爷本想尝那绿豆糕,我想着绿豆性寒,大人吃了没事,孩子却受不得这份寒凉,就没让他碰。”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陈桂芳阴沉着脸。
    “妾身不敢,只是妾身真的没做过。您想想看,若真是妾身动的手脚,又怎么会留下这么大的把柄呢?”
    陈桂芳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又见亲生儿子都站在外人那头,登时更加气闷。
    因着陈桂芳这一病,众人都走不成了,寺里只好给他们准备了斋饭。
    饭桌上,柳雁欢又见到了秦非然。他吃相文雅绅士,柳家丫鬟的视线总围着秦非然转。
    这一边两人各怀心思,那一头柳雁均吃得非常开心,吃完一碗,又添了一碗。
    柳雁欢笑道:“今天饭量这么好?”
    柳雁均打了个饱嗝:“除了五姨娘,再没有人能做出比这寺里更好吃的斋饭了。”
    饭桌上,程珂芳笑了笑,伸手给柳雁均盛了碗汤。
    饭后,众人各自回房。
    稍晚些时分,又传来陈桂芳的呻吟声。
    柳雁欢的厢房与陈桂芳的院子离得近,便打发人去问。
    “太太的头风犯了,现如今正煎熬着,已经摔了好几个颈枕了。”
    “寺里打发人来瞧过了?”
    “瞧过了,说是气血亏虚,需要静养,可那头风却是难以缓解。”
    柳雁欢长叹一声,提起药篓子,阖上房门就往山包方向走。
    “这么晚了还不歇息?”刚出房门,柳雁欢就听见秦非然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儿?”
    “东西写了一半,听到动静出来瞧瞧,你这是要出去?”
    “上山采药。”
    “这个时辰?”秦非然掏出怀表看了看,“我陪你去?”
    柳雁欢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去做什么?”
    秦非然低叹一声:“唉,不识好人心,这个钟点那山上的蛇虫鼠兽全都出来了,你偏要到上头去跟他们作伴。”
    柳雁欢原本不曾想到这层,如今一听,还真是有些担心。
    “我听人说,初春的天气,那些个冬眠的动物最喜欢出来活动了,三尺宽的蛇身,一个不留神就绕你腿上了。”
    “你这人怎么就不能说点好的呢?”
    “若是有我陪着你,可以壮胆。”
    柳雁欢被彻底说服了。
    “走吧。”
    在柳雁欢看不见的角度,秦非然弯了弯唇角。
    夜间山里凉飕飕的,或许是被秦非然那一番话唬的,柳雁欢打着手电,四下里照着却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好不容易瞧见了他要的东西,柳雁欢弯下身子去挖那川芎须和独活根,手电就让秦非然打着。忽然灯光一晃,秦非然喊了一嗓子:“有蛇!”
    柳雁欢浑身一激灵,药篓子往背上一背就朝秦非然的方向退去:“在哪?!”
    “在……在你脚下!”
    柳雁欢出了一身冷汗,低头一看脚下只有沾了泥土的俩裤管,哪里有蛇的影子。
    他看了秦非然一眼,见他拿着手电不慌不忙的样子,咬牙道:“蛇呢?”
    秦非然勾了勾唇:“大概是我眼花了。”
    “你……耍我很好玩是吧!”柳雁欢把药篓子往地上一扔,抡了袖子就要揍人。
    秦非然似乎总有法子让他修炼了两辈子的涵养荡然无存。
    “手电给我!”柳雁欢眼看着秦非然把手电背到身后,便伸长了胳膊去抢。
    冷不防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两人都愣住了,秦非然一个抬手将手电打到前方,光束照出个模糊的人影。
    柳雁欢警觉起来:“谁?”
    来人挪开了挡住脸的手,一张年轻的脸露了出来。
    “释怀法师?!”柳雁欢和秦非然都有些吃惊。
    “阿弥陀佛。”释怀双手合十向两人行礼,“我来采些草药。”
    柳雁欢点点头,三人结伴下了山,一路上倒是没再出意外。
    回到寺中,柳雁欢连夜将采来的川穹须、羌活、独活、甘菊连同少许麝香捣成粉末。
    混入炼蜜作成香饼,给陈桂芳送过去。
    秦非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干活,等香饼成型了,才笑问:“这是什么?”
    “清神湿香,用后可癒头风。”
    陈桂芳试用后,头痛果真有所缓解。柳雁欢从院子里出来,见秦非然还站在外头。
    他盯着秦非然看了许久,忽然问道:“槐墨,你读过《红楼梦》么?”
    “读过,怎么?”
    “我觉着你特别适合里头的一个字号。”
    “哪个?”
    “富贵闲人。”说完,柳雁欢不再看他,径自将东西收好,进了房间。
    只听“吱吖”一声,房门关上了,剩了秦非然一人站小径上,失笑出声。
    在他身后,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郭斌,恭恭敬敬地说:“三爷。”
    秦非然转着手上虎头戒:“外头怎么样?”
    “莲官那头一切正常,三五日间有许多人专程到戏班拜会他。”
    “让他将访客都记下来,也是时候要收网了。”
    第28章 小叶檀香
    第二天清晨,柳雁欢是被门外的喧闹声吵醒的,穿衣梳洗后,他推开房门,见一个小沙弥急匆匆地从院子里跑了过去。
    他绕过去将人截住,蹙眉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沙弥看了他一眼,脸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住持……在净室发现了住持的尸体……”
    柳雁欢一怔:“释空法师他……”
    昨日还中气十足地要请柳府众人走,今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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