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最近左相朝着太子伸手之事,皇上的目光发沉,在收复南黎之后,这群“有功之臣”的目标也不再是共同发展国家,竟然不惜朝着太子的臂膀下手,也要夺得权利。
    虽然太子和邵元松都剑走偏锋的扳回劣势,但这依旧是皇上最担心的事情,自己这个小儿子,胸怀远大抱负,显然不会就此止步,一定会和朝臣们对上了。
    如果他赢了,朝臣世家将成为他手中的利剑,上令下行,他也许将带着他们开辟一朝盛世。但如果他输了,那么也许姬氏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受制于朝臣和世家。
    “你是怎么想的?”皇上开口。
    罢了,趁着自己还能护着他的时候,让他放手一搏又如何?
    成功了,他将成为一位伟大的帝王。
    若失败了,还有他能帮着他收拾一下烂摊子,即便他昏庸一次,对比收复南黎的功绩,也不值一提,而太子却可以在这其中吸取教训,想必以后做事也会更稳妥一点。
    ……
    隔天,皇上身体不适,需要静心调养一段时间,下旨令太子监国。
    在征南之前,太子只跟着皇上学过两年朝政,紧接着就是出征三年,虽然回来之后皇上就陆续将事情移交太子,往日上朝也都旁听,但说话的时候不太多,众人不由担心他第一次独立处理朝政会不会有问题,毕竟今年南黎那边一团糟,便是皇上来处理,也要费不少功夫。
    不少人听说这个消息都,都向左相靠拢,有左相的声望在,若太子犯错,他们必然鼎力相助。
    不过他们显然多虑了,先撇开其他能力不说,太子对于轻重缓急非常分的清,“今年迫在眉睫的两件事:第一,南黎修生养息的事情拿出章程来,马上就要春耕了;第二,人才选拔。大家没有异议吧?”
    这当然是没错的,但这两件事情做起来却麻烦。
    第一件事情的章程其实已经有了,首先是户部做出预算,然后拨出粮种和各种补贴的银两,再由军队护送至南黎各郡分发下去。
    “这第一件事……”
    刘勉之听到太子开口,心中不由一紧。果然就听姬星渊道,“三月初就是春耕,南黎五十一郡的预算最迟二月中旬就必须出来了,户部尚书,预算的事情进展到哪里了?”
    “已经完成十郡。”刘勉之有些心虚的道,“户部去岁调了一半人手到南黎,实在是人手不足。”
    “是人手不足?还是能力不足?”姬星渊的语气听不出一丝火气,甚至堪称温和,“卿掌管户部,应该最清楚,朝廷在这里拖一天,南黎那边今年会减去多少丁口。”
    “还是说,因为户部人手不足,就让百姓们去死么?”姬星渊笑眯眯的反问。
    说实话,这样的太子,比起大发雷霆的皇上还让人觉得有压力,众臣一时间噤若寒蝉。
    刘勉之额上已经渗出冷汗,“臣即刻安排。”
    “好,”姬星渊也没追究,“给卿两日时间,给孤拿出十郡的预算来。当然,”说到这里,他从乐公公手里接过之前户部呈上来的折子递出去,“别再拿这种敷衍了事的东西来顶,孤要清楚的精准的预算,否则孤就另找有能力的人来做了。”
    “太子殿下!”刘勉之大惊,十郡的精准预算,哪里是两天能做出来的?
    “殿下。”左相站出来道,“老臣知道殿下亲自收复南黎,心系南黎百姓,但户部此时无人,两天时间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刘勉之感激的朝左相拱拱手,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老师。
    姬星渊则笑眯眯的看着,这是在说他意气用事了?
    “左相,孤在三年的时间里安顿战乱中的南黎五十一郡,精打细算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是不是强人所难孤心里非常清楚,要不孤找一个人来给你们展示展示能不能做出来?”
    左相心中咯噔一下,发觉自己好像掉入了太子的圈套。
    刘勉之却觉得太子在针对他,他做户部尚书这么多年,不敢说多出色,但也从未出过大差错,如今太子竟然拿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人打压他,若这样认下,以后他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敢问太子殿下,是哪位高人?”刘勉之道,“若能得对方指点,臣也好早些完成任务。”
    众人都能听出他的不服气,不过他们也觉得估计是太子新官上任,想要建立威信,才故意打压,退一步说,如果太子说的是真的,有这样的人才顶上来,总不是坏事。
    “这人你们大部分都认识,即便不认识也应该都听说过。”姬星渊道,“父皇新封的晋江郡主。”
    “太子殿下!”刘勉之气得整个脸都红了,“臣自问兢兢业业,从未有过大错,殿下何至于如此羞辱于我?”
    左相也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殿下,老臣知道晋江郡主名下产业繁多,可能于算学上有所建树,但殿下应该知道,此事并不是会算学就行的。”
    这是在说年若商户出身,所以只会打算盘咯?
    虽然说的婉转,但贬低之意毋庸置疑。太子还没说什么,邵大将军就带头发飙了,“左相偏颇了,本将军虽然商户出身,但郡主却是官家千金,您都没见过她做事,怎么就能确定她只是擅长算学呢?”
    左相:坏了,忘了这个宠妻狂人
    “太子殿下,既然是为了解决百姓的问题,都是为朝廷做事,无论谁做都是一样的,”邵大将军道,“反正也不费什么事,不如就叫两人比一场,也方便如左相等大人能够明辨是非。”
    “邵将军说的有礼,臣附议!”沈向夏站了出来。
    “臣附议!”
    ……
    一溜的武将站了出来。
    照理说,只要不涉及到打仗之类的事情,武将一般不掺和,不过在南黎的三年,他们还是很有革命情谊的,他们虽然不懂朝廷政事,但也记得邵三奶奶做事干脆利落,让人十分放心。
    “太子殿下,这是国事,岂能如同小儿游戏般意气用事?”左相劝道。
    刘勉之也不赞同,“请殿下三思。”
    “事关百姓生死存亡,哪里儿戏了?”邵元松冷笑,“倒是左相和刘大人是害怕输给郡主下不了台,所以才把它当游戏吧。”
    左相有些头疼,实在是没想到一个男人会把自己的妻子抬到如此高的位置上,他就没自尊么?!
    邵元松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自尊是个啥?媳妇儿的尊严才是不容侵犯的!
    太子殿下占尽先机,加上邵元松据理力争,势必要证明郡主才能,年若和户部尚书比试的事儿就此敲定,为了不耽误事情,比试的时间就定在两天后的欢庆殿上。
    第118章 埋下火种
    这一日是大朝会,一般情况下辰时开始到巳时末结束,不过这一天时间晚了许多,大家都在猜测可能是太子第一天监国,有什么事情发生。
    结果确实有事,还不是小事,待官员们一下朝,晋江郡主要和户部尚书刘大人比试的事情,就以其新奇的特性,迅速的传播开来。
    当然,也得益于月初征南军的论功行赏,二月里的庆功宴非常多,一家接着一家,京城的女眷大多奔波在参加宴会和准备参加宴会的路上。
    年若好歹跟他们一同征南归来,其中一大半的将军关系还都不错,自然异常忙碌。
    听到消息的时候,年若正在新上任的镇南侯沈向夏家里和女眷们寒暄。
    今日是镇南侯家的庆功宴,镇南侯也是世家出身,如今眼看着前程远大,赴宴的人非常多,因为三月镇南侯就出发去镇守南方边境,所以抱着维护京中人脉关系的想法,这一次的宴会办的很盛大。
    彼时年若正和众人寒暄,除夕夜宴的惊艳亮相让年若在女眷圈子里非常混的开,尤其如今成了郡主,一些对她不以为然的人至少面上也都开始热络起来。
    因为刚分封郡主不久,众人对她在南黎的经历非常好奇,想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让太子如此欣赏。
    年若知道姬星渊一直想要摒弃如今制度糟粕的东西,比如对于女性的束缚,想要提升女性的地位,充分的把人才利用起来。所以自然不吝啬的跟她们分享在南黎的一些有趣的事情。
    “……一路行来,饿死病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几百人的大村子最后可能就剩几十个人,有的甚至一个都没有了。只有那个村子,竟然有几百人,甚至每个人还都能吃个半饱,你们可知为什么?”
    “快别卖关子,赶紧讲!”夏侯道的夫人跟年若熟悉,不客气的催促道。
    “那村里有两个秀才。”
    “可是那两个秀才的功劳?”有人忍不住问道。
    “不,那两个秀才,一个差点饿死,一个年迈体弱。”年若笑道。
    这不同寻常的剧情已经完全的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年若看着一双双发亮的眼睛,觉得自己很有说书的天赋。
    “那个差点饿死的秀才学问非常不错,也正因为如此,他觉得自己将来会做官,一直看不起村子里的人,经常说的话便是‘你们懂什么?愚昧至极。’但他这样说,却也从来不肯教别人道理,村民们虽然不懂大道理,但又不傻,久而久之,便也都离这位秀才老爷远远的。”
    “结果灾荒和兵祸到来后,村民们因为会种粮食,好歹有些米粮。秀才却只有短期的口粮,吃完后就只能饿肚子了。”
    “最后他实在饿的顶不住,拉下脸去找村民求助,别人自然不会给他,还嘲笑他,‘秀才老爷不是什么都懂么?到头来还得靠我们养活您?’”
    “这话倒也说的不假,乱世之中,再有学问,还不如会种地来的实在。”有人叹道。
    年若笑道,“其实不然,村民也确实愚昧,如果不是另一个秀才的姑娘站出来,这些村民也会走这秀才的老路,这个村子估计也跟别的村子一样,剩不下多少人了。这秀才的错处是不应该看低村民,大家都人各有所长,谁离了谁都活不好的。”
    “说的是,就像百姓若没有朝廷管束,会活的一团糟,但若没有百姓种田行商,朝廷和世家们也照样得饿肚子。”说话的是青州李家的一个姑娘,不愧是大儒之家出来的,一下子就把观点拔高了。
    年若继续道,“是这个理,村民们自己都吃不饱,也不会管别人,那秀才差点饿死,不只是秀才,有些家里没田地,没劳力的,眼看着也撑不下去了。这个时候,另一个秀才的大孙女站了出来。”
    “那姑娘多大?有什么过人之处?”有人忍不住问道,只怪年若太会讲故事,吊得人心里难受。
    “那姑娘不过十八岁。”年若笑着赞叹,“要说有什么过人之处,便是书读的非常好。”
    “比另一个秀才还好?”有人问道。
    “不,单论读书,自然是没秀才好的,若要参加科举的话,她肯定是名落孙山的料子。”
    年若说的有趣,众人都不由笑了起来。
    “和另一个秀才不同,这个姑娘的爷爷和村民们关系很好,老秀才负责教导村里愿意读书的孩子们,意思意思给点束脩就行,这姑娘从小跟爷爷相依为命,也跟着读书,学问不错。不过灾荒来临的时候,他们家也没有什么粮食,虽然有好心的村民救济,但也撑不久。”
    “这时候小姑娘就站了出来,用爷爷在村人的威望和村中一个已经走出去的商户合作,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想法?”众人简直好奇死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用了什么办法,能在灾荒中保下一村人的命。
    “她让商户出银子,以五十文一斗的价格,买下所有人的粮食。”
    “哪里会有人那么傻卖给她?虽然平日里只有八文一斗,但灾荒之中,粮食可是值千金啊。”有人提出异议。
    年若点头道,“说的没错,但她说收购来的粮食是为了养活村里活不下去的人的,如果卖掉粮食后,家里一点口粮也没有的,也可以来吃,每人每天有定额,不能保证吃饱,但也绝对饿不死,而她唯一的要求,就是按照她的命令去做农活儿。”
    “老百姓们很会算账,这样一来,就相当于他们拿了钱,还能被人养着,至于农活儿,反正就算不听她的,他们自己也得干,而且她保证了来年也可以吃到粮食,便是家里藏粮最多的人也不敢保证家里的粮食能够吃到明年。”
    有人疑惑,“这姑娘能得什么好处?粮食总共就那么些,如此一来不过是分配的均匀了一些,村民们都想不到么?”
    “所以说,村民很多时候是愚昧的,他们不懂这些道理,只知道自己能吃到粮食。”年若道,“这件事情看起来吃力不讨好,但这个姑娘却得到了粮食和工作分配的权利,这一点就足够了。”
    “她让商人计算了土地、粮食亩产、人丁等,然后将村民们集中起来,所有的种田好手集中去种村中的三十亩良田,其他全都摒弃;其他老弱病残和孩子们负责所有的日常琐事,商人则负责计算每个人每天的口粮,全村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闲着。”
    “你们猜怎么着?”年若没卖关子,紧接着道,“这一年虽然只种了全村一半的土地,但收成却快赶上往年,没人让他们交税粮,接下来的一年,所有人都可以吃个半饱。”
    “我知道了!这姑娘果然有魄力!”李氏姑娘已经想明白了,“如果村民们一直自己顾自己,即便是有粮食的人家也没办法好好种田。”
    “是的,他们的地里粮食长得好,自然会有人打主意,要知道,人饿得狠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但全村人当着命根子护着的粮食,方圆几十里之内都没有比他们村子人更多的村子了,其他人完全占不到便宜。”
    “就像隔壁村子有一家有八个儿子,还个个都是种田好手,可是他们种庄稼之后,总有人去捣乱,家里的人只能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看着,村里其他人家都自顾不暇,自然也没帮手,稍有不慎,就会有大片损失,最后还不如小姑娘带领的村子过的好。”
    有人讨论道,“小姑娘的村子里,壮劳力可以心无旁骛的精心侍弄庄家,平时没事的小孩子会放哨,他们种的粮食又是经过计算,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个姑娘,这个村子就会和其他村子一样,百姓会随着粮食渐渐耗尽而死。
    “太厉害了。”这些真实的故事可比说书的有趣多了,“最后那个姑娘结局如何?”
    “这么厉害的人,太子殿下当然非常赏识,”年若笑道,“我们走的时候,太子让她先做了里长,班师回朝路过时,发现她所管的镇子比别人都甩出去一大截去,以至于周围的人听说他们镇生活好,全都迁了过来。太子就让她去暂代县丞之职了。”
    “这也太厉害了。”众人赞叹。
    有人还记得别人的结局呢,“那看不起村民的秀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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