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偶尔发来微信,打来电话, 她也不正经回了,每次匆匆几句, 最后交代一下爬山一定要来就结束。
    莫名其妙的人没搞清楚状况,还以为是最近琴行学员暴增,她工作上比较繁忙疲惫, 也没细究。
    但汪家珍被家里这个‘行尸走肉’碍眼了好几天,关键她还一直指望着这个丧尸玩意儿明年开春能嫁出去, 照现在这个情形发展,别说人,积极向上一点的鬼都不愿意娶她。
    她有些坐不住, 在又一次眼看着丧尸耷拉着手臂,拖着僵硬的步伐,带着一身丧气缓慢地挪进家里的时候, 她终于拦在房门口,叉着腰问:“陆酒酒,你要干嘛呀?”
    面前的丧尸晃荡了一下双臂,目光呆滞地抬头:“想睡觉。”
    汪家珍一把拽住她,叹了口气:“是不是平生又拒绝你了?”
    “没有”
    汪家珍一听,心里跟明镜似的:“又是压根就没有答应过,是吧?”
    “……”
    陆酒酒不耐地挣掉汪家珍的束缚,整个人又颓废了一度:“知道还问。”
    “所以呢?”汪家珍恨铁不成钢地上下指指她:“就这么破罐子破摔来讹你亲娘是不是?”
    打嘴仗她向来不是汪家珍的对手,更何况此时也完全没有那个斗志,于是干脆伸出一根手指头,以绝后患的说:“过了今晚,明天以后,我保证重新振作起来,年底就把自己嫁出去,绝不跟您赊账,您放心好了!”
    赌气说完,灵活地从汪家珍咯吱窝下钻了过去,然后‘哐’地一声把门甩上,吓了汪家珍一跳。
    她摸了摸鼻尖上的凉风,被陆酒酒少有的恶劣态度刺激得悻悻然,愣了几秒,才在门外委屈又不服气地嚷了一句:“你就会吹牛!”
    陆酒酒气呼呼地一掀被子,想意气用事地顶一句‘吹牛不是人’结果脑内一转算了下日子,立马怂得悄无声息。
    尼玛这都九月底了,还剩三个月。
    年底嫁人?
    不存在的!
    ——
    第二天任平生开始调休,月底连休三天,这意味着国庆节期间又要值几天班的节奏。
    不过对于他而言早就习以为常,如果哪次节假日他能正常休息,反而会有点不真实的戚戚然。
    一大早起来,他就在纠结要穿什么衣服。
    运动装有几套,登山服也有几套,穿哪个款式显身材?穿哪个颜色显肤色?
    头发呢?
    就这样柔顺的耷拉着,还是打点发蜡吹个发型?
    等终于换好衣服,吹了发型,打扮得风流倜傥准备出门,蹲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一眼瞥到刚吃完小黄鱼,一身粉色公主裙打扮的肥猫,正昂首挺胸,迈着标准猫步跳上窗台去撩拨隔壁家的小母猫。
    任平生换鞋的动作忽地顿住,盯着窗台上那个舔爪子舔脖子、舔肚子舔屁屁,搔首弄姿个没完的肥猫看了好一会儿。
    眼神凝固,又微一闪烁,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似的,有些不可置信地打量了一下自己:
    衣服这么鲜艳,发型这么骚.气,又刮胡子又修眉,再一抬手闻闻手腕间的脉搏——
    我的妈,不要脸,居然还喷香水了!
    是去爬山还是去选美?
    他在干什么?
    什么时候堕落得跟娘炮一个属性?
    他瞬间暴躁地挠乱头发,一边‘唰啦’地脱掉颜色耀眼的运动衣,一边‘噔噔噔’地跑上楼,拧开浴室的水龙头,洗头洗澡重来一遍。
    再次整装出门,已经是半上午了,陆酒酒虽然没催,但他自己也知道时间耽搁得有点晚。
    怕她等急了,上了车就准备给她打个电话,告诉她‘别着急,我已经在去你家的路上了’,结果还没拨,那边恰巧发来了一条微信,说的是:“你不用来接我,我这边有直达的公交,很方便,待会我们在山脚下的凉亭里集合。”
    不用接?自己坐公交过去?
    “这么淡定?”任平生偏偏头,有些纳闷:“都好几天没见我了,一点不期待吗?”
    既然不用去接他,任平生重新导航了路线,转动方向盘调了个头,直接往北芒山的方向开。
    然而车子只开出几百米远,突然又有电话打进来。
    他心底蓦地一慌,不会又是科里忙不过来叫他回去吧?下意识都不敢去瞟车子显示屏上的来电显示。
    接个电话都颤巍巍把车靠边停下,再一看显示屏,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感。
    还好是个陌生号码!
    长长松一口气,他按了接听键,漫不经心地“喂”了一声。
    等了几秒钟,那边却没人应答,车子音响里只有不甚流畅的呼吸声一重一轻地传出来。
    他疑惑地皱起眉,以为是信号问题,于是又加重嗓音“喂喂”了几声。
    终于,
    那边传来气若游丝的一声回答——
    “平生,能不能来一趟我家,我……我吐血了!”
    “……什么!?”
    他一下就听出那人的声音是谁,眉头忽然拢得死紧,虽然手上的动作是想也不想地发动车子,但还是言语不善地说道:“谭嘉雨,我今天忙着呢,没工夫跟你开玩笑哈!”
    那边无奈地叹息了声,又似乎隐忍着疼痛倒抽了一口气,才虚弱地说:“初步考虑急性胃出血,不知道有没有穿孔,我怕待会要做手术身边没个人,不然不会麻烦你。”
    任平生听了话,脸色越发凝重,脚下的油门也加重了力道,速度立马飙了起来。
    “叫120了吗?”
    “我住的地方离单位不远,你要是过来,也就没必要再浪费医疗资源。”
    任平生一听就骂开了:“都疼成这个挫样了还高尚什么?要真是胃穿孔不及时处理,转变成腹膜炎引发败血症你他妈就死定了!”
    他还要再说什么,忽然又听她很痛苦地申吟了一声,终究打消谴责她的念头,又把车速提了一码。
    缓了缓语气才说:“你家在哪?别挂电话,再忍忍,我马上就到!”
    ……
    陆酒酒来得早,在山脚下的小卖部买了些零食和水,殷勤的老板娘一看就猜测,她不是上山拜佛就是去山顶露营看日出的。
    北芒山海拔较高,入秋以后山间湿气大,清晨雾气难消,容易形成烟波浩渺的云海景象,再加上曙日初照,浮光跃金,那艳丽奇妙的景观,节假日期间倒是会吸引不少游客。
    节后会清冷一些,陆酒酒反倒乐得清静。
    今天的气温相较于之前几天回升了不少,陆酒酒买好东西回到凉亭,鬓角边都微微出了一层薄汗。
    她喝了一口矿泉水,然后拆开一包薯片,抓起一把‘咔哧咔哧’地往嘴里送。
    吃吃喝喝间,她留意到原来山里修通了一条盘山公路,蜿蜒盘旋着直通山顶,有些志不在攀登,或者是去长乐寺进香的香客会把车子直接开上山。
    她想了想,掏出手机给任平生发微信:“山上修路了,车子可以开上去,搞不好我们可以赶上长乐寺中午的斋饭。”
    微信发过去等了一会儿,没人回,她想,应该开车不方便听语音,要不直接打个电话吧,顺便问问他还有多久能到?
    正犹豫不决,手机忽然‘叮’了一声,任平生回了一条语音,还挺长的,她没做多想就点开去听。
    然后就听到任平生用急切的语气说:“陆酒酒,你今天先回去吧,谭嘉雨急性胃出血,我送她去医院,可能要忙到很晚。”
    似乎是迟疑了一下,简短停顿之后,又换了平缓一点的口吻说道:“北芒山我答应了你,一定会去的,明天一早我就去接你,好不好?”
    这是他头一次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和她说话,嗓音低沉磁性,带着安慰哄劝,质感满满,最后那句‘好不好’简直能把人苏得心尖尖都软下去。
    只可惜,这一切都是为了谭嘉雨——
    好像只有她牵扯其中,别人才能有幸看到他收起满身的针芒,露出难得的温顺柔和模样。
    陆酒酒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她今天算是沾了谭嘉雨的光了。
    即便这几天一直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但听到他这样的话,心还是会有钝涩的疼痛感,仿佛一块大石头陡然压在了胸口,用坚硬粗粝的表面细细研磨最稚嫩的皮肉,那么残忍而绝情!
    她浅浅地倒抽一口气,一颤动,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手背上,她动了动眸,回过神来望了一眼山顶处的天空。
    今天天气很好,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今夜的星星月亮一定会很美!
    【你忙你的吧!】
    她这么回了任平生一句,一抹眼泪,猛地站起身拦住一辆正准备上山的车,跟人家商量着能不能让她搭个顺风车。
    既然他不来,长乐寺的斋饭她就自己去吃,姻缘签她自己去求,陌陌长夜星空漫漫,她独自欣赏。
    想通了,也没什么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该死的狗子!
    第40章
    任平生帮着谭嘉雨挂了个消化内科的急诊。
    等消化科的同事推她进去做胃镜的时候, 他在外面走廊上等着,终于抽出空来看了一眼陆酒酒的回复。
    这马上都到午饭时间了, 也不知道小姑娘到家没有?
    于是又发微信问了句:“陆酒酒,你在干嘛?到家了吗?吃饭没有?”
    此时的陆酒酒上山有一会儿了, 从山门殿参拜到天王殿, 再到大雄宝殿。
    长乐寺的规模在整个迎江市算是比较大的, 名气也不小, 每逢初一十五,上山的香客多不胜数,所以寺里的大斋堂一日三餐都会给香客免费提供斋饭,对于远道而来需要过夜的香客, 寺庙也会提供免费居住的禅房。
    这个时节,不是香客参拜进香的日子, 整个寺庙也恢复了原有的古朴清幽。
    山里林木繁茂,空气清新湿润,之前山下的时候还感觉骄阳似火, 晒久了皮肤都有灼痛感,这一进山, 瞬间沁凉幽静,连暴躁失落的心情都跟着惬意了几分。
    她依序参拜完各位尊佛,然后去了左厢的偏殿里求她心心念念的姻缘签, 结果一支签求得也是崎岖坎坷——
    她诚心叩拜之后,从签筒里抽出签条,旁边的小和尚开始扔筊杯, 一般筊杯要扔成一正一反才能说明菩萨应允此事,两正两反皆不可行。
    然而小和尚扔第一次,两个筊杯正面朝上。
    陆酒酒放回签条,拜了拜又抽了一根,第二次扔,还是正面朝上。
    又放回签条,再拜,再抽,第三次,依旧如此。
    都说事不过三,连扔筊杯的小和尚都有些泄气,可陆酒酒仍不死心,催促他再扔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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