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是妾身不好。”陈莹没头没脑的突然道歉,她今日虽未盛妆,清丽的面庞沾着泪滴,泫然欲泣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生怜惜。
    祁恪却是听懂了,眼神愈发的温柔。
    “王爷。妾身不该——”陈莹心中愈发酸涩,想要把心中的话和盘托出,她才开了口,却被祁恪轻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阿莹,你想说的我都知道。”祁恪再度叫起了这个久违的称呼,陈莹眼眶一热,泪水顿时夺眶而出。他微微笑道:“所以不必说了。”
    他顺势把陈莹揽到自己的怀中,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
    “王爷,您怀中放的是什么?”这温情的片刻陈莹本不想结束,可她的侧脸贴在祁恪的胸膛前,她感觉被什么有棱角的东西硌得不舒服。
    祁恪笑而不语,他放开了陈莹,从怀中取出了一支发钗。
    赤金的凤头钗,东珠光泽温润,鲜艳欲滴的红宝石作为流苏,流光溢彩似乎令整间屋子都添色不少。
    这支发钗——
    陈莹慢慢的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祁恪。
    直到祁恪抬手把发钗插到了陈莹的发鬓中,他仔细端详了片刻,方才轻笑道:“阿莹你别生气,我收回两年前的话,红宝石也很衬你。”
    陈莹挣开祁恪的手臂,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落地穿衣镜前,她有些颤抖的伸出手,抚摸着水滴状的红宝石。
    “王爷,您这回可是又说假话,哄我开心么?”陈莹在最初的惊喜过后,旋即又嘟起了嘴,倒有了几分小女儿时的娇憨之态。
    当常玥偷偷在她面前搬弄是非,说是祁恪和沈惜有私情后,她曾在祁恪的书房中发现了这支发钗。
    是她当时在珍宝阁时,乔漪和方姣想要挑这件给沈惜做礼物,却被她后来看中,准备抢走的。虽说当时祁恪说不适合她,没想到祁恪竟暗中买了下来。
    先前她见了这发钗,只觉得常玥所言非虚,这发钗就是最好的证据。而那时她到底忍耐住了,没有死命揪住这点不放。
    “当然没有。”祁恪笑一笑,如同春风吹动涟漪,他神色专注的凝视着陈莹,低声道:“这发钗自是最衬你的。”
    陈莹这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噙着泪扑到了祁恪的怀中。
    祁恪配合的揽陈莹入怀,闭了闭眼,脑海中却是浮现出另一个身影。只要她轻轻一笑,连宝石的光彩都被她比了下去。
    心里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原来并不仅仅是占有她,而是希望她好好的。
    “王爷,妾身好高兴。”陈莹的声音打破了祁恪眼前的幻影,她略带哽咽道:“妾身知道您的心意,以后——”
    祁恪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唇瓣,用气声轻笑:“点到为止。”
    她只当是祁恪不愿意伤她自尊,心中一暖,用力的点了点头。
    殊不知就站在门帘后的烺哥儿捏紧了手中的一块枣泥山楂糕,他小手捏得太过用力,酥皮已经掉了不少。
    那晃动的鲜红色晃得他眼睛生疼。
    他小小的身子晃了晃,险些碰到帘子时,他忙屏住呼吸,扶住了一旁的隔扇。他似是才回过神来,转身便头也不回的往里屋走去。
    甜甜的点心吃在嘴里,竟有几分苦涩。
    明明她递给自己的就很甜。
    烺哥儿盯着被自己捏得不成样子的山楂糕,委屈的流下泪来。
    ******
    安亲王府的宴席如期举办。
    原来的计划是沈惜带着乔漪、容娘和慧娘一同赴宴,到了这一日,慧娘却只说要同舅母一起去,便没有再去永宁侯府。
    她这举动愈发印证了白姨娘和沈惜的猜测,慧娘这是攀上瑞亲王府高枝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担心。”见乔漪忧心忡忡的模样,沈惜笑着宽慰她道:“她翻不出大风浪来。”
    越是这时越要镇定、越不能心虚。就算真的被翻出什么来,顾清定然是竭力否认的,自己也不会露出端倪来。
    那些事本就非她亲历,推说不知道也算不得说谎。
    三人一道乘车到了安亲王府后,发现瑞亲王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安亲王府门前。
    有意思的是,承恩伯府的马车也在。
    沈惜唇角微翘,神色淡然的带着容娘和乔漪往王府中走,正巧遇上了高氏和婉娘,一行人一面说话一面走。
    待客的花厅中,被一众诰命贵妇包围着的自然是两位亲王妃,陈莹和徐氏笑吟吟的在一处说话,周围的人纷纷附和。
    在不远处,沈惜发现了慧娘。此时慧娘果然和刘家大太太站在一处,离瑞亲王妃处倒是不远。
    沈惜早就打定主意低调行事,同两人打过招呼后,便退到了后头。
    “嫂子,她那支发钗便是抢的咱们先挑中的那支罢?”乔漪在沈惜耳边小声嘀咕,她颇有几分不满的低声抱怨道:“她戴着可不好看,竟还是买下了,她就是喜欢跟人抢东西。”
    经过乔漪提醒,沈惜才发现陈莹的那支垂着红宝石流苏的发钗有几分眼熟。
    她倒是忘了,当初在珍宝阁,祁恪待陈莹可是百依百顺的,一副恩爱的模样,谁知两人竟会落到这般田地。
    这支发簪虽是华美精巧,可一眼看去就不是整套的头面,又非宫里出来的,在这样的日子特特带出来,定然是有些特殊意义的。有懂得凑趣之人已经把这支发簪夸上了许多次,尤其是见到陈莹愈发神采飞扬之后。
    “倒不值什么,王爷去珍宝阁买的,依我看样式倒一般。”陈莹听得心满意足后,方才不无得色的道出了由来。
    祁恪竟亲自去买首饰送陈莹,众人心里便都有了各自的猜测。大多数人都觉得是因为陈莹在立世子这件事上花了不少心力,祁恪对她的感谢罢了。
    “我看永宁侯夫人戴的红宝石色泽倒更好些。”陈莹像是想起什么,含笑看着沈惜,突然道。“东珠的个头也大,光泽也好。”
    沈惜被点到名字的一瞬间颇有些茫然。
    陈莹想要秀恩爱就秀呗,干嘛要扯上她?不会陈莹还记得当时同乔漪、方姣争发钗的事罢?沈惜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这儿。
    如果细看去,便能发现陈莹眼底隐隐的挑衅和炫耀,只是沈惜实在猜不到她心中所想,只得干笑一声,客套了两句话。恰巧周氏过来帮她解了围。
    沈惜得以能松口气。
    花厅中自是热闹非凡,沈惜忙趁机离开了两位亲王妃身边,同高氏等人在一处说话。
    而于花厅有一墙之隔的僻静小院子里,常玥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今日要办宴席,京中的诰命贵妇大半都回来,而沈惜也会过来。她已经想了几个法子要让沈惜不好过,最容易的方式还得陈莹配合才行。往日在沈惜这一事上,陈莹都是与她同仇敌忾的,所以陈莹很有信心。
    可她才在陈莹面前开了口,陈莹便摆了摆手,还训斥了她两句,说她“女四书都白读了?”
    当时陈莹正在梳妆,她还想再说什么时,只见丫鬟珍而重之的托盘捧着一支发钗,轻轻的插在了陈莹的发鬓上。
    这支发钗——
    似乎同引起陈莹怀疑祁恪喜欢沈惜的那一支有关?
    常玥还想再细看时,却听到陈莹身边的丫鬟夸“王爷好眼光、您肤色白皙,戴红宝石正相宜。”
    祁恪竟送给了陈莹?这其中的关系让常玥有些想不通,只是她此时断不敢当面惹陈莹,也只得干笑夸赞了两声。
    陈莹忽然觉得无趣至极,摆了摆手让陈莹下去。
    只剩下她一人盯着镜中的红宝石出神。这红宝石,是祁恪真的觉得与她相配,还是有别的用途?
    陈莹弯了弯唇角,原本压在心底的不安,却是渐渐扩大。
    第209章 相护
    本想在今日大展拳脚让沈惜难堪、让陈莹在众人面前失态, 进而让祁恪厌恶陈莹。
    这样能有一箭三雕的好机会她才不愿错过, 故此在心中暗暗谋划了几种想要让惹陈莹动怒的法子,陈莹却根本没给她施展的机会。
    陈莹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也没能想到陈莹对沈惜敌意减轻的缘故。若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祁恪送了陈莹一支红宝石发钗。
    可就凭这一支发钗,竟让陈莹对沈惜的敌意轻了不少?
    常玥犹自不甘心的想要再试一试, 可陈莹却超乎寻常的冷静, 并没有听她的挑拨。
    待沈惜的态度, 没有往日的敌意和刻薄,虽说不上亲热, 也没有阴阳怪气。
    今日的宴席, 常玥是没资格出现的。
    陈莹曾经讽刺过常玥的娘、也就是庆国公世子夫人,“那要看您以什么身份过来, 若是以国公世子夫人的身份, 我自是以世交之礼代之;若是您以常侍妾母亲的身份过来……您也别怪我不近人情,那我也只能拿出王府招待侍妾亲戚的规矩了。”
    当时吴氏便又是羞恼又是气愤的难堪极了, 常玥面上不敢说什么,心中恨极了陈莹。
    若当时常玥真的能顺利生下那一对孩子, 身份自是能抬高不少,太后也会主动为她争取侧妃的身份。如今常玥的身份愈发的尴尬起来。
    总不能真的以侍妾的身份在祁恪身边待一辈子!
    听着花园里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 她听声音便能辨识出是哪家的夫人、哪家的姑娘, 从前有不少是众星拱月围绕在她身边的。
    不行,无论如何她都要找机会试一试。陈莹不配合,她就自己找机会做!
    这样想着, 常玥叫来了自己的贴身丫鬟珊瑚,低声嘱咐了几句。虽是珊瑚满脸的为难之色,却还是点头去了。
    这边花园的席面上,自是没人会想起安亲王身边一个小小侍妾,哪怕这侍妾是太后的侄孙女、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如今来太后都不闻不问,别人更不会提起她惹安亲王妃不快。
    不得不说,陈莹这次终于做对了选择。
    哪怕她往后没了生育能力,也没人敢看轻她这个王妃。世子祁烺生母逝,陈莹又和护国公府沾亲,只要陈莹好生的养育祁烺长大,以后便能安享尊荣。
    沈惜看着被陈莹带出来和诸位贵妇见礼的祁烺,心中十分欣慰,也为烺哥儿感到高兴。
    这次她感觉到陈莹的态度明显不同了,之前待烺哥儿亲热时,总有些应付敷衍的意思在,如今虽说不准陈莹的目的,对烺哥儿的关心倒是看起来十足的真诚。
    哪怕是为了自己,陈莹若是开了窍,也会好生栽培烺哥儿。无论如何,对烺哥儿总是个好消息。
    “烺哥儿,快来给沈夫人见礼。”等到了沈惜这儿时,陈莹眼底仍是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却很快被掩去。她笑吟吟的道:“她可是曾经救过你的命呢。”
    陈莹的话音未落,庆国公世子夫人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京中不是没有风言风语,当初烺哥儿在宫中险些跌落水中,跟常玥脱不开关系,而当时常玥也十分狼狈的被还是六皇子的祁恪收拾了。
    她这么说,摆明是让庆国公府脸上无光。
    “世子。”沈惜含笑看着点了点头,也没有去接陈莹的话,只是温柔的看着烺哥儿。
    陈莹一定不愿意烺哥儿跟自己多接触,沈惜也不愿意挟恩图报,烺哥儿好好的就足够了。
    “见过夫人。”穿着月白色的世子常服的烺哥儿看起来已经脱去了稚气和呆闷,礼数周全招呼沈惜、沉稳中又不失灵气。
    沈惜是真的替烺哥儿高兴,她想要如先前般伸手摸一摸烺哥儿的发心,不经意间撞上了陈莹的目光,果断的停住了手,改为去接过了兰草递上的贺礼。
    直到此时陈莹还是对她存着不小的敌意,沈惜自是不愿去触霉头。
    谁都没有看到,烺哥儿低头拱手行礼的瞬间,紫葡萄似的大眼睛中委屈和难过。
    见烺哥儿对沈惜再没有先前的过分亲热,陈莹才松了口气。沈惜识趣的离开后,陈莹微微眯起眼,难得有几分心满意足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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