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是半开着的,正好方便她把里面人的动作瞧得一清二楚。
    此刻的林朝英正手持长剑站在树下。
    剑锋从树干之间穿过,引得整座院落的花木齐声瑟瑟。
    但在这万钧气势之下,她的剑和剑气却半点没有伤到那棵树,甚至不曾让其多落下哪怕一片树叶。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又快若闪电,她的剑招又精妙绝伦。
    饶是原芙月已经属于天资顶尖的剑客了,在看到这样的招式时,一时竟也想不出破解之法来。
    或者说比起破解,原芙月更愿意静静地站在那欣赏林朝英的剑法。
    她觉得这剑法就跟林朝英的人一样美。
    如果一定要挑一个扼腕之处的话,那大概是因为持剑者怀有心伤,所以使出的剑法在美丽之余,还暗藏数不尽的悲伤。
    她回神的时候,林朝英也恰好练完她本人最得意的那套招式,收剑侧身朝她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之下,是原芙月先开了口。
    原芙月道:“你的剑真美。”
    林朝英淡淡道:“是吗?”
    可能是因为刚沉下心神练完剑,也可能是因为这句夸赞令她想到了她二人昨日在街上时的对话,在这一瞬间,林朝英的眉宇间又闪现了几抹郁色。
    这郁色叫原芙月瞬间想起了她昨日在酒肆里失意买醉的模样。
    原芙月倒是想要安慰,奈何在这方面毫无经验,最后只能咬着唇问她:“你……你吃过早饭了没?”
    林朝英闻言一愣,好一会儿后才摇头说没有。
    原芙月:“那我给你下一碗面条如何?”
    “你会下面条?”林朝英有些惊讶,毕竟她一看就是位从小不缺吃穿的大小姐。
    “我会的可多啦。”原芙月朝院内的美丽身影粲然一笑,“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这句,她便转身跑向了厨房。
    厨房里的师傅和仆从见到她,也半点不惊讶,只迅速给她让出了一个位置。
    大师傅甚至还笑吟吟地问她:“大小姐今日要给庄主做什么?”
    “做面。”她声音清脆,“不过不只给阿雪哥哥做。”
    主人家的事问多问少,在大部分下人心里都自有一杆秤。
    此刻他们见她挽起袖子动作飞快,便知她不欲闲聊,干脆在旁帮忙打起了下手。
    没多久,两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就出了锅。
    原芙月吩咐他们送一碗去西门吹雪那,自己则装好另一碗,去了林朝英住的客房。
    她到时,林朝英的那个小侍女正在给林朝英重新梳头。
    美人散发,坐在院中的石台边,长袖一半铺在台面上,另一半垂在那迎风飘荡,远远望去,浑然是一位被万丈霞光包围的神仙妃子。
    纵使原芙月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强这个道理,但看着此情此景,她还是忍不住好奇,那个让林朝英伤心的男人莫不是瞎?
    这样的风华,同为女子的她都要看呆了。
    她提着食篮走进去,把自己下的面端出来推到林朝英面前,道:“你试试看?”
    说罢还递上了筷。
    林朝英道了一声谢才接过筷,又问她:“那你自己呢?”
    原芙月笑了一声,说我自己在做饭时就吃过一些了。
    如此,林朝英才放心下筷,尝了第一口。
    她今日做的是晋地人最喜欢吃的那种刀削面,但汤头和一般晋地人家吃的不太一样,更接近岭南那一带的风味,鲜而不腻,十分适合在清早吃。
    原芙月对自己的厨艺颇有自信,她想就算林朝英另有口味偏好,吃到这样一碗面,也绝不会觉得难吃才是。
    结果林朝英才吃了两口,竟忽然顿住动作,滚下了泪来。
    原芙月:“!”
    “你……你怎么啦?”她有点着急,“你别哭呀,要是觉得不好吃就别吃了。”
    林朝英摇摇头,开口时声音很轻。
    “没有。”她说,“你做的面很好吃,我只是忽然想到自己从前吃过一碗很难吃的面。”
    原芙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她:“是……那个人为你做的吗?”
    话音刚落,为林朝英梳完头的侍女便变了脸色。
    只是当着林朝英的面,这小侍女终究没有开口说什么。
    所幸林朝英并没有觉得原芙月这个问题问得失礼。
    她点点头,又吃了一口,而后才继续道:“真是叫你见笑,我又失态了。”
    “虽然我不太懂,但这种事若是能控制自如,大约也不会有情之所至这个词了。”原芙月道,“你不必觉得丢脸的。”
    林朝英一面听得鼻头一酸,另一面又有些好笑:“你不是说你不懂么,怎的劝起人来这么一套一套的?”
    原芙月揉揉脸,诚实道:“话、话本上看来的。”
    林朝英听到这个答案,再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到最后,她又垂下眼道:“说实话,这滋味实在太苦了,但愿你一辈子都不要懂。”
    “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啊?”原芙月还真不太懂,“难道只有苦吗?”
    “那倒也不是。”林朝英否认了这个说法。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其实很复杂,但说到底,还是跟着那个人如何待你来。他若是待你好一些,你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鲜活美丽的;他若是待你不好,那世界又陡然灰暗。”
    “有的时候,他明明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话,你却会很忍不住猜测出无数复杂的意思,偏偏你还会不敢向他确认,生怕得到错误的答案。”
    她的声音本来就好听,在这样的晨光里向人娓娓道来时,更是叫人无法分神。
    至少原芙月就听得无比认真。
    “大部分时候,他说的话,他做的事,都足以直接主宰你的喜怒哀乐。”
    “就像你方才说的那样,根本无法靠自己来控制。”
    “你看到他,眼里就只剩下他了。”
    原芙月听到后面,有些傻眼:“原来有这么夸张的吗?”
    林朝英偏头扫了她一眼,忽然挑一挑眉,道:“这倒也不是。”
    “每个人情况不一样,我说的不过是我自己罢了,至于你——”
    “?!”
    “你在听我说的时候,下意识拿了对谁的感觉做比较,那差不多就是喜欢他了。”林朝英说。
    原芙月在问上一个问题的时候,已经微睁了睁眼,此刻听到她最后这句话,几乎是本能地瞪大了眼。
    小姑娘不善隐藏情绪,几度变化表情,都被林朝英收入眼底,以至于林朝英也很好奇。
    “所以,这一瞬间你在想谁?”林朝英道。
    “……”
    “不必告诉我,告诉你自己就行了。”
    原芙月张了张口,终是没发出声音来。
    但她藏在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地抚上了一块熟悉的图案纹路。
    那是一朵刻在小木盒上的荷花。
    第40章 道歉
    原芙月是恍惚着离开林朝英那的。
    离开时,她手里还紧攥着那个被她小心存放了很久的小木盒。
    两年前有一个人用这个装了一盒只有南海才有的茶叶给她, 说应该够她喝到洛阳。
    说这话的时候, 他语气轻描淡写, 仿佛只是随手为之。
    不, 应该说他就是随手为之。
    不过当时的原芙月就很为此高兴,毕竟她是真的很喜欢这种在别处喝不到的茶。
    于是她认真地谢过了他,又小心妥善地将这盒茶带在了身边。
    所幸那盒子并不大,完全可以随身携带。
    至于里面的茶叶,其实是在她凑完丐帮大会的热闹,离开洛阳去往天山的路上煮完的。
    那时她带着洪七,两个人轻车简行, 并没有太多坐下来认真煮茶的机会, 但她还是见缝插针地喝完了这些茶叶, 最后只留下一个木盒。
    不知道是因为木盒上雕刻的图案,还是因为这本是一份她十分喜欢的礼物,茶喝完后,她一直没扔掉那个木盒。
    不仅没扔掉, 还时常会拿出来放在手中把玩。
    后来他们到了天山, 洪七去闭关参悟降龙十八掌,而她待在灵鹫宫,同如今在万梅山庄一样,除了偶尔下厨,便只有练剑这一件事可以干。
    但练剑总不会从早到晚毫无停歇,加上她原先就养成了玩那个木盒的习惯, 所以那段时间,她在沉思剑招的时候,往往都会无意识地捏着木盒摩挲上面那朵荷花。
    李翕瞧见了几回,还曾经问她怎么这么喜欢这个盒子。
    原芙月:“……也没有。”
    “只是很喜欢之前装在里面的茶,然后就一直留着了,而且这好歹是别人送的。”
    李翕有点好奇:“谁送的?”
    她又一次抚过盒上的荷花,甜声道:“就是我之前与宫主哥哥提过的在雪崩时救了我的叶城主,他真的是个好人。”
    李翕不置可否,对她挑了挑眉,转而说起了别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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