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却想不到接下来的日子,卫恒竟会那般疯狂,就跟只永远喂不饱的狼似的,除了我来信期的那几日,只是规规矩矩抱着我睡觉外,其他的时候,一日不落,每晚都要同我行上好几次那周公之礼。
    幸而《苇叶集》里还记载了个避孕的法子,无须服用那些寒凉伤身的避子汤,极是简便易行,又不引人注目。
    只须每次行完房后,自行点按腰部的几个穴位,便能使男子的精、液自女子的体内流出,再不会进到胞宫里头去,极是安全。
    因此除了月信前后那五天,余下的日子里,不管每次被他服侍的多累,我都会在昏睡过去前,记得偷偷点按那几个穴道,幸好这法子极为隐蔽,并不曾被他发现。
    且我当时将仓公那些药方从苇叶抄录到帛书上时,因见这避孕的法子极为简便易行,想着他日或许能用上,便存了两分私心,暂时未将这法子写到帛书之上,而是默记于心,将那些苇叶小心藏好。
    可是见他那样热切地想要一个孩子,每隔五日便请太医来替我诊脉,看是否有孕,我又觉得隐隐有些内疚。
    这日太医为我诊完脉告退后,看着他眼底失望的神色,我忍不住道:“子恒,方才太医也说了,这儿女缘,要看天意,是急不来的。”
    甚至那太医还劝我们莫要急于求成,以至房事太过,若是再这样下去,损了肾中精、气,只怕更难有孕。
    他揽过我的身子,下巴轻轻地蹭着我的头发,“夫人可是觉得我太过急切了?我总觉得有了孩子,才能把你更牢靠地锁在我身边。”
    我很是有些无奈,他这患得患失,竟是越发的厉害,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未和他同房时,他觉得不曾和我真正的合为一体,不安心。
    如今两个人夜夜都合二为一,他却仍旧不放心,又想着赶紧生个孩子出来好套牢了我。
    我忍不住问道:“子恒,若是,若是接下来这几年,我始终不见有孕,你……”
    他一怔,有些不悦道:“你我的身子均无任何异常之处,如何会那么久都造不出个孩子。夫人这是在质疑为夫的精、力吗?”
    “自然不是!”我忙道:“我只是……子恒可还记得你那个可怕的梦吗,就是那个你梦到会失去我的梦?”
    他没答话,只是手臂骤然一紧,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俯首埋在我的颈间,呼吸渐渐有些沉重。
    我轻轻拍了拍他,“子恒,这些日子,我竟和你一样,也做了个可怕的梦!”
    他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什么梦?你梦到了什么?”
    “我梦见我们有三个孩子,可是他们……有的未出娘胎,有的未及成年,就都被人给害死了……”
    为了打消他急切的求子之心,我只得搬出这关于前世的噩梦,想要劝服他。
    他突然抬手捂住我的唇,“别、别再说了!”
    “那只是噩梦,不是真的!这世上没人敢害咱们的孩子的,我绝不容许!”
    他捧着我的脸,急切地道:“阿洛,若是你有了孩子,我必会使用万般手段,哪怕豁出性命,也定要护你们母子周全,绝没有人能伤到你和孩子,你信我!”
    我自是相信他对我和孩子的爱意,也相信他是会拿命来护着我们,可……可我却仍不敢赌上我那三个孩子的性命。
    从怀胎十月,再到产子哺育,这其间,任何一丁点儿意外或是疏忽,都会轻易夺去一个幼小的生命。
    便是卫恒再有心相护,他也不可能做到一天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
    与其到时候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让腹中的孩子和我一起担惊受怕,不如让他们晚些到来。
    我仰头央求他道:“可是子恒,我还是有些怕,我们就不能晚几年再要孩子吗?”
    他手臂用力,“怎么,你不信我能护住你们?”
    “自然不是,我只是觉得这几年或许并不是要孩子最好的时机,天下仍未平定,或许父王又会派你征战沙场……我不想到了有孕生产的时候,你却不在我身边,留我孤零零一个人在产房煎熬。”
    我抓着他胸口的衣襟继续央求他,“子恒,上天既然让我梦到那些可怕的情景,或许便是在对咱们有所示警。不如等过了这几年,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咱们再要孩子可好?”
    他凝视我许久,终于点了点头,“夫人所言极是,晚几年要孩子也好!”
    我刚松了一口气,就听他又道:“只是阿洛也得答应我,不许去喝那些寒凉伤身的避子药,既然儿女皆是缘,咱们便顺其自然,我不会再急着盼你早日有孕,可是你也不许去刻意避孕。”
    “若是万一有了孩子,阿洛放心,我必会拼尽一切护他周全。到时候,我哪儿都不去,只守在你身边。”
    我点了点头,乖顺地将头枕靠在他心口。
    有了《苇叶集》里的那避孕秘法,便是我刻意避孕,他也是发现不了的。
    可见,这一切都是天意。
    第78章 暂别
    想是因为那日太医的一番规谏, 他总算不像先前那样需索无度,每月能让我有几日喘息。
    倒是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变得异常忙碌,每天都回来的极晚。
    我问他, 他只说如今已然拿下荆州,父王下一步必然是想扫平江左, 好完成一统天下的不世功业。他若想当上世子,自然要趁此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
    我想起前世时,他极为不喜我问起这些同立嗣相关之事, 也就不再多问,只是每晚都会替他炖一碗滋补的汤,等他回来, 亲自看着他喝完。
    到了卫珠出阁前一日, 我去陪她, 聊了片刻,便听婢女禀报道:“六少夫人过来了。”
    这位六少夫人是卫玟新娶的续弦谢氏。
    卫珠小声跟我抱怨道:“父王也真是的, 先前的崔氏嫂嫂尸骨未寒, 父王就另赐了这谢氏做我六哥的继室。倒是六哥有些良心, 听说至今都未和这位谢氏嫂嫂圆房。”
    片刻后, 谢氏走了进来,微笑着同我们见礼。她虽只是普通士族之女, 比不得崔妩门第高贵, 但却进退有度, 脸上总挂着一缕温和的笑意, 瞧着极是温柔可亲。
    眼看天色将晚,我便告辞回府,刚从马车上下来,便听一个熟悉的柔弱嗓音道:“见过夫人!”
    我抬头一看,竟是吴宛?
    她此时再也不是一身葛布制成的简单襦裙,而是穿着丝绸制成的双绕曲裾,水绿色的衣裙,极衬她的肤色,耳坠明珠,发间插着一枚碧玉钗,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宛如雨后新荷般清爽俏丽,惹人怜爱。
    “吴姑娘这是……”这些时日,我几乎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不想,她竟又出现在我面前。
    她上前一步,垂首恭恭敬敬地道:“阿宛是特意来向夫人道谢的。”
    “中郎将赐了我和哥哥一座宅子,还有若干赏赐。如今我和哥哥已经搬出来住了,再也不用过先前的苦日子。如此大恩,虽然哥哥已谢过了中郎将,可那赏赐里有不少是给我的东西,焉能不亲来致谢?”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我一介女流自是不便去向中郎将当面致谢的,便只好来同夫人道谢。先前来了数次,都无缘得见夫人,不想今日有缘,终于得以亲自向夫人致谢。”
    “还有……”她抬起头诚挚无比地看了我一眼,“阿宛先前不懂事,曾做出些失礼不妥之举,还请夫人千万要原谅我。”
    说完,她郑重其事朝我行了一个大礼。临告辞前还送上一盒说是她自己亲手做的桂花糕。
    晚上卫恒一回来便问我道:“那个吴宛又同你说了什么?”
    我微微一笑,“子恒既然知道她来过,如何会不知她所言何事,做什么还要再来问我?”
    他定定看了我一眼,“也是,门房处有人盯着,谅她也不敢乱说些什么。”
    我将给他炖的补汤送到他面前,“她说之前曾数次前来求见,想聊表谢意,却……可是你一早嘱咐门房,不许放她进来?”
    卫恒端起汤喝了一口,“此女心机深沉,我不想她再牵扯到你身上。不想千防万防,还是让她跑到你面前。”
    “对了,”他像是猛然想起什么,“她送你的那盒什么桂花糕,你没动过吧?”
    我笑了笑,“怎么没动过,我见那糕点做的清香诱人,便——”
    见他神色有些紧张,我才说出后半句来,“——便命人拿去喂了金鳞池中的锦鲤。”
    卫恒这才松了一口气,惩罚似地把我拉到他怀里,薄唇凑过来,硬给我灌了一口补汤。
    怕他继续这般灌我,我忙问道:“你先前不是说要给她挑个佳婿嫁了吗?怎么她至今仍是待字闺中?”
    卫恒皱了皱眉,“我原本挑了四、五个合适的青年才俊,让他们兄妹随便挑,却都被他们给婉拒了。吴良说是怕她不能生育,嫁过去了也是受气,央我替他请了太医院的太医去给他妹子治宫寒之症,想等调养好了,再将她嫁出去。”
    “我问过太医,说是最多一年,便能将她这病给治好。”
    果然,吴宛这不孕之症是能治得好的,可见当日她那胞兄吴良对我说她此生都不会有子的话,是三分真、七分假,是在骗我。
    这个女子不但心机深沉,更令人钦佩的是面皮极厚,被我和卫恒这样冷待,仍旧能打着道谢的旗号,面不改色地登门拜访,一次见不到我,便来第二次、第三次……
    她这般执着地非要见我,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总不会只是跟我说几句谢字,再送我一盒桂花糕?
    那盒糕点,虽然料想当是无甚异常,我却仍是命人查验了,果然只是普通的糕点,里头并没加什么不该加的东西。
    既然一时想不明白她此举的意图,也只得暂且丢在一旁。
    我坐在卫恒怀里,伸手轻轻替他揉着太阳穴,“方才你回来时,我见你面色不佳,可是今日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他闭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尽是无奈和愤懑。
    “江左的孙周知道父王必会起兵攻打他,便想先下手为强,好占取地利之便,半个月前,突袭荆州六郡,如今已攻下零陵郡和长沙郡,卫仁退守桂阳郡,上书请援。”
    他有些愤恨地拍案道:“哪知父王竟不派我去,而是任命子文为南中郎将,行征虏将军,带兵十万去救援卫仁。父王这是摆明了要将这件天大的功劳给他。无论我如何努力,父王仍是看不到我……”
    这是他多年以来的心结,我不是那个解铃人,纵然知道些前世之事,亦无力化解,只得百般安慰于他。
    “子恒,不是这样的。你在父王诸子之中,是最最出色的一个,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假以时日,父王必定会明白,只有你……才是能接替他执掌天下唯一的人选。或许父王现下这样做,只是为了磨练你的心性。”
    前世的时候,便是这样。虽然在立嗣之争时,卫恒处处被卫畴打压,一直不得志,可是真到了卫畴身体衰败之时,他最终还是选了卫恒做他的齐王太子,承继他未竟的大业。
    到了就寝时,卫恒覆在我身上,在我耳边低语几句。这些时日,他已同我求恳了多次,想要在床帏之间,换些新鲜花样。
    我虽羞红了脸,可一想到他今日的失落难过,便不忍再拒绝他,只得遂了他的心愿,由着他摆弄出那些个羞人的花样来。
    接下来的几天,他虽然愤恨卫畴的不公,却仍旧照常上朝,替卫玟的十万大军准备辎重粮草。
    不想,到了三日后,大军启程之时,卫玟这位主将却因喝得酩酊大罪,误了时辰,贻误了军机,气得卫畴勃然大怒,立刻罢了他的主将之职,罚他闭门思过,却仍是未派卫恒前往。
    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既是为了子恒,亦是为了卫玟。
    前世的时候,似乎并不是这样的,卫玟并不曾因为醉酒而误了军机,他率军及时赶到荆州,却因不擅军事,连吃了几场败仗,不但没救得了卫仁,挽救卫军的败绩,反倒险些将自己也搭进去。
    不得已之下,卫畴只得派出卫恒前往,这才一改卫军之前的颓势,反败为胜,保住了荆州六郡。
    也正是这一战,让卫畴心中的天平渐渐向卫恒倾斜。
    可是这一世,为何会是这样?
    卫玟上一次擅闯司马门惹得卫畴大怒,便是因为醉酒,他素来聪颖,如何会接连两次,都恰巧在关键时候喝得酩酊大醉。
    他们兄弟俩,一个是我的夫君,一个是我的表弟,就算兄弟二人要争那一个世子之位,我也希望他们可以堂堂正正地争,就如前世那样,以彼此真正的实力定胜负,而不是去用一些鬼蜮伎俩,使计暗算。
    可是这些疑虑,我只能藏在心里,当卫恒回来的时候,我仍是含笑相迎,什么都不曾问起。
    因为我知道,他嘴上虽然不说,实则仍是对我和卫玟之间极为介意。我怕我若是问了什么,反会惹他多心,又要闷闷不乐许久。
    何况,这也不过是我的猜测,或许是我想多了,一切都只是巧合。
    除了卫玟不曾带兵去荆州外,接下来情势的走向和前世大致相同。卫畴另派去救援卫仁的大将张合,虽然勇冠三军,但却谋略不足,远不是江左主帅陆迅的对手,亦是连吃了几场败仗,连桂阳郡也丢了。
    卫畴只得同前世一样,又将卫恒派了过去。
    我本以为以他如今对我的黏人劲儿,定会带我一道前往,哪知他却并不打算带我前去。
    “阿洛,上一次,我就是在荆州险些把你弄丢了,至今还心有余悸。我便是再不舍与你分离,也再不敢带你一道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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