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府府衙太平间内,知府谢尚典汗滴如豆, 刘仵作满面震惊, 萧晨月、萧炼旁侧立验尸台旁, 手捂口鼻,面色惊疑不定。
    验尸台前, 一名瘦高青年男子, 一脚踏台,一手持锯,一边吱呀吱呀锯着验尸台上的东西, 一边嘴里嘀嘀咕咕:
    “奇怪, 太奇怪了——”
    而他正在锯着的,正是台上尸体的肋骨。
    “咯吱咯吱咯吱——”
    长锯在血肉模糊的骨皮上锯出一团团血肉骨沫, 暗屋灯光疯狂摇乱,将男子影子映得犹如地狱恶魔。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谢尚典两腿发抖,只想夺门而逃,无奈被萧炼死死揪着自己的衣服,只能硬着头皮死撑。
    “咔!”
    一声脆响, 尸体最后一根肋骨断了。
    王梁双眼猝然发亮,提起精巧小扁刀, 深入尸体胸腔开始庖丁解尸。
    “心、肺、肾、脾、胃——”
    尸体腹中五脏六腑被一样一样取出,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一盘盘端了出来,这下, 莫说谢尚典,就连萧炼和萧晨月,甚至连刘仵作都有些扛不住了。
    “不行,我要吐了!”谢尚典挣脱萧炼的魔爪,连滚带爬逃出了太平间,扑地狂呕。
    萧炼面色惨白,看了一眼萧晨月:“女儿啊,为父突然想到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话音未落,足下一点,人已经消失了。
    萧晨月清冷面容隐隐发青,硬着头皮留守,旁边的刘仵作脸色更是难看,指着王梁大叫:
    “你你你,哪里有人是这般验尸的!”
    “别吵!”王梁扭头低喝,双眸罩绿,仿若入魔,顿将刘仵作镇住了。
    “王兄,可是发现了什么?”萧晨月捂鼻低声问道。
    “有,有有!这可真是太神奇了!”王梁两眼放光,端起一个血糊糊的盘子凑到了萧晨月身前,“你看看这颗心——”
    萧晨月急退两步,直瞪眼前血渍呼啦的心脏,嘴皮微抖:“什、什么——”
    “它已经老了!起码有八九十岁了!”王梁激动道。
    “哈?”
    “你再看看这个肺!”王梁又端起一个盘子,“这个肺比心年轻,大约五六十岁!”
    “什——”
    “还有胃、胆、脾、肾,都老了——但是!”王梁抓起一根肋骨举起,“这个人的骨头,却很年轻!”
    一瞬沉寂。
    萧晨月:“什么意思?”
    刘仵作:“你说什么?!”
    “年轻人的骨头中,红髓多于黄髓,而随着年岁渐长,黄髓便会增多,你看这根骨头,红髓与黄髓相差不多,骨质也更为坚硬,说明此人也就三十岁上下!” 王梁低呼。
    “可是这个人——”萧晨月看了一眼尸体满是皱纹的肌肤和银白的头发,摇了摇头,“分明是个老人。”
    “所以说,好神奇啊!”王梁激动。
    “我看看!”刘仵作一把夺走肋骨,细细查看了一番,顿时也惊了,“这、这怎么可能?!”
    “依照在下推断,此人面老发白,五脏衰竭,应是老死的,但他的骨骼却又十分年轻,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王梁绕着尸体团团转圈,双目放光,仿若见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宝藏,“要么是此人天赋异禀,要么就是此人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要么……”
    说到这,王梁脸上不禁涌上懊恼表情,使劲儿甩了甩头:“若是有一位医术精湛之人与在下一同研究,或许能有所发现。”
    萧晨月眸光一闪,立时提声:“来人,立刻派风竹信去凤翔府请南烛神医——”
    “大小姐,舒公子、郝少侠、尸大侠等人已经入城,眼看就要到县衙了!”一个仆从突然冲了进来,大叫道。
    “郝哥哥和舒大哥!”萧晨月眸光一亮,“快随我去大门迎一迎。”
    说着,就一阵风似的走出太平间。
    “郝少侠、尸大侠……”王梁僵在原地半晌,突然,狂奔向自己的工具箱,迅速收拾东西,“我的娘额,这可真是冤家路窄,若是让郝兄抓到我,怕是凶多吉少,君子不立于危墙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在下还是——”
    “王兄,”出门的萧晨月忽又奔了回来,“还愣着作甚,神医马上就到了。”
    “萧大小姐,既然神医已经到了,那王某也算是功成身退——”王梁干笑。
    “王兄自谦了,快请吧。”萧晨月手快如电,一把拽住王梁的腰带,不由分说就把王梁拖了出去。
    “不要啊啊啊啊——” 王梁一路鬼哭狼嚎,可还有人叫得比他还惨。
    “本官不要见那几个天杀的土匪!放开我!”
    吐得七荤八素的谢尚典也被萧炼拎出了大门,萧氏父女一边一个,同时将王梁和谢尚典戳在大门正前。
    主街之上,烟尘四起,马蹄声急,一行马队风尘仆仆赶到府衙门前,勒缰停马,四马八人,齐排而立。
    为首白马之上,舒珞藕衣翩翩,笑意如春,身后碧衣书生狐眸眯眯;旁侧黑衣侍卫面冷如冰,身前坐着一位眉目清朗的白衣少年;右方,莲衣姑娘容颜清丽,身后小童灰衣容淡。最后则是一匹漆黑骏马,其上青衫剑客身直如松,黑纱遮面,在他身前,紫衣少侠眉宇英气,容色凛凛。
    谢尚典一看这阵容,顿时“嗝”一声厥了过去。
    王梁更是迅速解下腰带缠起来整张脸,只留一双眼睛喘气。
    “女儿啊,哪一位是你口中的郝哥哥?”萧炼目光灼灼扫望众人。
    萧晨月眸光晶亮,嘴角含笑:“自然是那位紫衣的少侠了!”
    “哦~”萧炼目光定在郝瑟身上,但见这青年侠客,虽然容貌平平,但眸光凛冽,眉宇间自有一番英勃之气,立在众人之中,非但没有被湮没,反倒颇为抢眼。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萧炼满意点头。
    话音未落,就见郝瑟手掌一拍马鞍,帅气旋衣飞身下马。
    “好俊的轻功——”萧炼暗赞。
    可下一刻,郝瑟猝然窜身扑到街角,蹲身狂吐起来:“呕——”
    众人:“……”
    萧炼:“……”
    “阿瑟/小瑟!”尸天清和舒珞瞬间到了郝瑟身侧,一个拍背,一个顺气。
    “郝哥哥,你没事吧——”萧晨月也一溜烟奔了过去,满面担忧。
    “呕,没事,老子就是有点——呕——晕马——呕……”郝瑟连连摆手。
    萧炼默默扶额。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
    “五脏衰竭——骨骼年轻……果然奇怪……”
    太平间内,南烛抓着肋骨,眯眼喃喃道。
    “南烛神医,你再来看看这个。”包扎得好像木乃伊的王梁切下一小块心肌扔到了一个白色瓷碗里,碗里装着不知名的液体,血一入碗,就变成了黑色,二人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所云。
    围观众人皆是面色泛白,朱佑樘和谢尚典早就奔了出去,一人占据半边花园吐得稀里哗啦,舒珞远远站在门外,面容泛青,尸天清黑纱遮面,看起来倒还算镇定,只是持剑的手上青筋乱跳。
    唯一一个正常的,居然是刚刚还晕马狂吐的郝瑟,绕着尸体转了两圈,最后还溜溜达达凑到了专业学术探讨的两只身后。
    “小南烛,怎么样,有何发现?”
    “这尸体的确不对,不过庆幸的是,并非死于瘟疫。”南烛道。
    “那就好——”郝瑟连连点头,眯眼瞄向那只“木乃伊”,“郝某见阁下验尸技术颇为精湛,不知师承何处啊?”
    “在下是自学,自学,哈哈哈——”木乃伊慌乱垂眼,一边打哈哈一边倒退,“如今既有南烛神医在此,在下也该回去了,哈哈哈……”
    “哎,阁下既然验尸功夫如此了得,那更应该留下助我们一臂之力啊!”郝瑟一把揪住木乃伊的衣襟,猝然将其脸上的腰带扯了下来,露出了王梁骇然泛白的面容。
    王梁瞪眼,郝瑟挑眉,四目相对,火光迸炸。
    一片诡异沉寂。
    尸天清、舒珞、文京墨、流曦神色渐沉,慢步走到郝瑟身侧,将王梁围在了中间,八目齐射,仿若利箭。
    “王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自己送上门了啊!”郝瑟呲牙。
    “呵呵呵,尸大侠、郝少侠、舒公子、文公子、流曦少侠,久违了……”王梁干笑。
    “久违个头,老子打死你丫个鬼鬼!”郝瑟抡起拳头暴砸。
    “嗷——”
    *
    夜色沉沉,灯光幽幽。
    四坐默默,线索朦朦。
    霜泉山庄客房之内,郝瑟、尸天清、舒珞、文京墨、朱佑樘、南烛、宛莲心,流曦围坐一桌,容色沉凝。
    南烛翻着手里的验尸录册,眉头越皱越紧,良久,放下册子,叹了口气。
    “如何?”文京墨问道。
    “以前出现的十八具尸体,也皆是老人,有其中十六具为高腐尸身,除了能确定是年过古稀的老者之外,无法确认身份,加上这西安府的仵作技术有限,并未查出死因,所以只能以疑似瘟疫草草了事。”南烛道。
    “那剩下的两具呢?”宛莲心问道。
    “一具是死于伤寒,是一个中年人,死因并无可疑,还有一人,便是今日这一具。”
    “之前我们在凤翔府发现的四具尸体也是老人……”尸天清沉吟道。
    “我怀疑这二十一个人的死因相同。”南烛道。
    “舒某查过,凤翔府和西安府内,并无失踪的老人。”舒珞蹙眉。
    “难道是别处的流民?”文京墨推测。
    “身份倒在其次,重点是,这些人的尸体太怪了。”南烛道,“明明五脏六腑都已经十分衰老,可唯有骨骼是年轻人骨质,这十分不合理,或者说——根本不可能。”
    众人对视一眼,同时陷入沉思。
    “啊!我知道了!”郝瑟突然拍案而起,“是吸血鬼!”
    “吸血什么?”朱佑樘眼巴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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