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崇宁点头:“是心肌梗塞猝死的。”
    第54章 暴风雨之夜(七)
    他们没有对佩雷斯的死亡讨论太久, 江崇宁神色间完全是对顶头上司猝死的感慨, 没有疑虑的部分,看起来似乎杜叶寒作为局外人,无凭无据的猜测只是纯粹的、一厢情愿的假想。
    接下去他们便玩了一个多星期, 将美东走了个遍,大多数时间都是杜叶寒拿着城市旅游手册、谷歌地图以及yelp制定行程和选择餐馆, 而顾楚楚和江崇宁跟在她身后。
    他们似乎完全不把游玩的事放在心上,就像个连体婴儿整日黏在一起,即使目中所及不是新英格兰区的城市风貌——而是毫无乐趣可言的荒野, 他们两个都能自得其乐。
    顾楚楚早在他们出发的第一个晚上便和杜叶寒坦白,说她和江崇宁确定了关系, 对此杜叶寒表示了恭喜,然后暗自决定再也不在旅行中当电灯泡,好在他们两人并没有怎么打扰到她,杜叶寒有时甚至还获得了一种独自旅行时毫无拘束的快乐。
    不过也并非全程都没人打扰, 柏裕每天都会发信息给她汇报自己的行程, 杜叶寒把他手机和社交账号拉黑,他还换了个手机号——或者用邮箱发送。
    杜叶寒每天都能收到他的照片, 大多数他都和旁人在一起, 似乎当不再纠缠自己的时候,他就会像个正常人一样,特别忙碌。
    虽然他还每次都问起她的的行程,但是杜叶寒一次都没回复过,杜叶寒从一开始积极拉黑他的联系方式, 到最后无聊中打开他的信息,看着他的照片。
    有参加宴会的照片,也有和老同学聚餐的,他某次还发了张和另一个年轻女孩的合照,那个女孩子是个混血,五官兼具东方的柔美与西方的深邃,美貌惊人。
    【这是我大学的朋友,我和她说起了你,可惜你不在场。】柏裕在短信中说着。
    合照中的他笑起来很灿烂,他与混血女孩靠在一起,面容看不出一丁点阴郁和疯狂,杜叶寒想着这就是回归正常人的他,只要他远离自己,就会变得正常。
    他们的存在,对彼此来说都是有毒物质。
    美东的旅程结束,杜叶寒一行人回到纽约,他们比计划中提前了一天,最后在纽约还能待上两天。
    在杜叶寒回来的那天,柏裕因为事务缠身没有出现,而顾楚楚则拉着杜叶寒,万分抱歉地说自己无法和她一同回国。
    “我之前就决定留下来陪着江崇宁了,一直没好意思跟你提这事。”顾楚楚说。
    “你要辞职?”
    “嗯,我不想离开江崇宁一个月,我们才刚刚认识,不想冒任何失去他的风险。”顾楚楚看起来快哭出来了,“对不起啊,叶寒。”
    杜叶寒觉得无所谓,她拍了拍顾楚楚的肩膀,安慰道:“既然决定了就坚持下去,什么最重要你自己明白。”
    杜叶寒了解顾楚楚,在她心中,那前台的工作本来是无关紧要的。
    当杜叶寒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时候,她打开了电脑搜寻第二天回国的机票,她觉得既然不一起走,那自己也没必要等到两天后再离开,如此还可以避开柏裕所在的西联航空。
    明天的票没有多少了,她选择范围很小,最后订了一家英国的航空公司的票,全程二十三小时,在伦敦转机,这已是仅有票的航班里飞行时间最短的,而且商务舱还坐满了,她得在经济舱挤上二十多个小时。
    不过想到旁边没有柏裕,这样的回程也很轻松。
    抱着这样的心态,杜叶寒第二天早上便把西联航空的机票退了,她和顾楚楚说起自己提前离开的事,顾楚楚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才走的,愧疚地挽留了好一会儿。
    杜叶寒临去机场前收到了来自柏裕的短信。
    【下午有雨,你来我住的酒店吧,这里有私人影院。】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看天气预报,打开手机查了一下,今日正好南方暖空气与北方冷空气相遇,在东北部地区形成气旋,下午一点就会开始下雨,整晚都不会停歇。
    杜叶寒“啧”了一声,忽然有种此行不顺利的预感。
    航班是三点起飞,她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天空还是万里无云、艳阳高照的样子,蓝得没有一点杂质。
    杜叶寒所乘坐的航空公司叫克莱默航空,是一家比较小的航空公司,在机场7号航站楼的角落里,她办理好登机手续和托运后,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柏裕,在拒接后他依旧锲而不舍地拨打。
    杜叶寒最后接通了电话:“什么事?”
    “你退掉了机票?”柏裕在那头喘着粗气,“为什么?你为什么又要把我扔下?”
    她听到了风声,几乎淹没了他激动愤懑的嗓音。
    杜叶寒说:“你在外面?”窗外的天空此时已经乌云密布,风声渐起,外头刚下车的人头发都被吹得飞舞,行人裹紧外套,似乎温度也变低了许多。
    “你为什么连见都不愿见我?”柏裕没有回答,他在那头喊着,声音很大,“你明明就不讨厌我,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逃避?!”
    “冷静点,你现在在哪里?”虽然这样说着,杜叶寒却没有再去找柏裕安慰他的打算。
    她走向了安检区。
    “杜叶寒!”喊声是在附近响起,而不是手机的听筒里。
    杜叶寒回过头,看到柏裕站在不远处,他气喘吁吁,大抵是急匆匆赶来的缘故。
    不过他们隔得太远了,中间一直有人流路过,将他们隔开,杜叶寒对他挥了挥手,算作告别,然后转身,拿出机票给安检人员检查,便进入了安检区。
    柏裕被拦在外面。
    电话还没有挂断,柏裕在那头用哀求的口吻道:“你坐的哪架航班?”
    “既然你在纽约有正事,就回去吧,别为这种无所谓的事情耽误了自己。”杜叶寒说,“马上到我安检,先挂了。”
    说完她不再听那头的声音,挂断了电话并关机。
    她并没有将自己的搭乘的航班信息告知任何人,况且值机的时候她还特地问过,得知飞机上已是满员,柏裕家里在华国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使得一家英国的航空公司为他额外添加一个座位。
    抵达七号航站楼之后,杜叶寒开启手机,上面果然有许多柏裕发过来的短信,但是她都没心情看,她午饭没吃,去星巴克买了一份三明治充饥。
    航班在十三号登机口,她在登机口附近坐下来,此时窗外开始下起了雨,一上来就淅淅沥沥气势滂沱。
    杜叶寒看了看登机口号码,以及登机口旁边柜台上懒洋洋打着呵欠的地勤小姐,心头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似乎所有的场景都像某种征兆。
    杜叶寒想起某本书里的段落,说是所有灾难之前都会有征兆,像是死去的海鸥,暴风雨,不祥的数字。她晃了晃脑袋,企图摆脱那些杂乱的思绪。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迷信了,若真要相信预兆倒不如去用蒋雯萱的app给自己测个运势。
    天色越来越暗,雨下得外面变成灰色的一片,很多人都在忧心忡忡地看着外头,祈祷暴雨不会影响到自己的行程。
    杜叶寒接了一杯水,回到座位上时收到了一条洪水警报短信。
    附近的人也收到了同样的警报,邻坐着的中年女人满脸无奈,那女人看了一眼杜叶寒,问道:“你也是去英国的吗?”
    “不,只是在伦敦转机。”
    “唉,太不幸啦,我是去度假的,没想到刚出发就遇上了暴雨。”女人叹了口气。
    “一般情况下,只是下雨的话飞机不会延误。”杜叶寒话音刚落,天际墨色的云层中出现一道耀眼的白光,紧接着雷鸣声炸裂开来。
    杜叶寒撇了撇嘴角:“真不走运。”
    “年初我去佛罗里达的时候也是这样,快到出发的时候纽约暴雪,全机场都瘫痪了。”女人抱怨道,“一出门就遇上事。”
    “至少不是目的地天气不好。”
    “哪里,去年六月份家里人去巴哈马,结果南方洪水,中美洲有飓风。”女人感慨一声,“你住在纽约?”
    “我是从华国来这边玩的。”
    “啊,华国人啊,纽约有很多华国留学生。”女人笑了笑,“我是个中学老师,班上就有孩子是从华国来的。”
    她说着朝杜叶寒伸出手:“我叫安吉拉·莫瑞斯”
    “我是杜叶寒,你可以叫我寒。”
    “寒,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去华国玩。”
    安吉拉话音刚落,机场广播就响了起来,说是克莱默航班km39770由于天气原因推迟,预计下午五点起飞。
    “真是美好的一天。”安吉拉耸着肩道。
    雨越下越大了,丝毫没有停歇的时候,候机厅里渐渐升起了焦躁的气息。
    柏裕在给她发送了二十多条信息后留下了一句“你不要后悔”,之后她的手机就安静了下去,杜叶寒当然是觉得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她查了一下那两件礼裙的价格,给他转了钱,然后刷了一会儿新闻,忽然感觉到一个人走到了面前。
    杜叶寒抬起头,发现竟然是陆淮西,他背着双肩包,穿着黑t恤和牛仔裤,正满脸惊诧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在这里?”陆淮西问。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周四更哈
    第55章 暴风雨之夜(八)
    “我正好要回国……”杜叶寒说, 她忽然想起陆淮西之前说过要去英国, “你也是今天的km39770?”
    “是啊,没想到这么巧,你在希斯罗转机?”陆淮西坐到了杜叶寒身旁, 他把背包脱下来,放在地上。
    杜叶寒点了点头。
    “不知道这边延误会不会影响到下一程。”她说着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 转机时间只有三个小时,若是延误久了,到了伦敦一定又是一顿折腾。
    她忽然对自己急不可耐地提前回程有了些怀疑。
    “你怎么一个人?没跟你男朋友一起?”陆淮西又问。
    “我和他不是那种……”杜叶寒顿住了话头, 觉得自己没必要和一个陌生人解释私人人际关系,“反正我们各自有事。”
    陆淮西笑了起来, 他的头发不像之前见到的那般抹了发胶,此刻略显凌乱,头顶旋涡上还有几簇不听使唤的头发坚挺地翘着。
    “虽然天气不好,但我们还是很有缘分啊, 能在这里遇上。”陆淮西说。
    他的眼睛很大, 瞳孔是黑色的,笑吟吟注视着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他心情很好。
    “还是在克莱默航空上, 说实话这家公司不怎么有名, 没想到这次居然坐满了。”杜叶寒感慨一声。
    “要是你有空,到了伦敦可以玩几天。”
    “国内事情多,还得尽早回去。”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陆淮西忽然道。
    杜叶寒对他也没了一开始的戒备,他实在不像在打探着什么的样子, 她便笑着道:“我叫杜叶寒。”
    另一边的安吉拉·莫瑞斯看完了手头的杂志,她站起来,朝外走去,路过时对着杜叶寒笑了一下,杜叶寒也朝她打了声招呼,收回腿,给她让了让位置。
    “你们认识?”在安吉拉走后,陆淮西问道。
    “刚刚聊了几句,就在说飞机延误的事。”杜叶寒看着安吉拉的背影说。
    那个女人个子比较高,穿着深紫色的套裙,外面罩着驼色的风衣,衣服有些旧了,不仅褪色,从后面看上去还皱巴巴的,她的身材绝称不上瘦弱,而是健壮结实的,和大多数美国中年女人没什么两样。
    此时已到了下午四点半,十三号登机口依然毫无动静,柜台只有一位地勤,不断有乘客上前询问,得来的只有摇头回应。
    四点半到五点的时间段里都没有广播通报,机场里闹哄哄的,十分嘈杂,杜叶寒望向窗外,雨幕依旧,铁灰色低垂的天空和地面几乎成了粘稠的一片,伴随着时不时的电闪雷鸣,或许也是低压和潮湿的原因,这种压迫感让人透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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