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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阑更深,周觉山刚从前线回来,今天掸邦外围又多了几处无差别轰炸的地点,他穿着一双漆黑的军靴,从吉普车上跳下来,腰里别着一把精钢制作的92g手枪,直奔苗伦的家门。
    紧闭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周觉山目眦欲裂,居高临下,霎时掏出手枪,抵上苗伦的太阳穴。
    “说!谁tm让你轰炸雷临镇的争议地区的!!”
    ……整整一屋子的士兵都吓傻了。
    苗伦额头哗哗冒汗,脸色惨白,眼珠子飞速地来回打转儿。“周、周团长,这这这,这不关我的事儿啊……全是胡一德将军的意思!我们也都是听命办事啊!!”
    没有上级命令,遇到这种军事行动,就是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啊。
    周觉山眯着眼睛,收起了那把泛着寒光的92g。
    他拨通了胡一德的号码,电话通了却一直未接,男人双腿修长,大步流星地走回到自己的吉普车旁,不期然地抬眼,撞上了一双清澈如泓的眼眸。
    周觉山瞳孔皱缩,一把拉起了正躺在他车后座里被堵住嘴、绑了手脚的在思。
    “哪儿来的?”
    他问的是身后的苗伦。
    苗伦擦了一把脑门的汗水,紧张地答话。“她,在争议地区里捡回来的。是个志愿者医生,兄弟们不知道有没有用,看到她身上的中国国旗,就把人带回来了。”
    少数民族独立军虽然并不在乎缅甸政府的法律,但一向敬畏中国政府,在交战区内,不杀中国人,不杀医生,这是比较普遍的共识。
    周觉山沉默。
    抿唇,松开了在思。
    “放了就是了,扔我这儿干嘛?”
    周觉山常年驻扎在战场,已经多少年没见过女人了,缅甸内战几十年,南掸邦的军区就是第二战场,女人……绝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苗伦讪笑,点头哈腰地一顿解释,“别介啊,团长,你看她又白又嫩,脸蛋又漂亮,放了……多可惜啊……”
    “而且这女人身上现在什么证件都没有,只要咱们不放人,没人能知道她其实还活着。更何况……她还目睹了我们轰炸村寨的全过程,把她放出去,多半会泄密的……”
    不杀她,就已经算是仁慈。
    早在来时的路上,士兵们也已经仔细地搜过俞在思的身。一个没钱没证件没通讯设备的女人,即便真把她放了,远在这深山老林里面,她一个人也活不下去。
    女人嘛,多多益善……苗伦想着与其将这女人喂狼喂虎,还不如留在这军区里面,偶尔舔一口摸一把的好。
    他闷头小声嘀咕道,“您要是真不要,那我就用她招待手下的兄弟们了……”
    周觉山微顿了一瞬。
    他看着躺在车里的在思,小女人正哭的梨花带雨,他一条手臂撑在车门上,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个川字。
    在思不想跟苗伦走,她不想,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起码还有点理智,而如果放在那些士兵手里,她的下场绝对还不如直接被炸死。
    她吃力地坐了起来,两只手探出窗外,十指紧紧地捏住了周觉山的军装。
    她嘴巴被白布塞住,没办法说话,只能哽着喉咙,用鼻腔发出“唔唔”的声音……
    周觉山薄唇紧闭,心烦意乱。
    在思死死地揪着他不放。
    「求求你……」
    「救救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危险愈渐逼近……
    苗伦上前拿人。
    蓦然,周觉山微沉了一口气,他重力地拍了一下挡风玻璃,长臂一展,挡在了身后的苗伦。
    他沉声,字字铿锵有力。
    “算了,人先放我这儿。以后跟着我,谁tm都别惦记!”
    “……”
    第二章
    ……
    一句话,落地成钉。
    苗伦识相地退后了三步。
    既然周觉山已经表态,那他自然不敢再有异议。
    静默间,凉风吹拂起一缕轻柔的长发,萦绕在两双尚感陌生的眼眸之间,在思一瞬不瞬地深望着眼前的男人,忽地,周觉山掰开她的手指,用力一推,将在思推倒回车里。
    “把人送到我家。”
    “是。”
    他掏出手机,转身走了。
    在思一个人躺在汽车的后座,长睫微动,恍惚地出了一会儿神。
    静谧的夜晚,没人说话,周遭又恢复了一阵难得的平静。不多时,苗伦清咳一声,找了两个士兵,嘱托他们将在思平安的送到周觉山院里——其中一个士兵,就是最早抓她的那个家伙。
    在思看清了来人。
    仍旧心有余悸,她抿唇,立即蜷起小腿,将自己紧紧地缩成了一团。
    那士兵讪笑,紧挨着在思坐下。“医生小姐,你别怕,刚刚那都是误会。既然团长都看上了你,那我肯定也不敢对你做什么的。”
    周觉山可是比士兵大了十几级的长官,按照他们俩的身份,他现在简直是巴结她还来不及呢。
    “……”
    在思低垂着眼睫,十指紧握着衣摆,她不知道周觉山打算如何处置她,更对这士兵这样凭空的承诺并没有几分相信。
    驾驶室里又坐上来个上等兵,他系好安全带,透过后视镜,往后扫了一眼。“嗐,你跟她解释这些干嘛,她一个外国人,又听不懂缅甸语。”
    “万一她学过呢……”
    “医生啊,会有那么闲?再说中国跟缅甸挨得这么近,雷临镇那儿又有那么多汉族人,她是吃饱了撑的还要学缅甸语啊?”
    “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说我看她的眼神,我总觉得她好像是能听得懂呢?”
    “滚滚滚!人家根本就没看你,你小子还好意思跟我扯什么眼神?”
    ……
    那两个士兵,就有关于中国医生是否有可能会学缅甸语一事认真地争论了好一阵儿。
    在思侧躺在角落里的位置,头靠着车门,静静地听着,动也不动。
    其实,那名开车的士兵说的有几分道理,一名对缅支援的中国医生确实没必要特意要学缅甸语的……只不过,有一件事他说错了——她根本就不是个医生。
    她是记者,一名入职两年的战地记者。
    事情说起来,要追溯到半个月前,她临时收到上级的通知,让她跟着一支志愿者医生团队到缅甸当地做一期有关于国际救援的采访。
    缅甸当地的主流语言能细分为缅、掸、克钦、汉、英等五种语言,对前三种,她学的粗浅,会听不会说,但国内同时精通这几种语言且能接受此次任务的记者很少,别人都不行,那也就只有她能上了。
    9月25日,也就是半个月前,她跟着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医生们来到了缅甸,第一次,切实地体会到这个国家的混乱与贫穷。
    缅甸当地贫富差距巨大,城市里豪车遍地,偏远的乡村却能穷到连一张蚊帐都买不起。穷人穷,还不知道讲究节省和卫生,在思曾亲眼目睹,许多当地百姓住的是茅草屋,盖着一床破床单,有钱都花在买饮料和雪糕上面,吃完饭,碗筷就摆成空旷的泥地里,等苍蝇和老鼠来洗。
    跟她一行来缅甸的中国医生,有两个。一位年长些的男医生的外公就是缅甸人,他来这儿一是救人二是探亲。另一位年轻的女医生正在读博,她很单纯,没有其他考虑,她说她来到这儿就是为了为国际救援出一份力,好几次,在思看到她奋斗在一线治病救人,都禁不住肃然起敬。
    在缅甸生活的这半个月,太辛苦了。哪怕在思她也曾经在叙利亚吃过半个月的沙子,但她依旧觉得,这里太辛苦了。
    暴雨、泥石流、瘟疫、疾病、战争……只要身处在争议地区里,每时每刻都危机四伏。
    今天,原本是采访应该结束的日子。
    国际志愿者团队的医生们难得清闲一天,大家说是要庆祝一下,给在思践行。许多不是本村的当地村民也都过来了,人们欢声笑语,气氛欢快融洽,在思感动又感激,她主动出门打水,谁曾想,她这一走,就再也回不去了……
    整座村寨都被炸毁了。
    人都死了。
    她身上这件白大褂,是在临出门前,那个正在读博的女医生给她披上的。
    她说这附近荒山野岭,她一个女孩子出去恐怕不安全,穿着绣有中国国旗的衣服,小流氓才不敢跟她搭讪……
    然而,谁也都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件看似普通的白大褂,保住了在思的清白,也救下了在思的命……
    ……
    “医生小姐,该下车了。”
    棕榈色的吉普车停了,驾驶员跳下车,绕了一圈,动作迅速地帮在思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在思蓦地抬头,她眼泛着泪花,坦荡荡地望向那两个士兵,将手臂抬了起来。
    ——她嘴巴被堵着,手脚都被绑着,既然他们想请她下车,那总不该是以这种姿态吧。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
    心思暗涌。
    忽地,负责开车的士兵翻出一方手帕掩住了在思的口鼻,那手帕上有一股很香的味道,在思死死地挣扎,可是没过多久,她眼前一黑,便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当在思再醒来时,周围的一切又都变得十分陌生,士兵们也不见了。
    夜深了,她躺在一间竹屋里,穿戴整齐。在思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好在,并没有被人侵犯过的痕迹。
    空旷的竹屋里,她身下是一张竹条编成的大床,左手边摆着几条之前绑她手脚用的麻绳,床对面挂着一颗体积硕大的狮子头。那狮子张着一张血盆大口,黑色的鬃毛蓬松丰盈,正睁着一双铜铃般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
    狮子,被当地人视为圣物。
    可在思她害怕,她仓皇地后退,后背发凉,心惊胆战,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
    一个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女人正老实安分地站在房间的角落,瞧见她醒了,她端起一杯水,递过来。
    “小姐,这儿是周长官的住处,我是佣人康嫂,你辛苦了一路,喝口水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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