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这个锅直男都不背。
    周觉山没有听懂,但是看在思的反应,应该也不是在夸他的样子,他眼波微动,“嘲笑我?”
    “没有没有。”
    在思忙不迭地摇头。周团长一贯在部队里叱咤风云,在思她只是一个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小跟班,她又哪儿敢啊。
    “……”
    周觉山又横眼看看她,没说什么,“你自己挑吧。”
    他不懂这些。
    夜又深了些,他烟瘾犯了,可在寺庙附近不能抽烟,他起身,离在思远点儿,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捏在手里,来回地开启闭合,竖耳听着清脆的声响。
    鞋子就摆在右手边的位置,在思探头看看,也没看中什么特别喜欢的样子。
    基本上都是大红配大绿,她欣赏不来,鞋摊的老板又从口袋里翻出几款新款出来,模样稍好一点,他问在思穿多大的鞋码,在思欲言又止……
    “周团长!”
    “嗯?”周觉山侧过头来。
    “麻烦你……老板刚刚问我穿多大的尺码。”他先前拿的那个就是对的,可在思不会说缅语,沟通不了。
    周觉山略略地点头,帮她翻译了一下,老板连忙点头,又去翻深藏在底下的袋子。
    大了,大了,还是大了……
    这位置偏僻,光线不佳,摊位前有个长桌子挡着,附近又没有路灯,男老板眯着眼翻了半天,才从袋子最底下抽出了一双最是秀气的女鞋。
    他热得满头大汗,拿起一把扇子快速地扇风。
    “先生,你看这双鞋你太太能不能穿。”
    男老板把鞋先递给了周觉山。
    在思张嘴,摇头,心说我不是他太太。
    周觉山背对着她,破天荒般的竟然没有否认。
    他随意一瞥,又看了一眼在思的脚,语气淡淡,“大了,再换一双。”
    “……”
    第十五章
    ……
    “哎哎哎,好的好的,先生太太再稍等一下,我再仔细找找。”
    想卖出一双鞋子并不容易,但鞋摊的老板并不计较,他猫着腰,继续趴在地上忙忙碌碌。
    不远处,过节的行人结伴而行,来来回回,有说有笑,半晌过去,男老板抽起毛巾擦干一脑门的汗,好不容易又翻出最后一双鞋,周觉山接过鞋子,利落端正地蹲在了在思的面前。
    反观在思,她长睫微微地低垂,两只手抱着膝盖,正缩着两只脚坐在换鞋的椅子上。
    女人脚趾圆润,白皙的脚背泛着盈盈的粉嫩。周觉山托起一只鞋底,将鞋子递到了她的脚边。
    米色的素布小鞋干干净净,只有一条白色的细纹绑带横在中间,中规中矩,麻布的面料也算清透,好在款式秀气,在思皮肤又白皙,一双看似普通的小布鞋穿在她的脚上倒也挺好看的。
    周觉山半弓起腰,稍微退后半步,示意她把脚放在地上试试。
    在思踩了踩地面,大小合适,还算舒服。
    “就这双?”
    “谁是你太太……”
    两个人不约而同。
    “嗯?”周觉山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她。
    在思赧然,话刚出口,她就后悔说了。她微微地脸红,又摇了摇头,低头,自己很快就动作利落地将另一只鞋子穿好。
    “就这双吧。”
    矬子里面拔大个,就这双还算挺好看的。
    “嗯。”
    周觉山低笑一声,不置可否,他蹲在她面前,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着眉骨,细想着她刚刚问他的话,嘴角不禁慢慢地勾起了一点笑意。
    背后,忽然有一道急促沉重的钟声响起,震耳欲聋,人群骚动,附近的小商贩那里也跟着开始变得不再安宁。
    二人转头去看。
    山顶。
    是卧佛寺的主塔撞钟。
    在思不禁凝眉,思索,隐隐约约才想起来,按照缅甸的风俗传统,似乎每年在光明节当晚,缅甸境内的每座寺庙都要在九点一刻准时撞钟一百零八下,为众生祈福,为亡灵超度。
    周觉山迅速地掏出手表,敛眉。
    ——九点十分。但是今年的撞钟却整整提前了五分钟。
    “走。”
    他瞳孔一缩,立即牵起在思,将买鞋的钱也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面。卖鞋的老板正在埋头收拾刚刚拿出来的那些码数偏大的鞋子。
    两个人走远了一些,男老板后知后觉。
    “哎,先生,你给多了!”他抬头,挥了挥手里的钱。
    周觉山置若罔闻。
    在思忍不住想回头,一阵枪声突然响在了背后。山顶上的一颗佛头滚了下来,钟声断了,几十个小和尚从寺庙里逃了出来,一名黑衣男青年戴着口罩和帽子站在山头朝那群小和尚开枪,一群大和尚抄起木根朝对方冲去,忽地,又有人端枪从反方向远点射击,枪枪爆头,在思亲眼目睹,那些英勇冲锋陷阵的大和尚又纷纷倒在了血泊里面。
    “……”
    寺庙里的游客开始像疯了似的往山下狂奔,人们尖叫、哀嚎,六百多级的台阶,有人不幸在半路崴脚滚了下去,后来的人就用力地踩着他的身体跑过,疯狂、残忍,这是人在陷入危险时的本能选择。
    周觉山还算理智,他迅速地判断,没有跟随人群的走势,抱住在思的头,带着她迅速地穿入了一片茂密的树林,打算再由树林的缓坡下山,暂时地脱离危险,最起码能躲避开踩踏和误伤。
    灌木丛的枝丫勾破了在思身上的披肩,周觉山从腰里掏出军刀一把将枝丫斩断,以免给敌人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在思费力地跟着他,仰头看他,“怎么回事?是胡一德的人吗?”
    一年一度的光明节,原本是缅甸举国欢庆的日子……在思早就听说缅甸是一个充满信仰的国家,佛教是缅甸的国教,可那群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丧心病狂地出现,屠杀和尚,还毁了寺庙的佛像?
    “不是部队的人,开枪的姿势和武器型号都不对,有可能是附近山上的土匪或者是信仰其他教派的极端教徒。”
    周觉山松开在思,一路在前方用军刀劈着茂密的树枝,替二人开路。
    这里毕竟是掸邦地区,寺里面到处都是普通百姓,胡一德好歹是南掸邦军的将军,他顶着这个身份,就算是再无赖再混也不可能为了解决周觉山就向这里的普通民众动手。
    再者说,他前几天去往克钦谈判的事情已经基本告一段落,“和谈期间,之前被扣在克钦的那两个士官已经被平安遣回了南掸邦军区,胡一德擅离军区的事情也已经被吴部长发现,他虽然还没回去,但现在身上顶着压力,一时半会儿应该还不会再敢向我们发起主动进攻。”
    周觉山现在就是缺乏绝对证据,证明当初攻击他们的那一伙人就是胡一德。否则最近眼看着伤员恢复得也差不多,其实他也完全可以带着在思回到南掸邦军区,毕竟那里相对安全。
    但是既然证据不足,没办法将对方连根拔起,那他一时半会儿也还不想离开。毕竟敌不动我不动,只要胡一德不走,那他就可以打定心思跟他耗。
    “你留在这里别动,我先去前面看看。”
    周觉山让在思蹲在一丛灌木后,又捡起几根树枝,挡在了她的四周。
    今天的这伙人无组织、无纪律,人数不多,武器落后,应该还不足为惧。
    在思有点担心地看他,“你小心点。”
    周觉山点头,“放心。”
    他把刀留给了她,快步离开,消失在黑暗之中,在思低头看了看自己所处的位置。地方隐蔽,但又有点太隐蔽了,也不知道他回头还能不能找得到她。
    四下里漆黑一片,同时又是一段冗长的安静,在思怅然了叹了一口气,又颠了颠手里的军刀,沉甸甸的,她抿唇,后知后觉,微讶于他怎么就敢把自己身上的武器给了她。
    他去的地方不是更凶险吗?
    他就不怕她回头翻脸用这把刀对付他?
    刀尖轻轻地划过一片细长的草叶,透明的汁液便迅速地顺着平滑的叶面流淌出来……很快、很锋利的一把刀,如果用得好应该能一刀致命。
    不远处,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渐渐地传来,在思竖耳,打起了精神。
    “贴金的佛头,这一票干的不亏。”
    “哥,咱这钱是不是够去仰光玩几天了?”
    两道男人的声音接连响起,一粗一细。先说话的男人再度开口。“仰光?去那破地方干嘛!我前两天听说中国的云南省很有钱的,地方大,妞又漂亮,等过一阵再干一票大的,然后我就找个熟人,领兄弟们偷渡过去。”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前后交叠,在思细数了一下,大概有七八个人。看来周觉山说的没错,这些人与胡一德无关,既然只是图钱害命,那八成就是土匪。
    像这种畜生,简直就是人渣败类,在思提起刀,她一想起刚刚那些才七八岁的小和尚,就很想狠狠地往这些人身上扎上两刀。
    一只大手忽地按住了她。
    在思回头,惊讶。周觉山镇静自若,蹲在她旁边,跟她比了一个嘘。
    在思睫毛霎动,“你是怎么回来的?”她将嘴唇贴在他耳边,音量压到最小。他这么大个人,走路都没声吗,而且还这么快就绕了一大圈?
    周觉山哂笑一声。
    “别说话,看戏。”
    他挑眉,用手掌捏住了在思的脸颊。
    他捏着她的脸,让她转过头去,在思皱眉,她被他用手捏成了一只花栗鼠,脸颊的婴儿肥都堆在了一起,嘴唇微微地撅着。
    “看什么。”
    “烟花。”
    在思不明所以,拍掉了周觉山的手掌,她揉了揉脸,正前方忽地传来一道轰然的爆炸声。
    她连忙仰头去看,尘土、树枝和落叶迎风飞起,她低头,呛得眼泪直流,好在没看见人的胳膊和腿……
    周觉山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起身,一脸的云淡风轻,“走吧。”
    “去哪儿。”
    “中国有句古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周觉山低头,在思仰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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