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出可口的点心,让出美丽的衣裳,让出雪白皮子的小猫,最后,连未婚夫超勇亲王拉旺多尔济也要让给她。
    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昭华并不爱拉旺多尔济,但她不容许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再被夺走,于是一咬牙,她接受了福康安的提议。
    “好了,我美丽的公主。”福康安摘下一朵牡丹花,别在她鬓角,温柔道,“就让我来教教你,怎么掠夺一个男人的心吧。”
    福康安是个声名狼藉的男人,他惯会勾搭女人,甚至有传言说,他让一个宫女为他大了肚子,却不曾想,在如何勾搭男人方面,他也颇有建树。
    拉旺多尔济是名悍将,他在战场上对敌人冷酷无情,回到紫禁城内,对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同样冷酷无情,甚至敢顶着弘历与魏璎珞的双重压力,提出退婚。
    但这样一个男人,也逃不过福康安的谋算。
    “为什么要故意散播假消息,说太后正在为你重新选额驸?”福康安笑起来,“主动退婚,和被退婚,完全是两回事。拉旺多尔济再清高,始终是个男人,他可以不要七额驸的宝座,却无法容忍被人夺走,这是人性——他很快就会来找你了,我的公主。”
    正如福康安所谋算的,向来对昭华不加颜色的拉旺多尔济,竟主动来找她了。
    “偶尔在他面前哭一哭吧,我的公主,你的眼泪,比你手中的利剑更有威力。”
    昭华从不在别人面前哭,觉得那样太过丢脸,将信将疑的一试,效果竟出奇的好,她明明说的是同样的话,上一次说时,拉旺多尔济一句也不肯听,如今含泪说了,拉旺多尔济不但听了,还都信了。
    眼泪真有如此大的威力?
    “眼泪没有这么大的威力,只是因为拉旺多尔济对你动心了。”福尔康一步一算,总是提前算到下一步,“是时候了,我的公主,你该吃醋了……”
    就在两人密谋这段感情的同时,思婉同样在争夺拉旺多尔济的目光,她甚至故意摔伤自己,鲜血淋漓的向拉旺多尔济求救,拉旺多尔济不得不当着昭华的面,抱着她侍卫所。
    昭华原以为福康安会让自己忍的,结果福康安说不需要,不但不需要,还要她借着这个机会发泄出来。
    他所有的计划,只有这一个合乎昭华的心意,她哈的一声大笑,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冲去了侍卫所,不但对她冷嘲热讽一番,更是将其当年旧事翻了出来——
    两位公主同在太后跟前长大,但小的总是更受宠,昭华出生以后,自然而然的分薄了太后的宠爱,这位思婉公主有些嫉妒,那也是人之常情,但她从昭华手里争些衣服玩具还不够,她——想要昭华的命。
    “思婉当初去宫外看望出痘的兄弟,回来后便将痘疹传染给我了,我在病榻上挣扎了几个月才活下来,你让我怎么喜欢她,你让我怎么给她好脸色看?”昭华红了眼圈,质问拉旺多尔济,“你……算了,我把挂毯还给你。”
    拉旺多尔济不要挂毯,也不要床榻上楚楚可怜,妩媚多情的思婉公主。
    他几步追出门外,甚至没有避开身旁耳目,真挚的对昭华道:“思婉格格再三刻意接近,我不是不明白,只是顾及彼此颜面,不愿让她难堪,才没有恶言相向。既然你不喜欢,我再也不理她!”
    昭华的目光却穿过他的肩膀,望着那个倚在侍卫所长廊红柱上的身影,那张俊朗的面孔上,似乎无论何时都带着玩世不恭的戏谑笑容。
    嘴角不由翘起,昭华原本就娇丽的面孔,因此笑容而更加倾城倾国:“与我何干,不必向我解释!”
    拉旺多尔济定定看着她:“当然要解释,昭华,我心里只有你,怎能让你误会!”
    两个密谋者的唇角同时翘起,一场心照不宣的胜利。
    笃笃笃的声音由远至近,思婉杵着一根拐杖,费力从里头走出来,满脸的不甘,道:“昭华,若你真的坦坦荡荡,为什么不将那件事告诉他?还是说你在害怕,怕拉旺多尔济知道真相,再也不会把你当成正常人!”
    两人之间的隔阂之深,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一个痘病,还有更深更可怕的秘密,藏在两人心中。
    虽然思婉公主最终还是没将这个秘密宣之以口,但仅仅只是提起,就已经大大犯了昭华的忌讳,但在处置她之前,昭华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承:他的秘密
    “赏给你的。”昭华指着身旁一对母子道,“我知道你在跟阿玛讨要他们,为此还挨了不少打,现在我帮你把他们要过来了。”
    那是一对刚刚从辛者库里出来的母子,女子与昭华差不多年纪,自己脸上的稚气尚未完全褪去,就已经开始奶孩子了。
    福康安一言不发。
    那女子却抱着破旧襁褓,扑通一声给昭华跪了下来:“他不是我的丈夫,他是我们一家的恩人!”
    昭华闻言一愣。
    孩子的父亲不是福安康,而是侍卫所的一名普通侍卫,为挣前程,死在了战场上,被封为巴图鲁,成了家族里的英雄。
    但若是他与宫女有染的事情传开,他立刻就会从英雄变成罪人。
    所以福康安将事情一力抗了,他救了侍卫的名声,救下了母子两个的命,代价是——他自己的前程。
    “这就是你的秘密吗?”昭华问。
    福康安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久久不语。
    “……你放心吧,你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昭华眨了眨眼,意有所指地对他说,“况且……你的前程也不至于完全没救。”
    她乐颠颠的离开了,不久,听闻思婉公主的猫死了,再几日,思婉公主身旁的侍女也死了,最后……思婉公主自己也上了吊。
    虽侥幸没死,但流言蜚语也已经传遍紫禁城,人人都说是昭华公主杀了猫,杀了侍女,一步一步恐吓思婉公主,要将她逼死。
    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终于惊动了宗人府。
    宗令亲至弘历面前,要狠狠处罚昭华,争吵到一半,养心殿房门忽然开了,昭华从外头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弘历面前:“皇阿玛,女儿愿意将婚事让给思婉,全了她一片痴心。”
    众人大惊,宗令:“七公主,你这是何意?”
    “宗令不知吗?思婉对拉旺多尔济一片深情,为他几次三番与女儿生出嫌隙,伤了多年相伴之情,更是不惜以自尽相逼。”昭华瞥他一眼,重又转头看向弘历,一字一句,重申自己的决定,“既然思婉如此痴心,为免她再次自残身体,女儿愿意将婚事让给她!”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事后,魏璎珞将昭华叫到延禧宫,厉声呵斥道。
    “女儿知道。”昭华显得极为平静。
    魏璎珞:“……是因为福康安?”
    昭华沉默片刻,点点头。
    她不爱拉旺多尔济,接近他,只是一次赌气,又或者说一场密谋。她的心早已被另外一个男人俘获,一直不说,是因为那个传言——他与宫女有染,两人甚至还育有一子。
    如今,这个误会解开了,唯一的心结没有了,又还有什么能阻止她奔去他身旁?
    昭华一贯风风火火,她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丢下身边的宫女太监,她提着裙子,简直是一路小跑着去了侍卫所,想要第一个将这好消息与对方分享。
    然而,她听见了什么?
    “你明明说过,昭华会名声尽毁,我才杀了我的爱猫,我的侍女,最后差点杀了我自己,可你看看她干了什么!”思婉的声音从门内传出,“现在宫里人人都在议论,我是为了得到超勇亲王,才会败坏七公主的名誉,这就是你的万全之策?”
    茶盖划拉过杯沿的声音。
    福康安的声音如同茶香一样悠然绵长:“你不想得到拉旺多尔济吗?”
    思婉怒道:“那也不是以这种方式!”
    福康安扑哧一笑:“彻底摧毁昭华,又想落下好名声,你还真是贪婪。”
    思婉:“福康安!”
    “你又何必动怒。”福康安慢条斯理道,“你真在乎拉旺多尔济怎么看你?不,你又不爱他,你爱的……不过是看见昭华发疯,发狂的模样。”
    哐当一声,房门被猛地推开。
    昭华立在门前,脸色铁青,对思婉厉喝一声:“出去!”
    将思婉赶出去后,两人四目相对。
    “……为什么?”昭华的眼睛有些发红,“为什么要帮思婉陷害我?”
    “如果我说是为了你呢?”福康安笑。
    昭华闻言一愣。
    “我估摸着过几日,你皇阿玛就会跟他提今天这事,问他愿不愿意换个公主,但你觉得他会答应吗?”福康安温柔的替她拭了拭泪水,“跟我赌一把吧,我的公主。”
    昭华:“我赌赢了呢?”
    福康安:“那你就得到了拉旺多尔济。”
    昭华:“可我要是输了呢?”
    “那就……”福康安思索片刻,一根指头抵在自己嘴唇上,像诉说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似的,“那就在这一天,陪我出宫看场庙会吧。”
    说完,他将那根手指头垂下来,于昭华掌心内,缠绵的留下了一个日期。
    拉旺多尔济没有同意。
    他跪在弘历面前,一如当日他跪求解除婚约,但这一次,他只求昭华一人。
    昭华赢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忽道:“时辰到了,我该走了。”
    偷换一身小太监的衣服,随出宫办事的太监们一块出了宫,马车早已等在门外不远处,她上了马车,又欣喜换上里头早已备好的平民少女服饰,掀开一角车帘一看,楞了:“这是哪?”
    “公子就在里头等您呢?”车夫信誓旦旦道。
    昭华从马车上跳下来,只见荒草萋萋,被风吹弯了腰,露出背后一间破庙来,左看右看,也不像个能举办庙会的地方。
    带着满心狐疑,昭华走了进去。
    随着她的进入,无数目光投在她身上。
    那是一群肮脏的乞丐,或躺或坐,或径自朝她走来,笑得极为猥琐:“哪儿来的漂亮小姑娘,跑这么荒僻的地方干什么?”
    “滚开!”昭华避开了对方肮脏的手。
    “滚开?哈哈,你们听见没,她叫我滚开?”那乞丐笑出一口黄牙,目光忽然变得恶狠狠,“晚啦,你的心上人,把你送给我们啦!”
    昭华大怒:“你胡说!”
    “傻姑娘,知道这是哪儿吗?”又一个乞丐嘿嘿笑着走来,“城东最破旧的乞丐窝,要不是故意骗你,怎么会选在这儿约会啊!”
    一个个乞丐走了过来,聚成了一道不好怀疑的围墙,将昭华牢牢锁在里头,一双双手朝她身上摸去,扯她的衣裳,摸她的脸蛋,戏弄她,羞辱她。
    “别演戏了,好人家的女儿,会这么不知廉耻,跑来和男人幽会?”
    “就是天生的下贱东西,装什么贞洁烈妇!”
    “你说,从哪个暗娼馆跑出来的!”
    “哎呀,敢咬我!”
    几个巴掌声响起,伴随而起的是昭华发疯似的惨叫。
    在门外挣扎许久的福康安终是忍受不住,冲进去道:“住手!”
    见一群乞丐对他视而不见,他刷的一声拔出佩剑,几剑过去,哀声四起,一个乞丐捂着手臂退开,哆哆嗦嗦道:“福公子,这可都是您让我们干的呀!”
    福康安楞了下,条件反射的转过脸,看向昭华。
    昭华披头散发的蜷在角落,用一双极冷极冷的眼睛看着他。
    车轮滚动,黄土尘烟,载着她来的马车,又载着她回,回去的路上,昭华将自己缩在马车的角落里,离他极远极远。
    “我的全名,是富察福康安。”福康安淡淡道,“你的母亲赐死了我的额娘……”
    富察傅恒之子,今年终于长大成人,但时至今日,他仍旧忘不掉幼年时,天阴雨湿,他牵着那人的手,走进停放棺材的屋子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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