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司芃的心好乱,她才刚答应在一起,他便要他们分开。原来人的想法,真的能瞬间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这条在一起的路还没开始走,她就已舍不得分开。
    “我还在想,你哪来那么大的信心,觉得可以应付你妈,因为你把我搬得够远。坐飞机过去要多久,三四个小时?我人生地不熟,每天都眼巴巴望着你。然后你,了不起十天半个月飞过来看一次。你的算盘打得真好。我反悔了!”
    凌彦齐一怔:“你反悔什么?”
    “全拉倒吧。”司芃身子往下滑,整个人都钻进被窝里,凌彦齐又把被子给掀了。“司芃,你能不能言而有信一点。”
    “我哪儿都不去。”司芃把被子抢过去,这次连头也盖住。
    难道给你买一套四五千万的房子还买错了?真是姑奶奶。凌彦齐心道。
    “他好言好语地劝:你只是先过去而已,过一两年我会想办法也调过去。那边环境、气候、饮食,你都能很快适应,语言沟通也没问题。觉得无聊,可以开一间咖啡屋。还有,nus有针对成年人的part time course,等你过了语言关,可以去申请。”
    房子要买给她,还想着安排她去念书,这样的男人,哎,司芃心一软,被窝里露出一双眼睛:“嫌我没有学历?”
    “不是,觉得你会喜欢nus。”
    ☆、086
    我曾经对爱情和婚姻都无向往。有了爱已是获得,不要生出更多奢望。
    ——司芃日记
    凌彦齐记得,那个冷风的夜里他们站在咖啡店门前聊天,他说他在新加坡念的书,司芃便问是不是nus?七月份他去新加坡,给她发滨海湾的夕阳海景,不感兴趣,但是一发nus的校园照片,即刻就有回复。
    他猜测,司芃对于nus的认识和兴趣,都来自于郭兰因。如果不是她的青春出了某种意外,她应该也会去那里留学。
    司芃只想,凌彦齐为何会认定她喜欢nus,难道真猜出她的身份了?卢奶奶说,他和郭柏宥关系不错,也许朝他打听过。那么送她去新加坡是有别的目的吧。
    “我不去。”司芃硬邦邦地说,看见凌彦齐脸色转暗,突然想到借口:“你知道姑婆为什么说我和那个秀妹走的是一条路?连姑婆都知道,你像那个老爷。”
    “我又不是他生的,哪点像他了?”
    “忠诚度太低。你把我扔去新加坡,好让你在这边乱搞?”
    这理由让凌彦齐有些啼笑皆非。“忠诚度太低?我跟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非但没和人上床,连搂搂抱抱都没有,你还想怎样?
    “你好清白哦,那为什么送那么贵的项链给初恋?”
    凌彦齐笑她:“那晚靠在门框上很酷的说我一点也不介意的女孩是谁?”
    “不是我。”司芃否认得飞快。
    凌彦齐笑得趴在她身上。“你刚搬到小楼,我不想任何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便假装对她念念不忘,想把我妈的火力都吸引过去。”
    “没有假戏真做?”
    “真不了。她那么大个目标,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我身边。”
    “你妈安排的?”司芃问他,“是不是你妈安排的,你都会天然的反感?哪怕你曾经喜欢过这个人。”
    “不知道,我和我妈的审美,一直就不太一样。”
    “那你后来给我买的项链,和送她的是同款吗?”
    “当然不一样。我又不傻,买一样的,等你秋后算账啊。”凌彦齐啃她的脖子,“你都不戴。”
    “太重,明晃晃的太显眼,怕被人抢。”
    凌彦齐用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梳到脑后,掌心压制住,一张完整干净的脸庞,就映在他的眼眸里,“新加坡治安也很好,我不用整天担心有人来找你茬。”
    陈志豪不止查到司芃的户籍信息,也查到三明岛上刘氏/父子的身份信息,可是毫无用处。那个儿子刘天宇在s市教育系统里的学籍信息,只到初中毕业。至于父亲刘大伟,无论是养老医疗系统、还是失业救济系统,都查不到这五六年来的任何信息。
    那会凌彦齐沉默地听着,陈志豪说:“小凌总,想听实话吗?”
    他夹着烟的手一滞,点了点头。
    “司芃的身份既是真的,也是假的。系统里是真的,用它找工作、考大学、甚至出国,都没问题。但是你我应该判断得出来,那是陈龙干的。为什么?也许只有陈龙和司芃知道。”
    陈龙的案子至今未有消息传出,凌彦齐总觉得有不安分的□□在其中潜伏。哪怕是为了这万一的危险,他也必须把司芃送出去。
    司芃心乱如麻,她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去新加坡。“我有条件。去到那边,万一有我不想见的人,不准强迫我去见。”
    凌彦齐点头。看来,她对彭嘉卉是隔阂已深。
    “好。我也有条件。”凌彦齐犹豫再三,还是说出来,“其实我对你的忠诚度,也挺不放心的。”
    “不放心什么?”
    “真被我妈发现了,有段时间你我都很难熬。”凌彦齐偏头看着司芃,欲言又止的模样,“怕你心情不好,就跑去夜店喝酒跳舞,怕你脾气一来,就不管不顾。”
    司芃从他神色中看出意思来了:“你怕我会出轨?搞一夜情?凌彦齐,你有点过分了。我这人也很坦白,要和别人搞,也会先踹了你。”
    “你现在当然不会。可是司芃,你想过我们的以后吗?你真想过要和我一起来面对我妈吗?你从来不想。本质上你不想被任何一种关系给束缚住,觉得不如意,你就会跑。我花很多的心思和精力来缚住你,对,你现在愿意,这让你跑起来没那么容易。但说不准哪天就觉得这些全是负担。以你的个性,你会竭尽全力地挣脱,而哪种事情最容易让我心寒放手?”
    她的乖张叛逆,今日能让他如此着迷,日后也必将成为他痛苦的渊薮。
    司芃咬着嘴唇,静静听凌彦齐说,他说的每个字,都能引起她心底的共鸣。他不止对她好,他还了解她,可他始终不是她。
    他不明白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老想着以后以后,是会疯的。她永远都不会许愿,能和他白头偕老。了不起只能每天醒来后问自己,这一天是否心甘情愿?
    “凌彦齐,我们打个赌吧,看谁先出轨。我们这样的交情,出轨也不一定非要分手。要不,先出轨的人,视为自动放弃在这段关系里的所有权利,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凌彦齐听得眉眼一跳,心想真要下手,自然还是你狠一些。他侧躺下来,说:“那我们最好还要聊聊出轨的范围,免得彼此定义不一致,又闹矛盾。”
    “有什么好聊的,不许上人。”司芃不假思索地说,“哦,对你得加一条,撩人都不许。”
    “你也一样。”
    沉默好一会,凌彦齐叹气,再把黑屏的手机拿过来。两个人头一回讨论到“以后”,就差点吵起来,还把方向完全地走偏了。
    再回到房子的事情上。司芃对要哪套房子,其实无所谓,但听凌彦齐介绍,新加坡植物园里最负盛名的是兰花,东南亚称为胡姬花,而在新加坡又称之为卓锦万代兰,是那儿的国花。她留了意,便说就这套吧。凌彦齐也说这套好,周边学校都很不错。
    “跟学校有什么关系?”
    “方便孩子以后念书。”
    “你能不能别和我讨论这个话题,你找她生去。”司芃不耐烦。
    凌彦齐也不悦,看着她问:“找她生算不算出轨?”
    “不算。计较谁,也计较不到她头上去。”司芃把脸撇到一边去。
    “她生她的,我生我的。”凌彦齐把司芃下巴掰过来,“我也没要你现在就生,但你要有这个准备。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得负点责任。”
    “生个小孩,就算对你负责任?你搞反了吧。凌彦齐,你觉得我会是个好妈妈吗?”
    “我们不缺钱,也不缺爱,已好过世界上绝大多数。谁当子女不受伤害?谁做父母没有脾气?”凌彦齐露出自嘲式的苦笑,“司芃,别太苛责自己,对这个世界也别太较真。”
    司芃在他脸上瞧见了受伤的神色。明明不是她造成的,却带给她难以想象的心酸。
    在这之前,她总以为凌彦齐过得很好。那种好不是要奋斗得来的,而是天生就有的幸运。比起不劳而获的财富,她更羡慕他有一副天生的好脾气。
    天生好脾气,自然对家长的强势不会有太多反感,该念书该恋爱该结婚,按部就班好了;
    天生好脾气,不管谁和他谈恋爱,都能感受到他的温柔体贴,哪怕是她这样的不良少女,也觉得被他放在了心尖上。
    天生好脾气,还能让他对不喜欢或是做不到的事情都“很看得开”。
    可他要真看得开,真过得好,为何要把这段劳心费力、见不得光的私情,当做是他最开心的事?
    她以为她也见识过人与人之间的沟壑。她从不以为一个人的外貌便是他的一切。可在她最喜欢的人那里,她还是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
    她以为一个人能温文尔雅地对你笑,他的背后就不会有阴影和绝望。
    她总是看见身外之物的不对等,然后计较身份上的不光彩。她在哀叹自己对命运的无能为力,一心只想着自己的沉沦和救赎,却忘记他也一样需要。
    “对不起,凌彦齐。”司芃伸开手臂,抱着他,哭湿了他胸前的衬衫。她的心难过得一塌糊涂。她曾以为软弱是个很不好的品质,她总是奔着“坚硬”那个词去的。
    到今天才发现,她人生路口的每一次抉择,都是这份软弱,一步步把她带到了这里。
    她无比庆幸,她还会心软。
    出国前,凌彦齐再约陈志豪见面:“这几天,你多看着点司芃。”
    “怎么,有事吗?”陈志豪不敢望凌彦齐,只管喝茶。
    “不知道,感觉会出事。”离订婚的日期越近,越是心神不安。凌彦齐眉头紧蹙,问:“宁筱还住在天海壹城的公寓?”
    “对啊。”陈志豪说,“那,司芃知道你去新加坡是干什么?”
    凌彦齐点头。陈志豪犹豫着问出来:“她没什么……情绪问题吧。万一在电视或网络上看见你们婚礼的消息,”
    凌彦齐再一次选择性地在脑海里排除“婚礼”这个词。
    他了解东南亚的华人传统,不太可能越过订婚直接结婚。他们比较看重这个仪式,可是再隆重也不是结婚。国内这些人怎么回事,传统丢得太久,连订婚结婚都分不清了吗?
    “订婚而已,没必要往外传。”
    “那位彭嘉卉小姐,也算个明星,我想会有很多人关注,……。”
    “提醒一下就好,不至于分不清轻重。”
    陈志豪长吁一口气:“也好,媒体上不报道,司芃少受点刺激。”
    凌彦齐在脑海里把所有事情都捋一遍后,查无缺漏,他也不知道那点不安的直觉从何而来。想了一圈,说:“拆迁公司已经去到定安村,人多混杂,我怕有人来找她麻烦。”
    “哦,只要司芃不耍性子,这种麻烦,我能搞定,你就放心去吧。”
    2016年11月3日,凌彦齐抵达新加坡,彭嘉卉自是与他一起来。马上就是双十一,凌彦齐问她的部署如何?她说该布置的都已布置下去,今年不追互联网女装销售的第一名。
    卢家的大部队还要延后两日,彭家无一人来参加订婚宴。
    徐瑞德来机场接他们回郭家的山顶大宅。车上,彭嘉卉是一脸一身的静默,到门前大坪下车,凌彦齐扶她一把,她的手反握住他的手,掌心微热潮湿,凌彦齐一怔,心想她怎会这么紧张?
    “帮我,彦齐。”彭嘉卉站他身侧轻声说。
    凌彦齐心中无奈。两人的手牵在一起,相伴进入内厅。郭义谦已在等候,身后站了十来位家眷。彭嘉卉在门口站定,看着满屋子的人,不再走过去。
    “嘉卉。”郭义谦先开口,“你终于回来了。”
    凌彦齐觉得握住的那只手,一下就变得僵硬。他不太懂一个冷冰冰的人,何以会有这种害怕紧张的情绪。但总归有点人情味了,于是他凑她耳边说,“过去喊一声外公。”
    彭嘉卉紧紧扣着他的手,走向郭义谦。“外公。”
    “好,好,”此刻的郭义谦不再是叱咤商场的风云人物,而是一心想着天伦之乐的老人。他看向凌彦齐,很开心地说,“没看错哦,你不食言,把我外孙女带回来了。”
    他身后站着的一众亲人,除了郭兆旭夫妇,其余人彭嘉卉都没见过。
    一一为她介绍。大外婆郭黄宝珍、小外婆郭邱美云、大舅郭兆旭、大舅妈郭贺美娴、三舅郭兆明、三舅妈郭林彦、四姨郭怡真、四姨夫黄嘉伦、五舅郭兆文、大表哥郭柏宥、二表姐、三表姐、四表弟、……。
    全程凌彦齐都被拽着手陪着,听名字、认人脸,看到眼花,笑到脸都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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