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温浅向后挣脱开温恒的桎梏,眼神嫌恶地盯着他,像是在看什么令人作呕的垃圾。
    温浅眼睛里的不屑太过于明显,以至于温恒想自欺欺人都不行,他沉了声音:“阿浅,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大哥,我不喜欢。”
    然而换来的只是温浅的一声冷笑。
    温恒那一瞬间有种想掐住温浅脖子的冲动,但是看到温浅那张脸,他生生抑制住了自己的动作,只是全身因为情绪激动不停颤抖着。
    一定是因为温浅肚子里那个孩子的原因,温浅才会这么抗拒自己。
    温恒的眼睛通红,发狠一般地瞪着温浅的肚子,都怪这个孩子,让他等了这么多年的女人,明明站在面前,却拒他于千里之外。
    温恒轻嗤一声,对着温浅说:“阿浅,这是你逼我的,不要怪我,我也是为了我们两个好。”
    温浅闻言,后退了两步,手却在袖子里摸索着什么。
    “我昨天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话是对门外站着的那个昨天假扮高公公的人说的。
    “温公子,准备好了。”那人走进来,将一小包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交给温恒,在退出去前,不怀好意地看了温浅一眼。
    不用想,温浅也知道那包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她看着温恒将包在外面的牛皮纸拆开,从桌子上取了一个杯子,将纸上的黑色粉末尽数倒了进去,然后加水混匀,一步一步地向温浅走过来。
    温浅已经摸索到了她藏在袖子里的那片碎瓷片,随着温恒越走越近,她的手也越握越紧,甚至连那瓷片深深地嵌进自己的掌心里也浑然不觉。
    昨日她故意将一只杯子打翻在地,趁着青梧、飞絮收拾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候,将最锋利的一块藏了起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如果温恒非要夺走她肚子里的小生命,她就与宝宝一起去,不能让宝宝这么小就没有了娘亲。只是,陆景洵……
    “别过来。”温浅的声音微微发颤,她也怕,只是古话说得好,为母则刚,她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肚子里宝宝的生命被威胁然后一点努力都不做。
    “阿浅,乖,喝下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温恒放轻了声音诱哄着温浅。
    “我叫你别过来。”温浅又往后退了一步,她的背已经抵上冰冷的墙壁,后面再没有退路了,可是温恒还在一步步逼近她。
    在温恒距温浅还有三步远的时候,温浅将那块已经被她手上的血染红了的瓷片抵在脖子上:“我说了,让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割下去一死了之。”
    温恒没料到温浅居然这么烈性,怕温浅真的割下去,他还是止住了脚步,紧张地说:“阿浅,你别乱来。”
    “今天你如果继续逼我喝下那杯东西,我就死在这里。”温浅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犹豫,是真的做好了向死而生的准备。
    温恒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温浅手上的那块瓷片上,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一边的飞絮何时站了起来。飞絮觉得自己大概花光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所以她才会不管不顾地冲着温恒撞了过去,温恒手里的杯子应声而落,药洒了满地。
    温恒顺势扬手扇在飞絮脸上,这一巴掌温恒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所以飞絮一下子就被扇到地上,血从嘴里淌了出来,吓得青梧赶紧上去扶住了她。
    温浅担忧地叫了一声飞絮,只是温恒还在这里,她不敢掉以轻心,依旧用瓷片死死按在自己脖子上:“滚出去,现在就滚出去,不然你只能得到我的尸体。”
    “王妃,您不要冲动。”温浅眼里是浓重得化不开的绝望,连青梧都怕她真的就这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见温恒还没有动作,温浅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她脖子上细嫩皮肤果然破开,有血渗出来。
    “阿浅!”温恒惊呼了一声,温浅还要和他执手一生,怎么可以死去。恨恨地看了洒了满地的汤药一眼,温恒最终妥协,“阿浅,你不要乱来,我先出去,改日再过来。”
    “快滚!”只要温恒在这个屋子里多待一刻,温浅就一刻都不能放松。
    看着瓷片在温浅脖子上划下的伤口越来越长,温恒不敢再激她,只得快步出了房门,只是关门的时候依旧将锁锁上了。
    听着锁扣落下的声音,温浅手里的瓷片应声落下,她也如失力一般,软着身体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突然想起飞絮,温浅重新逼自己打起精神,朝着跪坐在地上的两个丫头走过去,飞絮已经从刚刚被温恒打懵的失神里缓过来了。
    青梧撕下身上一块干净的布料,按在温浅的脖子上,抱着温浅哭起来:“王妃,您怎么能做出这种选择,您想过王爷怎么办吗?如果您刚刚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和飞絮也一定跟着您去。”
    飞絮也低声哭起来,被两个丫头感染,温浅的眼泪也滚落出来,滴在地上。
    主仆三人抱在一起哭了许久,温浅一直握着佩戴在身上的那块翡翠如意,心里不停地唤着陆景洵的名字,仿佛这样他就能听到一样:“陆景洵,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
    这样的方法今天管用,但温浅不敢保证每一次都会这么奏效。
    而此时远在受灾地区安抚难民的陆景洵突然觉得心里揪着痛,他皱紧了英挺的剑眉,一旁的谢瑜察觉到陆景洵的异样,抬手用手肘撞了撞陆景洵的胳膊:“王爷,你怎么了?”
    这几日陆景洵来了之后,就日夜不休地处理那些闹事的暴民,昨日刚刚把最棘手的刺头给收拾了,谢瑜担心陆景洵是因为过于操劳身体不舒服。
    陆景洵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想了想还是说到:“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我想早些回去,阿浅一个人在临安城那边我不放心。”
    谢瑜表示理解:“那您先回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
    凝寒一个人来到南安王府,南安王府的漆红大门紧闭着,毫无生气。
    没有多想,凝寒迈上台阶扣响大门,只是她等了许久,都没有一个人来开门,疑惑在凝寒心里不断地扩大。
    又等了一会儿,依旧没人回应,怕自己出来太久等下温恒回去没有见着她会心生疑惑,凝寒只得匆匆往家里赶去,想着再想想其他办法。
    回去的路上,凝寒遇到一个穿着破破烂烂、脸上脏得看不出本来肤色的小孩,小孩拦在她的前面,乞求她:“夫人,行行好吧,我是从平金城来的,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
    平金城——就是这次因为雪灾严重而发生□□的地方,因为之前温恒是皇上派去赈灾的人,所以凝寒对这个地名多少有些印象。
    凝寒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温恒和舒眠公主的对话里说,陆景洵这些日子不在临安城,好像是去赈灾了,也就是说陆景洵现在在平金城,难怪温恒可以如此轻易地掳走温浅。因为昨天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凝寒整个人被巨大的震惊、悲伤席卷,所以忽视了这些细节。
    “夫人,行行好吧。”小孩子见凝寒愣在那里,以为她是不想理自己,只好继续哀求。
    凝寒的思绪被打断,看着小孩眼里的渴望,没多想从怀里拿出一枚碎银,放到小孩手里:“乖,去买吃的吧。”
    然后凝寒就走了,这次不是往家里走,而是往临安城最大的镖局走去。
    “这位夫人,你有什么事吗?”凝寒站在门口,就有镖局的伙计出来迎她。
    “你们帮我送封信到平金城,即刻出发,不能有耽搁。”凝寒开门见山。
    镖局做的都是押送货物的生意,还是第一次有人要他们送信的,而且还要快马加鞭,伙计一时间面露难色。
    “价钱你们开。”凝寒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
    果然,听到这句话,那伙计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迅速地跟凝寒谈好价格,收了钱之后就去安排这件事了,还不停地宽慰凝寒,让她尽管放心。
    因为在这里花了不少时间,凝寒一路小跑着往家里赶,她刚到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就见温恒后脚也回来了,幸好温恒一直没将她看进过眼里,所以并没有发现凝寒的异样。
    凝寒说不出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在房间休息了一会儿,凝寒就苦笑着去厨房准备饭食了,如今这个家里,连下人都没几个,更别说会烧饭的伙夫了。
    凝寒以前怎么说也是个养尊处优的主,这些日子被逼得下厨,终究做出来的东西只能勉勉强强下肚,她将几碟看上去并不精致地菜摆上桌子,这才去温恒的房间叫他。
    轻声敲了三下门,凝寒这才开口:“夫君,吃饭了。”
    “凝寒?”温恒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你先进来吧,我有话同你讲。”
    凝寒不知道温恒要跟她讲什么,难道是坦白温浅的事?凝寒怀着忐忑的心情推门进去,就看见温恒站在案桌前,安静地看着他,除了眼里多了一股颓唐的味道,温恒还是一如初见时那般温润。
    “凝寒,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尽心照顾我和我娘。”
    凝寒没有说话,温恒的话里似乎给了她一种要分离的感觉,她看着温恒,似是想要看透他在想什么。
    温恒也不强迫凝寒现在就要说些什么,见凝寒不答话,他继续说道:“我们成亲以来,你受苦了。今后的我可能也就这样了,可你是郡主,还有大好的前途。”
    凝寒终于变了脸色,她上前一步抓住温恒身前的衣裳,问他:“温恒,你这话什么意思?”
    “凝寒,我们和离吧。”温恒的声音像是一把刀,在那一瞬间斩断了凝寒所有的念想。
    多么可笑啊!凝寒放声笑了起来,果然是她瞎了眼,温恒就是一个两面三刀的畜生,表面上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是为了她凝寒好,无非是怕她凝寒坏了他和温浅的好事。
    凝寒笑够了,擦掉不知什么时候流出来的泪水,咬牙问温恒:“你当真要同我和离?”
    温恒面无表情地点头。
    “那你给我点时间考虑,我晚上给你答复。”凝寒应着,眼里却闪过一丝狠厉,既然温恒不仁,她凝寒为何还要做那个傻子。
    整整一个下午,凝寒坐在房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甚至烧掉了那些她一个人默默为温恒作的画、绣的衣裳,这些东西从始至终,温恒正眼都没瞧过一眼。
    晚膳凝寒自然也没了心思吃,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凝寒端着一坛子酒重新进了温恒的房间,在温恒有些诧异的眼神中,凝寒平静地开口:“我答应你与你和离,不过既然我们成亲时饮了合卺酒,今日分离也喝一杯吧。”
    温恒没想到凝寒能如此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不疑有他,结果凝寒手里的酒坛子,说到:“好。”
    闻言,凝寒笑着将手里的另一坛酒举高,示意温恒碰杯,然后就着坛子喝了起来。
    坛子不算大,所以温恒也一口气喝了半坛子,他将酒放在案桌上,对着凝寒说:“今后保重。”
    如今两人还没写和离书,温恒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分别了,凝寒笑着看向他,没有说话。
    片刻后,温恒突然变了脸色,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看着凝寒依旧笑着,他意识到什么,不敢置信地指着凝寒:“你……你……加了……什么……在酒里……”
    凝寒握住温恒因为痛苦而发颤的手,面色平静地说道:“你先在那边等等我,等我去把你做的孽还了,再去那个世界与你继续做夫妻。”
    “你……”温恒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咽了气,只是眼睛大睁着,死不瞑目。
    凝寒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滴在温恒的唇上,她轻轻地替他合上眼睛。
    安顿好温恒的尸体,凝寒不敢耽搁,趁有夜色掩盖,凭着对白天的记忆摸索温恒找到了关押温浅的那座宅子,那个负责看守温浅的人喝了酒,在前厅睡着了,鼾声震天。
    凝寒没有犹豫,从墙角拾起一根木棍,直接往那人脑袋上敲去,血顺着他的额头流到桌子上,刚刚震天的鼾声也停了下来,四下静得有些渗人。
    凝寒惊慌地丢下手里的棍子,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她杀死了自己最爱的人,还杀死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间房子一间房子地去寻找温浅,终于在看到一间被紧紧锁死的房间之后,凝寒松了一口气。
    “王妃,你在里面吗?”凝寒小心翼翼地上前,将耳朵贴在门上,因为害怕,她的声音压得极低。
    几乎是在一瞬间,里面想起了一道戒备的声音:“谁?”
    是温浅的声音,凝寒有些激动:“我是凝寒,王妃,你等等我,我救你出来。”
    说完,凝寒就跑到一边花丛中捡起一块石头,费了好大劲才将那锁砸开,就看到温浅和她的两个丫鬟瑟缩在床边,警惕地看着自己。
    “王妃,你别怕,我是来救你出去的。”凝寒试图安抚温浅,她如今的眼神就连凝寒一个女人看了都觉得心疼,真不知道温恒对她做了什么。
    “温恒呢?你没被他发现。”被关在这里久了,温浅连反应都有些迟钝,后半晌才反应过来,凝寒应该是悄悄背着温恒来帮她的,一时间温浅对凝寒充满了感激,但也不免替她担忧。
    温浅的话触到凝寒心里的伤疤,她默了片刻,才讷讷地说:“他……死了。”
    “死了?”温浅上前一步,神色复杂地看着凝寒,“你杀的?”
    凝寒觉得没什么好瞒着温浅的,便点点头,她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拉着温浅往宅子外走:“你赶紧走吧,南安王府里似乎没人,我今天去看过了,你先去皇宫,宫里有太后护着你,比在外面安全多了。”
    温浅被凝寒拉着往外走,突然想到什么,问凝寒:“你呢?你怎么办?”
    凝寒杀了温恒,肯定不能再回去了,她救了自己,如今却无处可去。
    凝寒不甚在意地轻笑了一声,只是那笑里尽是哀凄,她松开温浅,小声地说:“王妃,所有的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负责,我今天来救你,是为了替温恒偿还错误,而我杀了他,自然也应该要偿还的。”
    “凝寒……”温浅觉得下一刻,凝寒就会消失在自己面前。
    “王妃,你快走吧,这里并不安全,舒眠也知道你关在这里。”凝寒轻推了温浅一下,“不用劝我,我已经想好了。”
    说罢,凝寒头也不回地走了,温浅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凝寒没变,她爱上了一个人,但是依旧恣意洒脱。
    “王妃,我们快走吧。”青梧替温浅擦掉脸上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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