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振抬眼看去,只见单青带着兵马营的弟兄策马赶来。
    原是兵马营修葺营房的材料用得差不多了,单青命几个士兵下山采办, 路遇此景,连忙回营搬来救兵,恰好赶到。
    祁振目光微沉, 轻啐一口,却不愿在此纠缠,见好就收。
    “撤!”祁振沉声下令,带领剩下的人飞快没入山林。
    反正箭上有毒,薛铖绝活不过今天!
    单青率兵赶到,一边命士兵去追捕杀手,自己则快步走来接住薛铖,焦声问:“将军还好么?”
    此时薛铖只觉两耳嗡鸣,眼前的色彩慢慢流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魏狄不敢耽搁,一边说:“将军中箭了,快回营!”一边将薛铖扶上马,随后翻身而上,带着薛铖策马而去。
    单青又吩咐两人去请大夫,扭头跟上魏狄的步子。
    等回到营地,薛铖已然昏迷不醒!
    普通的箭绝不可能造成这样的伤势,魏狄心道不妙,把薛铖搬进房中,立即差人分头准备热水烈酒匕首等一应物品,亲自为薛铖取箭。
    单青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不安地双手来回交握,紧紧盯着魏狄。
    魏狄撕开染血的前襟,心下一沉,“果然有毒。”随后头也不回的吩咐单青:“去把营里所有解毒的药草都拿来!”
    单青即刻照办。
    与此同时,溯辞徐冉二人策马上山,途径打斗之地,看见地上的尸首和斑驳血迹,心头一凛。
    “果然出事了……”溯辞喃喃,随后清叱一声,扬鞭策马,朝兵马营飞奔而去!
    ***
    房中一片寂静,魏狄小心翼翼的取出箭头,飞快止血,但面色反而更加紧张起来。此时伤口附近的血已呈黑色,先前取箭流了那么多血也不见变化,他不敢一味放血,只能先止住再试试解□□。
    “大夫还没到么!药呢!”魏狄愤愤一锤床沿,怒道。
    门外有士兵揣着药瓶急匆匆赶来,刚要张口说话就听见外头传来溯辞的声音:“将军呢!”
    魏狄神色一喜,蓦然起身。
    此时溯辞和徐冉奔入屋内,魏狄十分自觉地让至一旁。溯辞抢身上前,目光触及那狰狞的伤口和发黑的血迹,心头一颤,问:“将军如何了?”
    “没有伤及要害,但是……”魏狄垂眸沉声道:“箭上有毒。”
    溯辞闻言毫不犹豫地从怀中取出解毒丹塞进薛铖口中,伸手探向他的腕间,不过片刻,她眉心紧拧,沉声道:“拿碗来。”言罢抽出匕首在腕间一划,鲜血顷刻涌出。
    魏狄忙递上碗,看着鲜血滴入碗中。待接够小半碗血,溯辞飞快收手止血,坐在床沿半扶起薛铖,慢慢将这小半碗血喂入他的口中。
    其余人不知溯辞此举何意,面面相觑,此刻却不敢多言。
    待半碗血入腹,溯辞这才低声道:“我的血能压制住他体内的毒,但此毒极为凶险,到底能不能解毒,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魏狄微微松了口气,道:“能暂时压制住就好,一会儿大夫就来了。”
    溯辞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解毒丹可解百毒,再加上她的血,若依然无法解毒的话,只怕寻常大夫也束手无策。
    不过多时,士兵领着大夫匆匆入屋。年迈的老大夫上前给薛铖诊脉、查验伤口,反复验看后叹息着摇了摇头,起身对众人道:“伤口倒不碍事,只是将军身中剧毒,这种毒老朽也只见过一次,中毒之人两个时辰内必毒发身亡,无药可解。”
    魏狄闻言顿时红了眼,怒道:“大夫你可诊清楚了?!这种话岂能乱说。”
    “这位大人稍安勿躁。”老大夫继续道:“这毒虽无药可解,但我方才给将军诊脉,发现他的脉象还算平稳,想必是已经服用过某种解毒的丹药吧?”
    “不错。”溯辞道:“我见此毒来势汹汹,以防万一先喂了解毒丹。”
    “那就是了。”老大夫点点头,“解毒丹暂时压制住了毒性,应无性命之忧,但是能不能醒来,就要看造化了。”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溯辞急声追问。
    老大夫无奈摇头,道:“能有可压制毒性的解毒丹已是上天眷顾,此毒恕老朽无解。不过我倒是能开一副方子,说不定有助于慢慢化解毒性、令将军早日醒来。”
    魏狄还想说什么,却被溯辞拦下,“请开药方吧。”
    待拿到药方,溯辞又差魏狄去抓药,遣散屋内所有人,独自一人守在薛铖身边。
    外头魏狄交代好抓药一事,追捕杀手的士兵正好归来,然而却未能抓到人。魏狄怒火中烧,勒令营中上下不可将薛铖中毒昏迷一事外泄,否则军法处置。单青亦知其中利害,协助魏狄安抚军心。
    一圈事交代完毕,魏狄赤红着眼,狠狠一拳砸在墙上,恨声道:“都怪我!太掉以轻心了!”
    “事情都发生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徐冉沉声道:“不如想想后续该如何应对吧。”
    二人对视一眼,扭头重新走进屋里。
    溯辞正好卜完一卦,沉着脸收拾石子阵。徐冉见状上前按了按她的肩头,低声问:“如何了?”
    “三天。”溯辞紧紧捏着石子,道:“三天后他若醒不来,我就得换别的法子了。”
    “将军有救?!”魏狄眼里腾起希望。
    “有救。”溯辞闭了闭眼,起身看向徐冉和魏狄,一字一顿道:“将军的生死你们暂且不用担心,铸兵器、招兵一事绝不能因此耽搁。杀手是祁振的人,段荀必然已经得到消息,你们今天才拿到兵马营可铸造兵器的权力,若段荀此刻反悔不给公文,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他敢?!”魏狄额上青筋暴起,攥着拳头扭头就走,“我这就去找他拿公文!”
    “魏狄。”溯辞喊住他,说:“段荀若以将军重伤之事为由拒绝给你,你就告诉他将派人上书入京,请大理寺来详查此案。”
    魏狄重重点头,向溯辞抱拳一礼,随后快步离去。
    徐冉忧心忡忡地看向溯辞,问:“有用么?”
    “只要将军还有一口,段荀就不得不忌惮征西将军的名头。”溯辞道:“他的计划就是杀了薛将军,在京里的钦差赶来之前把浑水泼给匪寨,再联手祁振打着捉拿凶手的名头剿匪,彻底毁灭证据。等到钦差赶来,案子结了、证据没了,就撼动不了他半分了。”话到此处,溯辞灵光一现,忙问:“路上那么多血迹,对方一定也死了人,尸首呢?”
    “单青带回来了。”
    “那就好。”溯辞松了口气,“务必仔细查验尸首,妥善保管,以防有人毁尸灭迹。”
    徐冉:“放心,交给我吧。”
    “其他的事我也插不上手了,辛苦你和魏狄,务必保证按原计划进行。”
    徐冉心有不忍,上前轻轻抱了抱溯辞,低声道:“放心,薛将军吉人自有天相。”
    溯辞点点头,缓缓把头埋进她的肩窝,只觉眼眶酸涩得厉害。
    ***
    这时,魏狄带着七八个人一身杀气腾腾地闯进官署。段荀得了祁振的消息心情十分舒畅,正哼着小曲准备烧了公文,然而文书还没拿起来,门就被魏狄一脚踹开,吓得他往后一退,差点跌进椅子里。
    “魏狄?!”待看清对方的脸,段荀又惊又怒,道:“光天化日你带兵闯进官署想做什么!”
    “段大人慌什么?”魏狄皮笑肉不笑地走到桌前,道:“我不过是奉了薛将军的令,来取公文而已。”
    “薛铖?”段荀脱口而出:“他不是遇刺了么!”
    魏狄面色瞬间狰狞起来,一拍桌案,倾身上前道:“段大人这是哪儿得的消息?”
    段荀发觉自己嘴快了,连忙补救道:“这、我……本官是得守卫的禀告,说城郊有贼人出没,薛将军与贼人缠斗不幸遇刺。”
    “段大人消息可真是灵啊。”魏狄一张脸都快贴到段荀面前,咬牙切齿道:“托大人的服,将军只是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段荀被他逼着连连后退,膝窝碰上椅子边缘,一屁股坐了下去,惊声道:“不可能!”
    “少废话!”魏狄懒得和他纠缠,厉声问:“公文呢!”
    段荀下意识地瞥向桌上写好的公文,魏狄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目光,抢先一步抢过公文,打开略扫一眼,冷笑道:“这不就是么。”
    段荀猛地起身就要抢,嘴上怒道:“魏狄,你大胆!薛将军遇刺生死不明,你身为副将难辞其罪!不去好好查探线索,却闯进官署抢夺公文,想造反么?!”
    魏狄冷笑一声,伸手从怀中取出将军令牌,重重往桌上一拍,道:“段大人,我且问你,征西将军官居几品?”
    他一身杀气凛冽,加上这枚将军令牌,让段荀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梗着脖子说:“三品。但这……”
    “朝廷三品大员于涿州遇刺。”魏狄直接打断他的话,问:“敢问这分量,够不够大理寺来跑一趟的?”
    段荀顿时瞪大了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若薛铖已死,他大可打着刺史的名头强压此事,但若没死……
    在他出神的片刻,魏狄收好公文,恨恨瞪他一眼,扭头大步离去。余下段荀怔怔地立在桌案后,半晌才回过神,抄起桌上茶盏怒砸向地面。
    薛铖身中剧毒无药可解,绝对救不活!就算拿了公文又有何用!待薛铖一死,我看你们还如何张狂!
    第94章 解毒(1)
    段荀这里憋了一肚子火, 祁振少不得又吃一顿数落,随后派人盯着兵马营的动静。然而直到暮色四合,兵马营与往常无异,没有任何异动,甚至还忙活着搭造铸兵器的炉子,令祁振诧异万分。
    又差人去城里将今日出诊的大夫打听一圈,这才得知薛铖大难不死。
    “真是命大。”祁振沉着脸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很快做出决断,“去知会弟兄们一声, 今夜再入兵马营,必须了结薛铖!”
    ***
    兵马营内灯火通明,将士们连夜赶工忙碌。
    薛铖仍旧昏迷不醒, 溯辞坐在床前慢慢给他喂下一碗汤药,拿帕子轻拭嘴角, 又探了探脉象,眉宇间忧色浓郁。
    即便如今解毒丹和血的药效已完全发挥出来, 但薛铖的情况并未好转多少,想要彻底拔除余毒,只怕真的得另寻他法。
    沉思之际,屋门推开,徐冉端着清粥小菜入内, 温声唤她:“知道你没胃口,弄了些清淡的来,多少吃一点。”一面说着一面放下托盘给溯辞递筷子。
    溯辞接过筷子, 对她露出一丝笑容,起身坐去桌边慢慢喝粥。徐冉坐在她身侧,一副不看她吃完决不罢休的模样。
    半碗粥下肚,溯辞突然抬头问:“阿冉,你对西南熟悉,可曾听说过有什么名医么?”
    徐冉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皱眉道:“西南这地方偏僻,又乱,像今日那个资历深的老大夫倒是有,但所说有名号的名医,还真没听说过。”
    溯辞咬一口菜心,眉头微蹙,叹道:“这么等下去也不是法子。”
    她不敢保证薛铖三天内一定能醒来,若醒是万幸,若不能醒,也不能干等三天。
    “不如……”徐冉想了想,低声提议道:“去黑市看看?”
    “黑市?”溯辞不解。
    “黑市鱼龙混杂,但也有不少确实有本事的人,说不定会有什么擅□□的人,能指点一二。”
    溯辞立刻来了精神,直起身子道:“这倒是个法子!什么时候去?要准备点什么?”
    徐冉指了指她的碗,“先把饭吃了。”
    溯辞唔了一声,风卷残云般把清粥小菜扫了个干干净净,而后正襟危坐,眼巴巴瞅着徐冉。
    徐冉哭笑不得,说:“你先别急,黑市就在那儿又不会长腿跑了,今夜不是去的时候,等明儿夜里吧。”
    溯辞有些疑惑,然而仔细想想也明白了其中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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