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烦。她心叹。
    组里新收了一位职员,出身于某一家券商的行业研究部。这人脑子灵光,上手极快,写出的报告富有质量,操作性强,于是他跟夏知秋一拍即合。
    姜锦年旁观他们,就像看到了两年前的……自己和罗菡。
    她不再是基金经理的重点关注对象。年度考评表上,夏知秋给了姜锦年一个寡淡的平均分。他们的绩效直接与基金经理的评价挂钩,比较主观——姜锦年从前不觉得。直到罗菡走后,她才知道罗菡曾给她多少特殊关照。
    虽然老鼠仓可耻……
    她没来得及感谢她。
    打从入冬以来,天气越来越冷,行道树褪去了叶子,徒留一片光秃秃的枝杈。
    既然换季了,那就该买衣服。
    姜锦年约了几位朋友逛街。其中一个朋友在某一家期货公司工作,顺手带来了杜兰薇。今天的杜兰薇穿一身灰色毛衣,水墨蓝长裙,身量高挑出众,言笑晏晏,极有亲和力。
    姑娘们都对她抱有十分好感。
    而杜兰薇穿过万花丛,只挽住姜锦年的手臂:“我第一次跟你逛街呢。”
    姜锦年心道:那是因为我们不熟啊。
    可她面上回答:“开心。”
    杜兰薇一笑:“咱们怎么走到男士服装区了?”
    另一人回答:“姜锦年要给她男朋友买衣服。”
    没错,正是如此。
    商场内部空间广阔,顶层采用透光材料,构建出一个梵蒂冈大教堂般的弧状穹顶,吸引顾客们游览各大名牌。观景电梯镶嵌在楼房内,玻璃门被擦得纤尘不染,激起了姜锦年的消费欲望。
    她步入versace的男装区。
    “这件好看吗?”姜锦年询问她最有审美的朋友,“男人会喜欢吗?”
    朋友迟疑道:“好看是好看,低调沉稳……”偷偷翻了下价格,“将近两万了。”
    姜锦年置若罔闻。
    她快速结账,拎包走人。
    稍后,她又在别的区域烧钱,败光了六分之一的年终奖。杜兰薇明知她在给傅承林买礼物,还要问她:“你男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姜锦年含混道:“跟我差不多。”
    杜兰薇干笑两下:“打工族?”
    姜锦年瞥她一眼,认真地说:“嗯,标准的打工族。”傅承林给他自己打工,给他爷爷打工,其实都没什么区别吧,她心想。
    另一个朋友问起了杜兰薇:“薇薇,你男朋友是在券商做推销吗?”
    杜兰薇也不避讳,承认道:“他干了好几年了,升迁无望啊。”
    朋友说:“年轻女孩子呢,找男人就要找潜力股。”
    杜兰薇虚浮地笑道:“找到了才发现,潜力股更容易崩盘。”
    杜兰薇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姑娘。别的女孩子谈恋爱,会在微信朋友圈发九宫格,秀秀恩爱,谈谈趣事,总归是高高兴兴,甜蜜发糖。
    而杜兰薇呢?每次谈恋爱,她都是凑合了事,无波动也不吵架。
    她看着姜锦年拎了满手的大包小包,换位思考:她自己愿不愿意给男人疯狂花钱呢?答案是否定的。她觉得男人只能记你一时好,还不如买点东西,送给领导。
    *
    姜锦年哪知杜兰薇的思考。
    她将银行卡放在衣兜里,安慰般地轻轻拍了下。现金容易贬值,存钱不能致富。年关将近,傅承林送过她那么多礼物,她不回馈他几分,岂不成了冷血无情铁公鸡?
    条理清楚,逻辑自洽,她满意地点点头。
    晚上七点半,傅承林回到家中。
    卧室沙发上堆满了包装盒。
    姜锦年坐在一旁,倚靠着软枕,怀抱着半只西瓜。室内供应了充足暖气,她用勺子舀出果肉,尝一一口,沙沙甜甜的。一定不能多吃!她心中时刻拉响警报。
    她把西瓜最中心的那一块留给了傅承林。
    傅承林问她:“今天逛街去了?”
    姜锦年当他是明知故问:“对啊,散散心。”
    她伸出小拇指,轻勾了一下他的手。他弯腰,推走塑料袋与包装盒,开辟了一处座位,缓缓落座。
    他嘱咐姜锦年:“过完春节,山云集团会重新尝试上市,我得再忙一阵。你有什么事,身边没人商量,别忘了跟我说。你找不到我在哪儿,就打电话告诉我。”
    姜锦年若有所思。
    她放下西瓜,往他腿上一倒。
    傅承林摸着她的头发,给她顺毛:“你的年度考评结果怎么样?”
    姜锦年坦然道:“我的年终奖少了……”
    “少了多少?”
    “三万。”
    傅承林道:“你的新领导抠门了点儿。”
    他拿起手机,指尖敲了敲桌面:“这笔钱不该克扣你。你向他们推荐了四平购物,涨幅超过了百分之三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右手按键,给姜锦年的银行卡转账,左手抚弄着她的脸颊。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就用脸蛋蹭蹭他的掌心,矜持地撒娇。
    短信提示音“叮”的一响。
    姜锦年起身一看——傅承林给她转了三十万。她倒吸凉气,抓紧他的袖口,他却说:“我手滑,多打了一个零。”
    第65章 娱乐
    “手滑吗?”姜锦年提议道,“我还是把这笔钱……”
    她没说完,傅承林打断道:“收着吧,给你老公一点儿面子。”
    姜锦年轻轻攥住他的外衣,手指如灵蛇般滑进西服内侧,摸到了质感平整的衬衫。她研究着布料勾勒的男性曲线,说:“那我多买些礼物送你。”解开他的两颗扣子,她挑衅道:“反正都是你的钱。”
    傅承林扣紧她的手腕,道:“等我,我去洗个澡。”
    姜锦年跪坐,眼神比兔子更纯洁:“我不是在勾引你,我想让你试试衣服。”
    傅承林扒拉那些盒子,问她:“哪一件?”
    姜锦年郑重宣告:“全部。”
    接下来的话挺腻歪,她的脸皮莫名薄了几分。她转过视线才开口:“这些东西都是给你买的。新年快到了,我就想说一声……我爱你,新年快乐。”
    “谢谢,”他回答,“新年快乐,姜小甜。”
    她歪头:“你开心吗?”
    他笑说:“嗯。”
    过了一会儿,他补充两个字:“非常。”
    非常开心。
    姜锦年讶然道:“你还真容易哄啊。”
    “也不是,我挺难哄,”傅承林辩解道,“在你这儿,我被人哄开心的标准降低了。”
    姜锦年明里暗里揶揄他:“那我送几件礼物,就能把你拐走吗?”
    傅承林却道:“我得提醒你,你早把我拐了。”他正在拆包装盒。领带、钥匙环、名片夹等等都被他摆在了桌上,排成一列,如同一行展览品等待阅览。
    姜锦年凑近他:“我参考了你日常用品的……价格标准,按照同一档次买的,款式比较普通,因为你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
    她一边讲话,一边贴紧他,他向后靠上了剩余的包装盒,姜锦年就趴在他怀里,领口更低,可见她胸前雪白丰满,相当诱人。傅承林目光往那儿瞟了一眼,她缓缓拢紧衣裳,说:“每天,当你用到它们,你就会想起我。”
    傅承林表扬道:“算盘打得好。”
    他轻抚她的后背:“没那些东西,我也在想你。”
    姜锦年主动依偎着他,点头。
    春节之前,傅承林要去美国出差。少则一周,多则半个月,他和姜锦年约好了每天视频的时间,又问起她最近的工作状态,详细辅导了几十分钟,这才离开卧室,走向书房,继续处理他的公务。
    次日,姜锦年照常上班。
    她今天自驾来公司,在停车场巧遇了谭天启。姜锦年的车内总有一双平底拖鞋,方便她踩油门和刹车。而在下车之前,她需要换一双高跟鞋。
    她以为,谭天启会先走。
    可他没有。
    附近的壁灯散发着幽光,谭天启望见姜锦年的车牌,蓦地顿住,再一停步,像是守株待兔。
    姜锦年路过一辆又一辆轿车,向他打招呼:“早上好啊。”
    谭天启手里抓着一杯豆浆和一包煎饼馃子。
    显然,他还没吃早饭。
    他抬腕看了下手表,时间充裕。他干脆领着姜锦年走向楼梯,弯身往台阶上一坐,强烈的饥饿感迫使他先咬了一口煎饼,才说:“姜助理,吃过早饭了吗?”
    姜锦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如实回答:“吃过了。您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今天的晨会内容我还没准备,待会儿要是讲不出话,我就给我们组丢脸了。”
    她踩着高跟鞋,步向电梯,双腿匀称修长,绰约多风姿。
    谭天启却想起了罗菡。
    他叫住她:“姜锦年!”
    姜锦年原路折返。
    她站定在他面前。
    谭天启捏着煎饼馃子,并未抬头。煎饼内部夹了一块薄脆的油炸陷儿,被他犹豫着搓出刺啦刺啦的碎裂声,姜锦年心道:他干嘛跟自己的早饭过不去,捏碎了多难吃。再看那豆浆塑料杯,在他手里倒是完好无损。
    谭天启不该多问,但他破了自己的规矩:“夏知秋的管理方式,你还习惯吗?罗菡走了快一个月。她被吊销了证券从业资格,罚款三十万,幸好,暂时没有坐牢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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