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一时无语。
    当初在抱福宗因为卢悦跟他念经一事,这丫头和谷令则就恨不得把他拖到背地里,狠揍一顿。
    “道友是打算从三千城介绍几个徒弟给我吗?”
    “哈!我们三千城都是道家子弟,自家都不够分,又如何能介绍给你?”
    出一个卢悦,已经够让她头疼了。
    洛夕儿有大事指着他,不敢让他这么无争下去,“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然这里是最接近地狱的地方,和尚一人在此,不觉得‘佛’太孤单了吗?”
    这?
    悲风这才觉得,她到这里是有深意的,“道友到此,所谓何事?还请直言。”
    这般云山雾罩,他也猜不着啊!
    “……我给你看样东西。”
    洛夕儿在留影玉上轻按,灵力微微一牵,小桃树的样子,便显了出来。
    “卢悦曾在黄泉客栈经历过一次假的轮回,这桃树的原身,便是她栖神数十年的所在。献祭百灵前,她把这养了一千多年的桃树砍了,制成棺材,只余了一根不过一尺的残根。”
    她向悲风介绍这株小桃,“我们想尽办法,才把它养了这般大,今日看它的时候,却在新叶的纹路上发现了往生经的梵文。”
    什么?
    悲风忙按下心里的万千波涌,盯着洛夕儿特意放大的叶片。
    那隐隐的纹路,让他的眉头一蹙再蹙。
    “卢悦走时,一直怀疑百灵与有去无回海的关联,临走之前,她甚至朝仙盟要了好些写经的物品。”
    洛夕儿望着那片没有一丝星光的地方,“超度这里,可能成了她的执念。悲风,看在你与她当年的相交份上,看在你们佛家的地狱之愿,我希望,你能参加这一次的佛滔大会,赢了所有参会的佛门弟子,然后,把他们全诓来这里。”
    赢佛滔大会,全诓来这里?
    悲风无语,他真没想到,洛夕儿能这么看得起他。
    “我相信你能做到。”
    洛夕儿朝他露了个微笑,“这么多年,你一人在此独对有去无回海,这份勇气,没几个人能做到。
    六十年前,我在慈航斋听拂梧大师解说勇猛精进四个字,深有感悟!
    她说,勇猛精进,成就之器也!
    深入内在,独对自己,直面真实,谓之勇;看破幻象,抖出虚假,毫不犹豫,谓之猛;事无巨细,认真去做,谓之精;一刻不停,直达真相,谓之进。
    你可以以此为机,请大家一起勇猛精进,一起……行佛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宏愿!”
    卢悦发个破宏愿,就跟阴尊斗生斗死了那么多年,凭什么佛家的那些人,只在口上说说?
    洛夕儿舍不得卢悦和飞渊变成所谓的百灵天道,小桃树上的梵文,倒是让她别有所悟。
    在没有办法时,也许笨办法,也是最有效的。
    “悲风,你也不用急着推脱,仙界的四大佛门,慈航斋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会亲自去说。”
    看在卢悦和拂梧的面子上,看在西门韵和九命的面子上,看在三千城与慈航斋多年交好的份上,把念经的事,搬到这里,肯定没问题。
    “剩下的大昭寺、惠觉寺、明镜台,都有我们三千界域飞升的佛子,他们那里,我想凭我们大家扯不开的关系,只要你能提前说一声,他们总不好拖后腿。”
    洛夕儿把什么都考虑到了,“悲风,卢悦一个人在那边努力,我想你也不忍心吧?”
    “……阿弥陀佛!”
    悲风宣佛号的时候,眼睛还在那颗小树身上,“洛道友,参加佛滔会之前,小僧可以去看看那株小树吗?”
    他在卢悦那里,落下了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结。
    “可以!”
    洛夕儿一口答应。
    “道友坐!”悲风送出一个蒲团,请她坐下,“道友与卢道友在有些地方很是相像,”那干脆利落劲,他不服不行,“小僧有些不解之事,可以请教道友吗?”
    洛夕儿坐下来,“说来听听。”
    “小僧这些年一直坐在这断桥上,对世事大道,微有所悟!小僧以为,大道显露在处处,而天道应是毫无故事的本来样子。”
    悲风觉得,卢悦的性子做不了百灵的天道,活着做不了,死了也做不了。
    “大道一直存在于光天化日之下,只是七情六欲遮蔽了我们自己,以致来来回回看不到它们。
    就比如,道友为卢道友奔波,其实是活在你自己的心狱里。
    小僧在此建降魔寺,是活在‘佛’之理想的梦境里。
    我们都活在自成体系的世界,存在的真相和我们无关,心无法看到存在的本来面目,但藉借着存在的存在,心可以看见它的本来面目。
    所以,当心的故事息灭,大道显露;而看到大道时,心在那大道里,也有它自己的影子。
    所谓大道至简,简到什么程度,道友可知?”
    “……”
    洛夕儿揉了揉额,她突然怀疑自己对悲风和卢悦的猜想了。
    大道是每一个修仙者,都想追求的,只是现在的她管着三千城,心在名利中,身也在名利中。
    如果乱说,万一让悲风这个有理想的和尚看低卢悦……
    她嘶了一下,牙疼的忍不住摸了摸腮边,“咳!大道至简,在我心里……,它没有起源,也没有结束;不存在因,也没有果;不是阴,更不是阳……,它是它自己本来的样子。
    任何描述都无法尽言,它是绝对纯粹,纯粹到没有心的任何痕迹。
    至简的大道……”
    她努力想流烟仙子怎么说的来着,“就是至纯的大道,纯到没有心的任何痕迹沾染。”
    说到这里,她好像悟到了什么,“悲风,你之所悟,主要在于卢悦是不是能成百灵天道吧?”
    “阿弥陀佛!”
    悲风深宣一声佛号,“是!心灭,大道才能显露!
    卢道友虽是至纯至善之人,可是她的红尘心重。百灵的天道,若是没有飞渊道友跟随,或者勉强可行,但是有他,决无可能。
    倒是那颗桃树,道友……当好生养!”
    ……
    第1255章 鼓琵和鸣
    山中无岁月,桃棺中连个记录时辰、日、月的沙漏都没有,自然也是无岁月的。
    决定献祭百灵的时候,卢悦做好了余生不可出的可能,根本不敢带那些能引人发狂的东西。
    现在……
    丑寅之时的失明,居然成了她和飞渊算计一天过去的时间。
    到了这个时间,不休息也得休息。
    因为担心下面的殿宇里有更多人或者妖,自那日的祭拜后,她便维持每日五十篇经文的速度,想要集少成多,然后一起做个大祭!
    五十篇对现在的她来说,不算是负担,每日写经的时候,飞渊也在同时间段,拿她带进来的几张大道符,慢慢研究。
    二人都明白,既然进来了,想要出去,短时间里根本不可能。
    同是献祭百灵,拜祭前人,是他们的一片心,但自己的生活质量,也不能太受打扰。
    师战当年送的留音匣,这些年卢悦一直忙,都没听过几场,现在好了,每日一半的闲暇时光,便和飞渊靠在一起,听好多说书人说精彩绝伦,又跌岩起伏的故事。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精彩,是曾经触手可及的地方。
    “卢悦,看看这是什么?”
    在等下一个故事开始的时候,飞渊突然摸出一样东西,递到她面前。
    “玉笛?从哪来的?”卢悦知道他在这里撕不了空间,成了跟她一样的人,能拿的只有手上的储物戒指。
    可是那里,她早看过,除了吃喝东西或者丹药什么的,其他什么都没有。
    “哈!我就知道,你不清楚洛夕儿都给你塞了什么。”飞渊关了留音匣,变戏法似地,摸出一个琵琶,一只瑶琴,一只笙,一只埙,甚至鼓……,很快玉塌上便摆满了各种乐器和乐谱。
    “还有一枚她留下的玉简,你要不要看?”
    “……”
    卢悦的手,慢慢摸在她会吹的埙上,“她是怕我在这里寂寞是吗?”
    “是!”
    飞渊把玉简递给她,“她说这些东西,算她和谷令则一起给你准备的,你喜欢什么就玩什么。”
    虽然这些乐器,没一件是法宝,可是最低的都是上品灵器,平时学着玩,绝对没问题。
    卢悦接过玉简,却没把神识探进去,反问飞渊,“你准备学什么?笛吗?”
    “嗯!你不觉得慕师兄吹笛的时候挺帅吗?”
    看到卢悦接过玉简时那一瞬的失神,飞渊有些后悔把这些捞出来,此时摆了个慕天颜吹笛的样子,想逗她笑,“你看我这样,是不是也很帅?”
    “……不帅!”
    有慕天颜珠玉在前,卢悦觉得师弟学他,根本就是作死,“你还是弹琴吧!听严星舞弹了那些年的琴,想来会有点基础,不致于吵死人。”
    学乐器,她不反对,可是前提是在学会之前,不能祸害她的耳朵,“或者鼓和琵琶也行,我觉得,这两样,可能都比较适合你。”
    鼓声澎湃,琵琶音色激昂,都给人一种力的感觉,“要不然,你学鼓,我学琵琶,等我们都学会了,就把那些年参与的大战,全都制成乐谱。”
    咦?
    这是个好主意,尤其是看到她熠熠发亮的眼睛,飞渊笑了,“好!”
    于是,前院和后院的灵植遭殃了,咚咚锵锵的噪音,没几天,便让它们的叶子耷拉了下来。
    ……
    悲风在鳄龙洞天,给小桃树念了三天经,才转道明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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