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跟在一边,皱眉说道:“将军,宇文鸪失去联系,粮草至今未到,将军您看……”
    慕容愉说道:“再派一队人,务必要加紧劫掠粮草。”
    副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他们现在情况不是很乐观,越军的骑兵早就针对鲜卑骑兵训练过,他们手上的功夫比当年的陈国先锋营要硬得多,不仅武器精良,而且训练有素,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加上最近攻城太急,他们鲜卑士兵死伤惨重,如今能上战场的已经不及五千人,甚至这里面大半都是新伤加旧伤,已经几日不曾好好休息了。
    可这话他却说不出口。
    如果他们不应战,不主动出击,等着他们的,就是越军锋利的长刀。
    打了这么多年仗,鲜卑各部死了那么多人,如果就这样惨败回去,别说是慕容愉,就是他都无颜面见族中亲人,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作为鲜卑人,他们骨子里就刻着不赢就是死的信念,他们不会屈服,也不肯屈服。
    所以,时到今日,不过就是同越军厮杀一场,无论结果如何,只要拼了,就是要拼尽全力,杀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慕容愉高高举起手中的刀,怒吼一声:“杀!”
    对面,荣桀策马奔来,杀气腾腾。
    两军很快便厮杀在一起,荣桀也直接迎上慕容愉,一戟挥掉慕容愉的长刀:“慕容将军,我来会会你。”
    慕容愉眯起眼睛看他,一开始有些迟疑,最后同他过手数十着都找不到破绽,这才确认对方的身份。
    “你是越王?”
    荣桀大声笑笑:“正是本王。”
    慕容愉生硬地说:“那我还真是,荣幸之至。”
    一国之主亲自率军上战场,他可不是荣幸之至吗?
    两个人耗不胆怯,甚至不用身后亲兵防护,就那么义无反顾地杀在一起,越杀越豪迈。
    一直到日上中天,双方都吹响休战号角,两个人还斗的难舍难分,胜负未分。
    同鲜卑作战,根本不用安排什么队形,无论如何防备,都会被对方把队形冲散,午歇时荣桀跟几位心腹说:“务必要供得上铠甲和武器,鲜卑人力气大,这里地势平坦,只有正面应战才是正途。”
    今日雷鸣也上了战场,他看起来精神好了一些,此时正坐在那擦拭长刀上的血迹。
    “以杀止杀,是鲜卑人的信念,我们便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吧。”
    越,安盛元年七月十五,正是中元节。
    从这一日起,越都城琅琊府结束封城,全军出击鲜卑骑兵,拉开长达一个月的激战序幕。
    一月之后,鲜卑营地。
    这里已经空空荡荡,除了重伤哀嚎的士兵,和少数能上战场的轻伤兵,剩下的大多已经阵亡。
    慕容愉正坐在自己的大帐里,他身上受了不少的伤,因为缺少药物,又得不到休息,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他的副将们早就阵亡,如今手下只剩两个百夫长还在。
    “将军,军粮只剩三日的了。”
    因为派出去的粮草兵都被越军拦截,并且几乎有去无回,所以他们的粮草日渐匮乏,不过随着战况激烈,他们的士兵伤亡惨重,就连战马也大多阵亡,粮草便勉强支撑到了今日。
    然而,却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慕容愉沉着脸坐在那,他叫军医去给士兵们上药,自己勉强处理了一下手臂上的砍伤。
    “我知道了。”他应了一句。
    百夫长见他面色不好,也没继续说什么。
    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们已经走到了最后,无论想什么法子,都无力回天了。
    慕容愉给自己随便上了点药,便一把握住身边的长刀。
    帐篷外,金乌高悬,又到了新的一日。
    他踉跄地站起身来,略有些坡地走出大帐,士兵们已经集结,准备出战了。
    士兵们精神并不算特别好,他们大多受了伤,不过却无人求到他面前,因为求他还不如死在战场上,起码会死的有尊严一点。
    慕容愉翻身上马,沉声道:“出征!”
    这一日,荣桀依旧领兵阵前。
    他虽然也受了不少伤,但琅琊府中有医有药,他看上去比慕容愉要康健的得多,脸上甚至还带着笑。
    同他一样,大越士兵各个都精神极了,他们仿佛已经看到胜利的号角,就差吹响的那一刻了。
    慕容愉沉着脸,策马往前奔去。
    荣桀也迎了上去,来回交锋这么多日夜,两个人对对方的招式烂熟于心,现在就看谁先露出破绽了。
    两个人一瞬间就交手数十个来回,正当荣桀以为这一日还会一如既往的时候,慕容愉的手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就那么一下,彻底激起了荣桀的杀意。
    慕容愉的右手早就受了伤,那还是他砍的,他心里一直记得。
    正因为如此,慕容愉的这个破绽他才能这么快便注意到。
    荣桀丝毫不给他恢复的机会,紧紧捏住长戟,狠狠向慕容愉的右臂刺去,慕容愉往后一闪,手上却不如往日利落,也不过就慢了那么一瞬间,长戟便直直插入他的右臂。
    一瞬间,血流如注。
    钻心的疼奔腾在他四肢百骸,慕容愉大吼一声,就算此时,他都能右手往怀里一收,摆脱了荣桀尖锐的长戟。
    然而荣桀却攻势更急,长戟在阳光下闪着华彩,闪花了慕容愉的眼睛。
    不过转瞬功夫,那长戟就仿佛一条灵活的毒蛇,直直扎进他的胸膛里。
    慕容愉只觉得剧烈的疼痛席卷他的神志,他艰难地喘了两口气,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太阳。
    鲜红的血从他口中喷出,溅湿他胸前的军服。
    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荣桀对他说的。
    荣桀说:“慕容将军,永别。”
    “噗通”一声,慕容愉一头栽倒在地上,永远地闭上双眼。
    这一日,是越安盛元年八月十五,是中原人的中秋佳节。
    鲜卑主帅慕容愉,同越王荣桀厮杀在琅琊府城门前。
    他毫不退缩,抵死不投降,最终死在马背上。
    在他死之后,鲜卑军憋着的那口气终于散了不过当日深夜便败于越军,最终被俘虏两千人之众,彻底结束了这场战争。
    从陈历天盛五年至越历安盛元年,鲜卑各部入侵中原将近十年之久,这十年,中原各地先后经历大寒、大旱、洪灾与饥荒,又因边关战乱,人口数量锐减。
    至天盛十三年,已十不存三。
    到了越安盛元年,大越各地实行修生养息之仁政,百姓才略安稳下来。
    大越的这一场大胜,彻底击溃了鲜卑入侵中原的狼子野心,也牢牢保住了自汉阳关以南的沃野中原。
    至此,天下初太平。
    第116章 陈灭
    大战之后, 有很长一段时间,琅琊府里都热闹非凡。
    被侵略的阴云散去之后, 百姓们才算松了口气,慢慢恢复了往日生活。
    越王府中,各文臣武将却依旧忙碌不停, 除了要重修琅琊府城,还要做好阵亡士兵的抚恤事宜, 且到了八月,各地又要开始农忙, 整个越王府里忙的热火朝天,大家也都来不及想别的。
    一直到九月末, 天气由热转凉, 荣桀和颜青画才略清闲下来。
    时至今日,除被北陈控制的北蒙和东江,原陈属各省全部归顺越国, 如若算上前陈中都,越国便有九省一都,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原大国。
    而荣桀和颜青画, 依旧没有打算重修琅琊府的越王府。
    他们两个人一如既往, 人没变, 生活也没变。
    朝臣们劝了几回, 见两位殿下不为所动,这才放弃。
    此时,陆安舟已经进入上书房, 与叶向北、侯儒一起成为上书房参政,他们三个见朝臣们忙着巴结,却纷纷笑而不语。
    对于越国的事,对于两位殿下的想法,他们能猜到七七八八。
    琅琊府太小了,这里已经不适合做大越的都城,而北陈依旧盘踞在北蒙和东江,北陈不除,荣桀怎么也不会安坐于朝堂。
    除掉北陈,北上中都称帝,才是荣桀最后一个目标。
    然而胜利似乎就在眼前,荣桀却一点都不着急。
    他稳稳留在琅琊府中,同朝臣们每日参政议政,一条条新政颁布下去,越国从此进入休养生息的新篇章。
    十月初,秋耕结束。
    荣桀和颜青画早早下了朝,一路往府中行去。
    有了三位参政之后,颜青画身上的担子便轻了一些,每日只需审阅做好批条的折子即可,除了有异议的需要另议,政令下达往往迅速快捷,从来不耽搁过夜。
    今日下朝早,颜青画心情极好,她笑眯眯走在鹅卵石小路上,手里牵着磨磨蹭蹭的荣桀。
    “快点走,好不容易才挤出点时间的。”
    颜青画回头瞧了他一眼,脸上笑容更胜。
    荣桀抿了抿嘴,这个在外面一向威风凛凛的大男人,此刻却莫名有些委屈。
    “福妹,你最近是更美了。”他讨好地说。
    颜青画噗地笑出声来:“不许贫嘴!”
    荣桀快走两步,一把揽住她的腰。
    经过这几个月的调养,颜青画的身子已经康健,就是纤细的腰肢总也圆不起来,瞧着依旧是有些清瘦的。
    “我没贫嘴,在我眼里福妹就是美,天底下最漂亮的大美人!”
    颜青画被他逗得脸都红了,转身就去捂他的嘴:“你说什么好听的都没用,今日的五十个字还是要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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